为您推荐高人气连载小说《绿手指》by芥菜糊糊:海岛少年颜铃有特殊能力,触碰促植物生长、泪水修作物、血液能让植物复生。因岛外生态失衡,他离乡配合医药公司研究,却认定公司人是坏蛋,计划勾引 “坏老板” 下蛊自保。他没遇老板,却认识冷脾气清洁工周观熄,还许诺帮对方升职,不知周观熄正是他要找的大老板,还常因他的眼泪搞出植物 “意外”。
《绿手指》精选:
周观熄是个不需要休息日的人。
工作之外的时间,先前大多被他花费在了医院探病、长途飞行,以及和客户的来往应酬之中。
他同时也是个没有固定爱好的人,闲暇时光的处置,也通常带着极强的目的性,基本都是在阅读、运动和睡眠之中进行三选一来消磨度过的。
总之,周观熄从未预想过,自己会周六的早晨七点被人敲门吵醒,并强制体验起了一件,他认为这辈子都不会和自己有任何交集的事情——烘焙。
更精准来说,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被人从头批判到尾的烘焙体验。
“周观熄。”
厨房岛台前,颜铃认真地喊他的名字:“你真的好笨。”
“这是揉面,不是你平时的扫地,三令五申地和你说了多少遍,要带着感情,柔和之中带着韧劲地去搓揉。”
颜铃痛心疾首地指指点点:“你这个粗糙的手法,这个敷衍的态度,做出来的糕点只会和你的脸一样邦邦硬,大老板怎么可能会喜欢呢?”
周观熄甩了甩沾满干粉的双手,吐出一口气。
让他进行烘焙这件事已经足够荒诞,最好笑的是,最终制出的成品在某种意义上,其实是要送给他自己的。
“这是我能做的极限。”
他毫无波澜地将手中不成形的面团撂在案板上:“你要么忍,要么就自己做,别来找我帮忙。”
颜铃对他消极的工作态度十分不满,偏偏此时此刻,有求于他的人又正是自己:“这样,你让开一些。”
周观熄眉头微动,后退半步。下一秒,颜铃竟像是条灵活的鱼般,钻进了他和岛台的空隙之间。
然后他侧过头,大大方方地、坦然拉过了周观熄的手——
“我来亲手教你一遍。”以一个近乎十指相叠的姿势,颜铃牵引着他的手,重新覆在了案板上的面团上方,“揉面呢,其实非常简单。”
“首先,要有节奏地、一点一点地向前搓揉。”
为了干活儿,男孩儿用浅青色的绸带将长发束成低马尾,随揉面的动作一晃一晃,颇具耐心地解释起来:“同时也要时刻用手感受面团的含水量,不能过分干燥,也不过分湿润,听明白了没有?”
身后的笨学生始终没有给出任何即时的课程反馈。
颜铃以为周观熄是看不清楚,便松开一只手,将面团托在掌心,举高了一些:“来,你看一眼。”
后方的人像是极轻地叹了口气,阴影随即从身后覆下,是周观熄将身子探了下来。
颜铃侧目,便见周观熄同时垂下眸,望向手中托举着的面团。几秒钟后,他越过面团,看向了颜铃的眼睛。
“看什么?”他问。
颜铃嘴巴张开,刚想说些什么,身子却悄然顿了一下。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此刻他的右手牵扯着周观熄的手,维持着在案板上揉面的动作,左手则托着面团,要求周观熄把脸凑近来看。
于是这个姿势,就很像是周观熄弯下腰……在案板前环抱着自己一样。
实在是个有点奇怪的距离。颜铃方才主动牵周观熄手的时候没有感觉,兴高采烈拉着他手揉面的时候没有感觉,理直气壮叫他来看面团的时候没有感觉,但偏偏在周观熄用那双黑而沉的眸子望着自己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想退一步,可偏偏两人此时此刻的姿势,越退反倒会将距离拉得愈近。
思忖片刻,颜铃又想,凭什么要退的人要是自己呢?周观熄都没有感到不自在,自己先动,就仿佛怕了什么一般。
这实在是股过于莫名其妙的胜负欲——总之他不服输地仰起脸,将手中的面团举得更高了。
“让你看看什么样质地的面团,才是最完美的。”他下颌微扬,镇定直视着周观熄的眼睛,“现在看清楚了吗?学会了吗?”
逼仄的空间,淡淡的面粉香气氤氲在空中,两人对峙片刻,谁都没有动。
半晌后,颜铃感觉自己的掌心一空。
——是周观熄抬手取走了面团,后退一步:“知道了。”
颜铃悄无声息地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在这场对峙中赢了一筹,虽然从一开始,他连这局比赛的内容是什么都没有搞清。
确定周观熄揉面方式没有像刚才那样不堪入目后,他才放心地转身,来到了客厅落地窗外的花园之中。
颜铃蹲下来,对着地面上摊开的各类花种,发起了愁。
酥皮的部分周观熄在做,但馅儿的部分,可就有些棘手了。
所谓的九馥糕,便是指取九种不同颜色的花材作为原料,取花瓣中的汁液将酥皮染上色,再将碾碎的花瓣混上果酱和坚果作为内馅,捏成形状各异的花形糕饼。烘烤过后的九馥糕,松软的皮混着甜糯的馅,唇齿间满是馥郁流连的花香。
这道糕点工序繁杂,往往是祭祀庆典时才会用上,好在颜铃之前陪阿姐做过几次,倒也熟悉工序。
只是在岛上,花材大多都可以从农地和花田里现摘现用,新鲜又方便。但此时此刻,摆在颜铃面前的,只有从家乡里带来的九包花种。
是个大工程啊。颜铃抿唇,定了定心神。
他弯下腰,将第一袋花种倾倒在掌心,埋在面前备好的盆与土壤之中,随即合上眼,将掌心虔诚地贴在了湿润柔软的泥土之上。
与此同时,厨房内的周观熄,总算是搓出了几个卖相还算差强人意的面团——给一个月前的他十次机会,都料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遭上这种程度的罪。
来到洗手池前,他冲洗着黏在掌心的干粉,视线同时落在了不远处花园正中的,长发男孩的背影身上。
颜铃像是很忙,但又不知道具体在忙什么。
周观熄只见他鬼鬼祟祟地蹲在一个花盆前,用手抚摸着盆中的土壤,不过十几秒的功夫,嫩芽便窜出他的指隙,攀生着冒出枝叶和茎干,花苞于顶端萌发,绽出了几朵炽烈如火、外瓣优雅低垂的红色花卉。
他松开手,起身来到第二盆前,以同样的方式将掌心贴在盆中,几分钟后,几簇明橙灿烂,花瓣圆巧的小花钻出了他的指隙。
第三盆和第四盆,用的时间则更长了些。
而催化完第五盆后,他硬是在盆前蹲了足足十分钟后,才重新站起了身。
他起身的动作相比之前滞缓了许多,用掌心支撑着花盆的边缘,借着力才重新站了起来,慢吞吞地走到第六盆面前。
这一次的他像是犹豫着什么,最后干脆掀起袍子的下摆,直接跪在了花盆的面前,重新抬起了手。
此时此刻的颜铃,已经是十足的头晕眼花了。
他站不稳身子,甚至已经看不太清面前开的花究竟是什么颜色,只能在心中虔诚地默念,希望神明可以再慷慨地多给自己一些力量。
然而这次,指尖没来得及碰到泥土,衣袍的后领便传来一股强劲的力——颜铃一愣,身子紧接着被人拖拽而起,被迫从花盆面前站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他听到了周观熄的声音。
其实颜铃这时的视力,已经模糊到只能捕捉到个虚影立在自己面前的程度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试图寻找周观熄脸所在的方向,但又怕对不上视线,被瞧出端倪,便干脆别过了脸,看似镇定地答非所问道:“你的面团揉完了吗?”
周观熄没有回答,又重复了一遍:“你在干什么?”
“催生花种,用鲜花来做馅啊。”
颜铃潇洒摆手,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子:“最后两盆了,你不要打扰我。”
还没站稳,又被周观熄一把拎了回来,这回的力度大了许多:“催生或者修复作物,对你的身体会有消耗,对吗?”
视力恢复了些,颜铃虚了虚眼睛,试图看清周观熄的表情:“当然了,我们的能力肯定都是有限的啊。”
意识到什么,他颇为好笑地掀起眼皮:“要是能力可以无休无止地用,我只要把族人们接过来,每天挨个摸摸你们这里染了病的植物,一口气摸上两三个月,你们的世界就能恢复如初了,我又何必防着那群白大褂害我呢?”
空气沉寂了几秒,他才听到周观熄再次开口:“能力使用过多,会有怎么样的代价?”
“分情况,也分数量。”颜铃想了想,没再隐瞒下去,“适量的病变修复还好,但像是从种子成长到果实的这种快速催生,消耗的精力就会比较多了。”
“代价嘛,也会随着消耗的多少而改变。”颜铃回想着,“少量的话,只会是头晕和视线模糊,严重点的话,就会发热和流鼻血了。“
“之前岛上有贪吃的孩子,用能力催化了宝贵的果子偷偷吃,结果被找到的时候,已经糊了满脸血,还在那里狡辩呢。”他不无后怕地摇了摇头。
“哎呀,怎么又和你聊起来了。”颜铃回过神来,火急火燎地转过了身,“你再等我一下,还剩下两盆,马上可以做馅了,面团不可以在外面放太久了——”
话还没说完,便被周观熄再度拉回到了身前。
而这一次,周观熄钳制他手臂的力度则是前所未有的大,颜铃疼得倒吸了口冷气:“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放手——”
“用你已经催生完的这些花就够了。”
周观熄的声线毫无起伏:“大老板也不知道这款点心一共需要九种花材,不是吗?”
颜铃斟酌片刻,摇了摇头。
“最传统的九馥糕,就是要将九种不同色的糕点,放在九宫格的木盒中,缺了哪个花材都是不对。”
他掰开了周观熄的手,坚定不移道:“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做,那就一定要做个最好的去吸引他,这样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话音刚落,头晕目眩的滋味儿再度席卷而上,颜铃蹙眉,微微别过脸,闭着眼睛又调整了一下呼吸。
好累,但只剩下最后几盆了。
颜铃觉得现在的模样有些狼狈,下意识地不想让周观熄多看,便稳住声线,肆意地摆手轰起了人:“好了好了,捏你的面团去吧,站在这里看我做什么?”
周观熄始终伫立在原地,静默着没有动作。
他突然问:“你有没有想过,费了这么大力气和心血做出来的东西,他万一根本就不爱吃,那你要怎么办?”
颜铃一瞬间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
花园内的空气在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你为什么可以如此理想化地觉得,他会因为一份糕点就对你产生兴趣?如果他没有给你想要的反馈,如果他最后根本不会和你见面——”
周观熄的肩膀无声起伏了一瞬,才继续问道:“那你觉得你现在付出的一切,真的值得吗?”
颜铃的呼吸无声变急促起来。
他直起身,与周观熄对峙而立:“你又怎么知道他会不喜欢?如果不去进行第一步尝试,我连见他的面——”
“你连他的面都没见过一次,却草率地选择勾引这样极具风险的手段,为了做一份他很有可能不喜欢糕点,消耗自己的身体,做出这样程度的牺牲。”
周观熄盯着他的眼睛,话语一字一字、清晰明了地砸在颜铃的心口:“你不觉得自己很鲁莽吗?”
颜铃的眼睫惊愕地翕动了一下,空白而陌生地看着周观熄的脸。
他嘴巴张开,却始终发不出声音。因为他清楚,周观熄说的话,在逻辑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构思出这个计划时,颜铃其实也是矛盾万分的——明明他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给这个十恶不赦的大老板下蛊,可是为了见到这个坏蛋,现在反倒先要给他做顿好的,不像牵制,倒像是奖励。
可哪怕知道周观熄说的话是对的,并不意味着此时此刻的颜铃,能够接受他在话中所指责的“鲁莽”二字。
“我当然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多好的东西都一定吃过见过,也明白他可能理都不会理我,更清楚现在做的一切或许都会是徒劳。”
颜铃怒目而视:“可是至少我努力尝试了,就不是在坐以待毙,什么都不做的话,不就连一点接近他的希望都没有了吗?”
“况且,你怎么就知道他一定不喜欢吃了?”
一口不上不下的气卡在胸腔,他咬紧牙根:“你认识他吗?你和他熟吗?你不是也没有亲眼见过他吗?”
如果这些话是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的,颜铃只会愤懑且果决地反驳回去,不在口头吃上哪怕一点的亏。
但此时此刻,他虽然也在辩驳,却还是无法遏止地难过起来——因为这一切,是他以为和自己处于同一战线的、能够理解自己所作所为的周观熄,亲口说出来的。
“我不明白,我在花楼提议下蛊计划时你没有拒绝,选择成了我的盟友,可从实施计划的第一天开始,就总是在浇我的冷水。”
颜铃的眼前再次天旋地转起来,却没有让音量弱下去哪怕一分:“你认为我的想法不切实际,可这已经是我能想出来的,最好最可行的手段了。”
“我只是想要在帮助这个世界的同时,试图用一些手段,给自己和族人未来的安全求一份保障,我做错什么了吗?我鲁莽在了哪里?”
他越说越急,越急越气:“一个莫名其妙派人开着大飞鸟来到我的家乡,打扰到我和族人清静生活的大混蛋,你难道以为我是真心诚意地想要给做糕点给他吃吗?我很贱吗?”
周观熄的身子猛然一滞。
但颜铃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此刻的他怒火中烧,头晕目眩,摇摇晃晃地又后退了一步。
他觉得自己好狼狈,偏偏山一样的周观熄又堵在面前,一时又无路可走,怒意愈发上涌,干脆抬手重重地推了周观熄的胸口一下,颤声道:“……你让开。”
结果周观熄像棵巨树般纹丝不动,颜铃反倒被作用力弹得倒退一步,身体止不住地向后踉跄,直接跌坐在了后方花园的台阶上。
他愣怔地低下头,视线随即落在腕上的手表上,鼻头悄然一酸,眼眶无法遏制地发热起来。
颜铃从小到大就有这个毛病,那便不论是恐惧、伤心还是喜悦,所有情绪一旦累积过多,最后都会反馈在泪腺上面,难以控制。
阿姐说这是个不好的毛病,得改。因此小时候,她总把大哭时的颜铃拎到田里,一边让他的眼泪滋养她种的萝卜,一边教育他和外人吵架时,泪能憋就憋,憋不住也要更努力地憋,因为只要落了泪,有道理的一方也会变成无理取闹的一方,从而失去了全部的优势。
于是此时此刻,此前憋泪成功率近乎为零的颜铃,硬生生地将眼泪忍住了——什么时候都可以哭,但这一刻,他绝对绝对不要在周观熄面前再掉眼泪了。
颜铃以为周观熄是独特的、以为他是岛屿外唯一一个能够明白自己的处境,理解他做这一切的人。
但他同时也很清楚,从一开始,周观熄就是不是自愿与他同住的。
是他当时在徐容面前,强制指定了这个没那么吓人的清洁工来陪住,或许从一开始,在周观熄的眼中,他根本就算不上所谓的“下蛊盟友”,而是一项”鲁莽的”、多事难缠、棘手不已的工作业务罢了。
这一刻,颜铃终于清楚地意识到,从离开家乡的那一天起,他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可以依靠了。
“……周观熄,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勉强你做任何不想做的事,也不需要你来帮我完成下蛊计划了。”
他颤抖着抬起手,指向周观熄的脸,冷冷地说:“你走吧,你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