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良嗅觉》by卡尔维诺斯夫君小说简介:在感情的漩涡中,段小町深受贺松青影响,由于对方的缘故,她竟打算全然抹灭掉自己身上属于同性恋的标签以及那独特的嗅觉。这背后想必有着诸多纠葛与故事,或许是无奈之举,亦或是想开启不一样的生活,一切都让人好奇。
《无良嗅觉》精选:
1987年的春节,是段小町这辈子最穷困潦倒的时候。
那时的他无处傍身,龟缩在城东的一家饭馆打杂。
当日爆竹声铺天盖地,店主兴致盎然地恭祝每位宾客节日快乐,翌日起歇业三天后,喜迎新春,人尽祥和。
段小町忙完手头工作,已是挥汗如雨。
他搓匀手上的污,又冲了手,挑包和主厨拜完年,火急火燎赶往潞城的旧客运站。
年前的客运站鱼龙混杂,喧哗不断。
千军万马之中,不乏为生计奔波劳碌的穷苦人。
连夜外出囤货的宽叔也是当中一员,大包小包地涌出站口。
远远瞥见左顾右盼的段小町,立马冲了上去。
宽叔今年五十六,父母早故,至今未娶,家中已无其他人。
三十多岁时上山采草药被熊踩瞎一只眼,风雨飘摇、孤苦伶仃地过了二十年。
他和段家是邻居,段小町儿时常陪伴在宽叔左右,听他引经据典讲述书中故事。
彼时楼高目断,天遥云黯。
两个外乡人激动地拥住彼此,互诉衷肠,尽管他们毫无关系,看起来却像是世间最惺惺相惜的一对挚友。
半年不见,段小町稍瘦了,也黑了,宽叔解下一小包吃食塞给19岁的段小町,“你爸妈让我带给你的。”
分别前,他似从前那般爱怜地抚摸段小町的脑袋,神秘地指了指那包裹,说:“里面还有一袋牛肉干,是我在车上专门给你顺的。”
“小町,别总苦了自己!来年成家立业,我帮你作东开酒席!”
人生多憾事,这是宽叔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
也是段小町最后一次见宽叔。
五年后段小町才从亲戚口中得知。
87年宽叔在去往浙江的路上,突发脑梗,救治不及,永远地告别了这个世界。
目送老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独自在外乡发家的段小町百感交集,这是他成年以来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以至于喜不自胜,一路上都紧搂在怀里,回到潮湿阴冷的地下室才舍得打开。
除去宽叔的馈赠,父母带给他的是一卷米糕以及一封蜡黄的信件。
信上写着:
爸妈尚康健,小荣也好,来年他考上县里初中,花销更多,望你工作顺利,多帮衬弟弟。
不过寥寥几笔,却道尽初衷,写的歪歪扭扭,细究还有个别错字。
米糕因长期存放已变得干硬酸涩,难以下咽。
即便如此,勤俭节约的段小町也没有舍得扔掉。
明日他计划去城西的筒子楼卖对联花炮,米糕正好能做口粮充饥。
“多喝点水就能咽下去了。”段小町怀揣着这个纯真的念想睡了一觉。
他坚信父母也是爱自己的,只是少了一点,因为他们把大部分的爱都留给了弟弟。
段世昌夫妇刚生下段小町的那段时间,辽村正逢旱季。
当时稻田里的水都晒干了,土地崩裂,缝隙深不见底,家家颗粒无收。
凶狠的天灾断送了普通老百姓的生存来源。
段家父母焦头烂额,不得不选择在酷暑暴晒下,背着尚在襁褓中的段小町改种马铃薯。
马铃薯耐寒,生命力强,种子一撒来年就能丰收。
这对于家徒四壁的段家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段世昌好高骛远,把厚望全寄予在这笔与天作对的博弈上,甚至还鬼使神差地给自己刚诞下的婴孩冠上了一个“町”的名讳。
可天不遂人愿,来年涝灾,水祸大兴,村民依旧颗粒无收,段世昌赔了夫人又折兵。
匍匐在泥土地上牙牙学语的段小町饿得面黄肌瘦,他被整日农忙的父母晾在田间地头。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学着乡友如何播种劳作。
本就心胸狭隘的段世昌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年运不济更使他性格大变,竟荒唐地把暴戾情绪转嫁到未记人事的段小町身上,动辄打骂。
后来又是一年农忙,雨季来临,沉睡在旱地的稻种都奇迹般破芽而出。
段小町的弟弟——段小荣,在此时降生了。
段世昌对二儿子疼爱有加,不仅给他冠以“荣”的名号,还日日大张旗鼓宣扬段小荣日后必定出人头地,是家中福星。
可怜的段小町不被重视,直至高中辍学,孤身一人到外地打拼,都未能搏得父母的几句关怀。
段小町生平最怕让父母失望。
前两年跟着朋友随大流做货运,挣得盆满钵满,后几年货运公司遭逢当地政策改革,濒临破厂。
他听了朋友的劝,及时脱身。
闲下来之后,偶尔打零工,也会腆着脸皮到附近的木作坊苦心求学,谋一门生存的技术。
段小町把大部分钱都寄往家中,供养父母和弟弟,自己的积蓄却少的可怜。
王丽与他结婚后,难免对他无私的行为嗤之以鼻,常怨声载道:“你难道要供养他们一辈子?以后我们也会有孩子,你总不能也让自己的孩子风餐露宿吧!”
段小町何尝不知道父母在吸自己的血,只是生养之恩难报。
血缘的羁绊困住了他,狠不下这心罢了。
来到世上三十载,段小町前半生都耽于礼义廉耻、纲常伦理这八字,失手将自己错关进了世人所朝圣的笼子里。
但镣铐的钥匙,始终掌握在他手上。
贺松青毫无预兆地闯入视野的那一刹那,段小町坚守的防线即刻溃不成军。
他迎来了人生的另一把锁链。
“你为什么哭了?”两人第一次,贺松青不解地看向蜷在床上哭泣的段小町,“如果你不想和我做,趁早告诉我,我不一定非得找你。”
“不…不是的。”段小町哽咽道。
无人知道他是在为自己而哭,三十年过去了,没有一个人真正地教会他该怎么做自己,又该如何去爱一个人。
他唯一学会的方法就是毫无保留献出自己的所有。
于是他擦干眼泪,露出骨瘦如柴的身体,声若蚊蝇地说:“我只是有点疼,以后就会慢慢适应了。”
“我喜欢和你。”段小町强颜欢笑,身上各处皆是被揉捏的痕迹。
他以为舍弃自己,就是爱人。
冷血无情的贺松青对这个一无是处的男人没有疼惜,这具丑陋的身体也着实让他燃不起兴趣。
但他喜欢看段小町被蹂躏时展露的痛苦。
段小町虽是农民的孩子,身上却有股文人愁郁的气息,这是令贺松青惊讶的一点。
他一面忍受着身体上的疼痛,一面承受着心理上的压力。
晦暗的双眸中装满绝望,泪水全被逼退回去,快感冲刷着疲惫的躯壳,段小町不断地在思考几个致命的问题: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不是不再正常了?如果能一直这样痛下去,再好不过了。
爸妈知道了会怎么办?
小荣呢,小荣还会把我当哥哥吗?
随后提起裤子,到门外抽了一根事后烟。
段小町不知道贺松青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无比落寞地躺在出租屋的床上,心身俱疲,追悼起曾经那个一尘不染的自己,对余生的奢望全变成了漫无边际的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