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ves的小说《我在地府写代码》正在连载中。程序员马楼考公上岸来到黄泉岸,本想好好写代码报恩,却被上司安排修电脑、处理同事烂摊子,他偷摸写代码优化生死簿,遇问题找酆都帝解惑,结果酆都帝面对生死簿再瘫痪时,情急之下吻了他,马楼还贪心表示全都要,故事又搞笑又别样。
《我在地府写代码》精选:
“呜呜呜……”马楼一边抹眼泪,一边垒砖。
酆都帝那道雷劈黄泉路也就罢了,还把自己的井差点毁掉。这口曾是马楼安全屋的轮回井,如今像个被顽童踢翻的积木塔,可怜兮兮地歪在岸边。井沿被震怒雷霆劈开一道狰狞的豁口,砖石散落,好不容易不再干涸的井底浑浊不堪。
马楼没地方买维修工具,不得已趁宿管大爷鼾声如雷时,蹑手蹑脚“借”走了他床头那把锈迹斑斑的瓦刀和一把豁了口的泥抹子。又在溜到黄泉路抢修队的临时工棚,心惊胆战地顺走几块半干的水泥砖头和一桶泥浆,和着水加固。
忘川的水,他的泪。泪水模糊眼镜片,马楼摘下眼镜,用脏兮兮的袖子胡乱擦了擦,结果只是让视野更糟。
“彩票从来没中过奖,盲盒出不来隐藏,微信红包点开即抢光,”他一边艰难地用不称手的工具搅拌着粘稠的泥浆,一边悲愤地碎碎念,“怎么到这种事就成了欧皇!”
一直沉默在旁的摆渡人,默默递过来一张皱巴巴、带着些许鱼腥味的纸巾:“先擦擦,”老摆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平静,“鼻涕别和进去,帝君会把你一带劈了。”
“我觉得您应该先关心关心我,”马楼使劲擤,声音嗡嗡的,带着浓重的绝望,“我快死了……真的。”
这不是矫情。阎王被酆都帝亲自“处理”了,下一个目标是谁?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他马楼这个导火索。一切都会回到原点,他会再次站在判官面前,但这次,等待他的恐怕不是投胎,而是直接下地狱——毕竟,他参与了“非法入职”,还天天说酆都帝代码写的臭,豪横怼人家。
“你早死了。”摆渡人如实说,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像在说今天的鱼和昨天一样鲜美。
马楼不语,只是一味拿起板砖。
摆渡人接过来,交错砌在砖头上:“想开点,换不成岗,至少工作还在。”
……哪壶不开提哪壶,一起毁灭吧。
马楼又捡起一块,站起来……“啪”一声,狠狠地拍在摆渡人刚刚帮他放平整的砖块上。
“我想一个人呆着。”他说。
于是,处理完阎王的酆都帝,怀着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心绪返回地府时,被迫听马楼呜呜:“天杀的阎王改谁的命不好,就挑我改。都怪他没早点发现那个狗东西,还把鸡抱走。呜呜呜,他们都不要我,让我一个人在油锅里翻江倒海,看我孤零零上路……”
“不知道孟婆汤会不会比她家咖啡好喝点。存他那的咖啡券还剩好多,都是我辛辛苦苦攒的功德,早知道就不存了,多买几块好键盘还有降噪耳机——小鸡睡觉打呼噜,一直都没睡好。”
“呜呜呜,鸡也带不走,没了我它一定很难过,咖不思啡不想。要是再遇不到一个好人收留,流落街头可怎么办啊。它吃了那么多苦,那么弱小,那么可怜……”
酆都帝看着要了六倍浓缩才肯找阎王受贿记录的“小可怜”,正四仰八叉地窝在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办公椅上睡得香甜,肚子一起一伏,呼噜声透过厚重的办公室门都隐约可闻……
马楼的悲鸣还在继续:“我不想被油炸,也不想投胎。我就想写代码,有那么难吗?!”
前脚哭着喊着成年人啥都不要,后脚当人面让东决不往西。酆都帝无奈摇了摇头,朝着轮回井的方向,声音低沉而清晰,却又带着地府执政官特有的、近乎审判般的威严。
“听好了马楼,下面是对你的安排……你生前未有恶行,无地狱之罪需赎。”
“……却也未作何贡献,无大善无资格滞留地府任职,积攒功德。”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阎王徇私,篡改命数,强留你入职,严重违反规定,所以你与地府所签的劳动合同,作废无效。”
“……你不用再等55年,”他宣读最终判决,“可即刻重入轮回,投胎转世。”
这四个字像重锤砸在马楼心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喉咙发紧,他干涩地、艰难地挤出“收到”。
也好,早投胎早超生。黄泉路还在修缮,看样子要走着去轮回井。不过天还早,走快点或许能占上最后一个位置。
他向轮回井鞠了三个躬,心里默默说了句“谢谢”。然后麻木地抬脚,踏上那条未知的路——
“但我想留你。”
酆都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奇异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马楼的胸腔。
他从没违抗过师命,做好了以大局为重,但听着马楼的抽泣,大脑不由自主想象他的难过和故作坚强。
想起那场大雨,被强制“毕业”的马楼背着鼓囊囊的双肩包在公司门口徘徊……试探着撕开雨幕,又被雨挡回来。来来回回好多次,直到下班时间——员工将陆陆续续走出大楼,再不走要和“前”同事们打照面。马楼回头看了眼曾经奋斗卖命过的地方,又看了看天,将双肩包顶在头顶,冲进雨里。
他或许忘了,回眸时和前上司视线相撞。酆都帝记得很清楚,短暂对接后马楼看向大堂,眼里浓郁的憎恨消散,那里面尽是不舍。
这次酆都帝看见了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
“生前没来及做的贡献,现在不晚。还是那句话,来开发,发挥你的价值。你……愿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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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楼当然一万个愿意。只要能写代码,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比方新上司欢迎会,大家一个个围在领导身边,争先恐后说着流畅、客套、奉承的话。丰都透过人群间隙,那个叫马戴迪的年轻人孤零零坐在圆桌,看着面前高脚杯。端起,放下,再端起,再放下……最终,他和所有人一样向丰总敬酒,只不过磕绊的敬酒词、红透的耳根、一直向外的脚尖出卖了他。
再比方公司团建,大家还是将展示茶艺的大老板围在中心,说什么琼枝甘露,喝一口延年益寿……牛头不对马嘴的吹捧,一帮没文化的理工男。丰都不悦地倒掉第一泡茶汤。再抬头,缩在角落离他百八丈远的马戴迪抱着电脑冥思苦想,见他看过来,赶忙把笔记本电脑盖子合上。
丰都单独把马戴迪叫到办公室。
“你为什么没有认真参加团建?”他把泡好的茶推到下属面前。
戴迪低下头……
“自助餐不好吃?还是我泡的茶不好喝?”丰都又问。
戴迪还是不说话。
这让丰都更加生气,沉默也好,至少要看着对方,这是最基本的尊重。刚要开口教育,戴迪突然抬头顺了他的意。
“我知道bug出在哪了!”戴迪兴奋地叫起来。
那声音嘹亮、自信,重重敲在酆都帝心里,也把他从梦中唤醒。
最近总是梦到和马楼在公司里针锋相对,当然,或许只是单方面对这个目中无他只目代码的员工不满意。满不满意又能怎么样,马楼已经忘了这一切,忘了他的上司叫丰都,忘了“鹿乙”这个名字的由来。
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这些,酆都帝彻底清醒过来,或许是这两天功德评判系统正式上线,作为项目总负责的马楼出现频率有点高,也或许精神太紧绷,没好好休息。
他拿起枪匍匐到哨岗战友身边,换人。
战友没动,让他再多睡会。
“没事,不困。”酆都帝架起枪。
似是证明挽留马楼的决策正确,生死簿自动解锁,并自作主张开启下一世。而第三次转世,他成了一名维和官兵。
“小丰,”战友拍了拍他肩膀,“放松点,别紧张。”
“嗯。”酆都帝虽这么答应,仍屏息贴紧瞄准镜。
政府军和反政府军已经僵持一周,不知哪一方脑子坏了,向平民区投放炸弹。所在小队奉命执行解救任务,在一处废旧厂房找到十来个避难民众,撤离过程中突遇埋伏,不得已原地退守。
眼见天光泛起鱼肚白,敌人还没冒头,似乎要把他们耗死在这里。
确认断壁残垣后无目标,酆都帝慢慢移动瞄准镜……
“唰!”
一道白光亮起,酆都帝生理性闭眼,几乎同时,一声枪响,弹片将将擦过他钉入墙体。还好战友反应快将他扑倒,不然维和第一枪还没放,就得回地府。
“找掩护!”战友把他拉起来。
一时间枪声不断。
酆都帝闪到墙体后面,几颗子弹尾随其后,炸得尘土飞扬。
论资历,酆都帝纯属新兵蛋子,论枪法,他可是人称“锁头小王子”,部队每次演练都是射击第一名,枪枪十环,从未失手。
他很快便找到叛军位置,熟练地上膛瞄准,扣动扳机。
突然,那道白光再一次晃了他的眼睛……
再睁眼,一脚正踩进河里。
忘川水比想象中凉。
酆都帝注视着逃得远远的彼岸花,时隔十八年的沉默,依旧响彻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