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极忘形》by豹变,原创小说乐极忘形正火热连载中,围绕主角钟悯方重行开展故事的小说主要内容:钟悯其实也是喜欢方重行的,他想要和方重行在一起,可因为身份的原因,他一直都在否认这件事。
《乐极忘形》精选:
那一扇窄小、摇摇欲坠的门,于这天深夜,被方重行亲手推开,湿热的风扑个满怀。
曾经他为了既定的目标,将情感完全封闭在门里,眼下它们如沉眠多年的火山般,岩浆蓬勃地喷薄而出,春潮汹涌,打湿了他的梦,洪流脏了睡裤,冲刷不净痕迹。
午夜三点,方重行在浴室清洗干净身体,换过睡衣和床单,没有开灯,慢慢在床沿边坐下。
路灯灯光从窗帘缝隙下透进房间,照在正对面由不同款式拼成的魔方墙上,熠熠流光。不同材质的无生命体仿佛一只只湿漉漉的眼,它们动着,暧昧地审视,好像要把他的身体剖开,要看看他的心是不是红色。
他一面讶异于承受能力与反应速度,又一面戚悲:原来我竟然也有如此浑浊不堪的心思吗?
他痛苦地剖析起这草蛇灰线般早已伏脉千里的朦胧,自责的同时感到无助,从小独立,不曾将注意力放至此处,也从没有人同他讲过要如何正视、处理,只能一遍遍将苛刻的扪心自问进行到底。
心脏跳的速度恢复正常,坚定而有力,咚,咚,咚,好像在解答他刻意避开不谈的那一个困惑。
方重行屏住呼吸,将右手覆在左胸口,闭上双目感受真实坦率的自我。
舌尖自下而上地升腾起淡淡的、苦涩的满足,答案早已呼之欲出。
……
平姨帮忙请了两天假。周三下午下课周洲直接冲来蹭饭,看着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好友,揶揄他:“早上老邱说你感冒,高烧四十多度,给我吓的,那可不就烧死了吗?还好还好,你活着呢,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平姨盛好汤放在面前,周洲道了谢,把汤碗往方重行手边推推:“驱驱寒,别再感冒了。”
方重行心下一惊。
高热褪去,他心里的梦河却始终奔流,惊涛拍岸,丰沛的浪头一袭袭,要冲出躯体把那张若无其事的面具卷走。
“无法保证,”他低下头,拿起白瓷勺,“吃饭。吃完我要问……向你请教一些问题。”
请教,这词太书面太正经,周洲“噗嗤”一声笑出来,握住筷子:“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还能有你向我请教的时候。”
晚饭吃得尤其快。方重行心里藏事,全身细胞正处于极度亢奋状态,不知饥饱困乏,只喝下一碗鸡汤便撂了筷子。
而后,他便正襟危坐,盯着埋头苦吃的周洲。
周洲被这隔个几秒、一次接一次的眼神看得心惊肉跳,针扎似的,饭菜再合胃口都没了兴致,匆匆扒完饭,拿纸巾抹了嘴:“走走走,你快给我看死了,什么事儿啊到底?”
方重行羞于将自己的房间示人,未答话,自顾自往书房走。等锁门时候应激似的回忆起昨晚,又一个浪头扑过,他再难维持现状,鬓角滴下水来。
周洲看着浑身快要着火的好友,问号简直要冲破天际,抽两张桌上的乳霜纸递给他,问:“刚不好好的,这屋是有什么机关吗进来你就烧。”
“你安静两分钟行吗?”方重行心虚得快要跪下了,“让我缓一缓。”
“莫名其妙。”周洲嘀咕完,在他身边坐下,进行两分钟的静心。
过了不知道第几个两分钟、仅余的耐心也消磨殆尽后,终于等来这人开的金口。
缓过神来的方重行依旧脊背挺拔,神色恢复一如既往的淡然,紧握成拳的手透露出一些难以克制的紧张。
他破釜沉舟地闭了闭眼,下定决心似的呼出一口气,轻声问:“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周洲瞪大了双眼。
“不,啊,不是,”他猛地站起来,嘴里嘟囔了句脏话,“我以为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这个,啊不是,你怎么能喜欢别人?”
话音刚落自己又意识到歧义,连忙解释:“不不不不不不,我意思是,你不是从来不整这些情情爱爱的吗?谁给你写情书了又?不是,你问我干嘛我也不知道啊!”
方重行看着他,说:“你有经验。”
“我那叫什么经验,”周洲也渐渐涨红了脸,手在后脑勺乱抓,磕磕巴巴的,“嗯,怎么说呢,喜欢一个人,就是,你随便听听吧我这是初恋没有参考意义。喜欢一个人,就是,”
“每天都想看见她,如果哪天没有见面就感觉特别失落,特别不开心。看她跟别的男生讲话心里酸得想吐,想跟她有身体接触,碰下手而已心就能狂跳一整天,想起来她就傻笑……”
周洲回忆青涩的第一次心动,一句句语无伦次地说,方重行一个行为一个行为狼狈不堪地核对,各自在心里兵荒马乱。
“有东西就想给她,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给她。她心情好我就笑,她哭我就着急……反正反正,心思差不多全在她身上,不自觉地关注她,感觉像病了一样。”
每天都想看见他。
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给他。
不自觉地关注他。
感觉像病了一样。
方重行在心中默念着复述。
周洲稍顿,脸色似乎更红了些,羞赧地放低声音:“而且,而且,晚上睡觉总想她,做梦经常梦见她,然后……”
然后你的梦便春潮涌动,然后你就会失控。
两个大男孩儿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彻底无言。
然后你的梦便春潮奔涌,然后你就会彻底失控。
“方重行你真是神经病啊,”再次沉默许多个两分钟,周洲同儿时一样和他一起半倚在沙发上,他们总是这样商议着成长当中的野蛮烦恼,眼神放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问这个?搞得我现在心跳贼快,你究竟喜欢上谁了?”
方重行也盯着天花板发呆,说不知道。
周洲弹坐起来,重重搡他一把:“不知道喜欢谁你问这个干嘛!你拿哥们儿找乐子呢!”
“不是,”方重行抚平被他弄皱的衣袖,立刻矢口否认,“不是不知道喜欢谁,是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会让人发烧。”
“发烧?”
心跳加快,脸色通红,可不就是发烧吗?
“你说她的时候就在发烧,而我,”他眉头狠狠蹙起,似乎苦恼到极点,“我好像一直都在发烧。”
尽管方重行始终没有正面回答心里藏的人到底是哪一位,但周洲还是如临大敌般应对好友的第一次超级反常,如以前他遇见问题时方重行所做无二。
“虽然发烧很美好,让人快乐至极,”周洲叹上口气,随即规劝他,“阿行,不要继续发烧了,快点儿好起来吧。”
“我们还要高考。”
方重行缓缓垂下眼皮,好像灵魂都被抽走:“知道了。”
又陪他待了会儿,周洲该回家。晚自习他没去上,还有作业没完成,就同方重行和平姨道别要离开。
方重行在睡衣外套件羽绒服,从玄关处的收纳箱里拿了个罐头:“我跟你一起下去。”
噢,猫。
两人站在一起等电梯,周洲看着显示屏上不断升高的楼层数字,讲:“我说怎么没见屋里有猫呢,原来是流浪猫。你不是不喜欢猫猫狗狗的吗?什么时候转性的?”
电梯叮一声,门打开,等按下一楼的按钮,方重行先是应,又说:“其实也不算流浪猫。”
他带周洲去六号楼楼下,喊两声猫猫,三花懒洋洋地从猫窝里钻出来,嗓子眼儿里发出几句咕噜,围在方重行脚边转。
周洲开始打喷嚏,边打边往后退:“还挺可爱的这猫……阿嚏!猫窝猫碗你给买的啊?”
“不是我买的,”方重行掀开罐头盖,陪伴猫猫吃饭,“他买的。”
周洲显然被喷嚏弄得昏了头:“阿嚏!她?你的发烧对象?”
方重行点点头,又说:“所以它不算流浪猫,也不是我的猫,是他的猫。”
“那她也住这小区?阿嚏!”周洲狠狠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我怎么记得除了你跟钟悯好像咱学校没人住……”
“方重行!”
猫猫慢条斯理地舔罐头,方重行轻轻摸摸它的身体,随即抬起头来,面朝一脸不可置信的发小。
周洲站得不算远,在一旁的路灯下,从方重行的角度可以看清楚他脸上的一切神色变幻。他长得端正,浓眉大眼,表情动作自然大些。周洲眼眶红红,看起来快要流泪,下巴收紧又放松,可能是咬了咬牙,他的手随之摊上两摊。
方重行仍然偏着头看他。
十几年的默契令他们不用开口便知晓对方的所有意思。
周洲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问:“我猜中了,是吗?”
好冷。方重行裹紧羽绒服,出来时没拉拉链,寒风嗖嗖往睡衣里灌。
不说话就是默认。周洲连续说了好几个“你怎么”,你怎么,你怎么,你怎么,你怎么能喜欢一个同性呢?
你怎么,你怎么,你怎么会喜欢上他呢?
猫猫把罐头吃了一干二净,蹭两下算是给了报酬,优雅地往猫窝一钻,走了。
方重行却还保持着下蹲姿势,面对空空的罐头盒,说:“我不知道。”
他说过,不是什么都有理由。
消化半晌,周洲走过来,曲腿,蹲在他身边,语气干巴巴的:“他知道吗?”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经过的居民频频打量这两个似蘑菇样的男孩儿,他们正一齐对着罐头盒发愣。
“从小到大基本上是我找你倾诉的时间比较多,”呆上许久,周洲忽然冒出一句,“我总以为你永远不会有烦恼,”
“谁能想到你一出问题就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方重行低下头,闷闷笑起来:“我不知道。”
“你能不能别当复读机,”周洲用胳膊肘捣他,“反正,你这问题我解决不了,虽然哥们儿没你聪明,但我有这个。”
他指指耳朵,又说:“就像你之前跟我讲的,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方重行低低说了声“好”,站起来揉揉发麻的腿,跟周洲讲:“回去吧。”
周洲也揉腿,呲牙咧嘴地边走边回头:“阿行,要高考!不要发烧!”
方重行冲他挥手。
回到房间,学校放学时间已过,方重行坐在桌前复习英语单词,还没看上几页,微信来一条消息。
只消一眼,他便丢弃盔甲地心如擂鼓,再度发烧。
【Саша:你今晚为什么没有来喂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