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不碎所著的小说《炼狱追月》正倾情推荐中,小说炼狱追月围绕主人公陈嬿林迢迢开展故事,内容是:陈嬿是别人都看不透的人,因为她本人总是在做奇怪的事,但她一点都不认为自己是奇怪的。
热门评价:不奇怪的她。
《炼狱追月》精选:
绕过曲折的回廊,陈嬿就看到了等在亭子边的陈娆。
陈娆在去年十二月嫁人,自那以后,姐妹俩还没见过面。
“阿姐,”陈娆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眼圈泛红,“娆娆好想你。”
陈嬿像在小时候一样,轻轻揉揉她的脸:“阿姐知道,阿姐也想你。”
她仔细打量着许久不见的妹妹。
陈娆看起来气色不错,身上穿戴的都是极好的头面料子,看得出李平南对她不错。
“李平南对你不错?”陈嬿道,“看你似乎还胖了些。你过得好,阿姐就放心了。”
陈娆看着她,眼泪就不争气的往下掉:“阿姐却瘦了好多……阿姐在宫中过得是不是不好?娆娆不争气,没办法来公众陪伴阿姐,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一定要对娆娆讲!”
“还和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掉眼泪,”陈嬿笑着替她擦去泪花,“以前你不论是受惊,开心,生气,总要落几滴泪珠才行,怎么现在还是这样?”
陈娆抽噎道:“是阿姐和哥哥把我保护的太好,娆娆如今才这么不经事。”
空气似乎凝滞了些许。
陈嬿与陈娆都停下了动作。
失去至亲的痛苦不在于一时,而在于此后的无数个小瞬间,当你不经意地提及他、想到他,才后知后觉,你们已经再无重逢的机会。
陈娆的眼泪继续止不住地往下落,陈嬿面对着这样的妹妹,却也无法开口安慰。
她仍然在很多夜里被梦魇所困,每次醒来,都觉得心悸。
这或许是她们往后很多年都无法跨越的伤痛。
陈娆突然道:“阿姐还记得,我第一次同你们偷溜出门的事儿吗?”
陈嬿当然记得。
简直称得上是印象深刻。
那是林迢迢刚离开京城不久的事情。
每日给陈娆讲故事的小姐姐不在了,陈娆很是伤心,天天缠着陈嬿给她讲故事。
还不如要陈嬿给她表演杂耍靠谱。
陈嬿翻来覆去,能讲出来的也就是一些老掉牙的俗套桥段,陈娆一不满意,就开始哭,哭得她更是手忙脚乱。
“小祖宗!”陈嬿简直要被她整疯了,“你去问问你哥,或者娘亲,好不好?阿姐是真的不会讲故事啊!”
陈娆不说话,就坐在那,吧嗒吧嗒掉眼泪。
正在陈嬿快要抓狂的时候,陈德恩偷偷摸摸溜进来了。
“这是怎么了?”陈德恩吓了一跳,“阿姐,你在欺负娆娆吗?”
陈嬿像是看到了救星:“赤奴!来得正好,娆娆吵着要听故事,你不是常去听什么说书吗?快来哄哄这小祖宗!”
陈德恩眼珠一转,嘿嘿笑道:“哎,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娆娆,”他半蹲下来看着妹妹,“想不想和哥哥姐姐去外面玩?”
“迢迢姐姐给你讲了那么多故事,你不想自己出去看看吗?”
“外面有糖葫芦、纸风车、麻酥糖,还有更多会讲故事的人!娆娆,要不要和我们走?”
陈娆的眼泪终于不掉了,她左看看,右瞧瞧,最后下定了决心:“要!”
陈德恩告诉门房,要拿着东西,去给朋友家送礼。
陈嬿抱着陈娆躲在马车的下面的夹层里,直到出了侯府一条街,才从里面跳下。
刚开始,这次偷溜出行还算得上快乐顺畅。
陈娆如愿以偿的尝到了糖葫芦,麻糖酥,也听到了说书先生的故事,终于不再闹腾,眼睛左看右看,新鲜得不得了。
转折点发生在他们进入黑市的时候。
黑市开在最繁华的盛康坊,位于一个较为偏僻的巷子里。
说是黑市,实际上一般能见到的,也就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有不少假货仿造品——买回去了也没地儿说理的那种。
陈嬿先前也来过不少次,这里虽然环境不好,不过黑市有趣的新鲜玩意儿也多,因此在带着陈娆进来前,她完全没想过会遇到意外情况。
这天的黑市,最显眼的摊子,贩卖的是两个小孩。
那是两个瘦的皮包骨头的孩子,衣服破破烂烂,离得稍近一点,都闻得到上面掺杂着血水、泥污的腐败臭气。
那人**拿着一根藤条,不断地抽打在其中大的那个孩子身上,每一下,都溅起细微的血珠。
孩子不住地颤抖呜咽,身上肉眼可见的多出一条条鞭痕,甚至看得见里面泛红的血肉。
“阿姐,这是在做什么?”陈娆被人群挡住,看不见里面的景象,只听得到声音。
陈嬿赶忙捂住了她的耳朵。
“这孩子犯了什么错,你这样打他?”人群中有人看不下去了。
“老子买来的贱命,爱怎么打怎么打!”人**“呸”的一口痰吐在孩子身上,“费了老大力气运过来,这贱种根本没人要,还不如打死,省一份口粮!”
陈嬿出声:“我朝有律,主人杀奴婢者,也需要仗刑。你若是不想进大牢蹲着,还是手下留情的好。”
人**冷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杀人了?我不过是教训不听话的贱货,又恰好没钱给他治病,他若是自己熬不过死了,与我何干?”
他一脚踹倒两个孩子,像是拎着一坨死肉一样扯挂在他们脖子上的绳索,就要这么直接把他们拖走。
“多少钱?”陈德恩挤进了人群最前端,“这两个孩子,你要多少钱?”
“本来一个要三十两,你要是都要,就五十两全给你!”
有人喊道:“你这是抢钱呢!就这么两个小崽子,要五十两?”
人**又踢了一脚孩子:“这可不是京城的伢子比得了的!这是我从平西带回来的,西北的货,耐打,结实,一个能顶三个使!”
“你别踢了!”陈德恩吼道,随后解开荷包,拿出五十两银票,“这两个孩子,我要了。”
人**立刻挂上了黏腻的笑容:“小少爷有眼色!识货!”
陈德恩不欲和他多讲,带上两个孩子,和陈嬿她们回了侯府。
带着陈娆溜到黑市,还买了两个奴婢回来,这离经叛道的举动,惹得武宁候发了好大一通火。
各挨了十大板以后,陈德恩与陈嬿一起趴在榻上唉声叹气。
“阿姐,我们买来的那两个孩子,是田州城人。”陈德恩轻声说。
“他们住在田州城外围的小村落,家中人开垦农田,修筑城防。他们按律缴税,春耕秋种,提起陛下和阿爹的时候,满是憧憬和向往。”
“他们说陛下是明君,减免赋税,鼓励商贸;他们说阿爹是平西的恩人,几次打击西突厥进犯,还了平西祥和安宁。”
“但他们没有家了。半年前西突厥骑兵来扰,袭击了他们的村庄,他们的农田被烧毁,母亲与姐妹被掳走,多少年的生活与积业,就这么毁于一旦。”
陈德恩的眼睛亮晶晶地,不知是泪光在闪烁,还是愤怒的火焰在燃烧。
“这是我大奉的百姓,是我大奉的子民。他们热爱这片土地,为这里付诸了辛劳汗水,他们兢兢业业,求得不过是平淡安宁的一生。”
“在奏折里只是一笔带过的‘侵扰边境’,可这句话下,尽是无数血泪,是不得安息者冤魂的哀鸣!”
“不该如此,”他的声音有些发颤,“阿姐,不该如此啊!”
陈嬿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充斥着痛苦的言语。
两人沉默了很久。
“我要去田州,”陈德恩语气坚定,“我要守大奉边境,护平西百姓。”
“我欲做滔天的烈焰,将蛀蚀我大奉百姓的蝗虫烧个一干二净!”
后来,陈德恩如愿去往了田州。
那两个买回来的孩子,其中一个留在了侯府,另一个,则一定要跟着陈德恩离开。
陈德恩一直都是她的骄傲。
若是早知如此……
或许她宁愿陈德恩只做京城里一个寻欢作乐的纨绔子弟。
收拢思绪,陈嬿看向陈娆:“怎么会忘,就为带你出门,害我们被阿爹一顿狠批。”
陈娆勉强地扯了扯嘴角,看起来有些紧张。
“怎么了?”陈嬿察觉到了她的不安。
陈娆压低声音:“阿姐,有一个熟人,想要见你。”
陈嬿心中有了一个令她惶恐的猜测。
“那个时候买回来的孩子,就是跟着哥哥去田州那个……他回来了,说一定要见你。”
骤闻这惊人的消息,陈嬿面色一变:“什么叫他回来了?”
若是他没记错,那个带走的孩子叫做宋福,是算在了陈德恩的亲兵里。
而根据战报,陈德恩的所有亲兵,都已经随他战死在田州。
陈娆垂下眼,有些局促地绞着手指:“我、我也不清楚这些……他不愿对我说,只要见阿姐。阿姐见了他,或许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现在在哪?”
“我托人为他寻了一身衣裳,让他扮做小太监,应该很快就来,”陈娆看着姐姐变黑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为了避人耳目,我们、我们到那边去吧,那儿偏僻些。”
陈嬿看着她操心又怕挨骂的样子,简直又好笑又心疼:“我知道你想要帮忙,但找人浑水摸鱼太不保险,若是被人告发了,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下次若有为难的事情,尽管告诉阿姐,我来处理。”
陈娆的脑袋低得更低了:“我也想为阿姐分忧啊。”
陈嬿握住她的手:“你有这份心意,阿姐已经知足了。”
两人慢慢走着,转移到了更为偏僻的假山群中。
“说说看,”陈嬿问道,“你是怎么和他联系上的?”
那是两个多月前的事。
彼时武宁候已经出兵,陈娆夫君、父亲皆不在京城。
她每日在府里闲坐,偶尔出门,和其他夫人一起小聚吃茶。
某次在盛康坊挑选胭脂的时候,她想到了年幼时去过的黑市。
时过境迁,当初陪着她的兄姐,一个阴阳相隔,一个居于深宫,难以相见。
陈娆感慨万千,生出几分故地重游的心思,带着几个侍从走了进去。
在黑市里逛了半圈,买了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临到出去时,陈娆听到一阵叫骂。
“缺钱缺疯的死货,就这这么几个铜板,要抢你爷爷的口粮!”
小摊的摊主抓着摊子上的砚台,狠狠朝底下的乞丐砸了一下又一下。
那乞丐蓬头垢面,顾不得自己还在挨打,就还抓着半个烧饼疯狂往嘴里塞。
他那头发乱的打满了结,上面爬满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虫子。
他整个左腿都烂了,被他拖在地上,发黑的血肉里不断渗出脓水,隐约看得见底下发白的骨头。
任由砸破的额头上流出汩汩的血水,混在烧饼上,乞丐也不介意,就这么就着自己的血狼吞虎咽。
“你再要这么打下去,就出人命了。”陈娆示意侍从拦住,“一个烧饼几个铜板?我赔给你,便放他一条生路吧。”
那乞丐在她开口的时候整个人都是一僵。
小摊的摊主乐乐呵呵接过铜板,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整个人被狠狠一撞——
“哎呦!这疯狗怎么回事!”
竟是这乞丐不顾身上伤口,直直往黑市口就要飞快爬走!
然而带着伤的乞丐自然快不过身强体壮的侍从。
“你跑什么?”
陈娆走近他,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人,他就一个大礼直接拜下。
“小人谢过夫人救命之恩!夫人大恩大德,小人来世做牛做马偿还!”
他的声音像是被烟熏过,嘶哑得不成样子。
陈娆道:“我不用你做牛做马。你这伤不能放着不管,我带你去医馆瞧瞧?”
他却只是俯着身子不起来。
陈娆无奈,正准备离开,突然注意到这乞丐脖子上露出一截绳子。
那绳子被血污染过,早已不见本来的颜色。
可或许是冥冥之中的直觉,让她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你把头抬起来。”陈娆再次重复。
乞丐还是不动。
陈娆挥挥手,身后的侍从便把他直接架了起来。
陈娆凑上前仔细打量片刻——
“是你!”
“那绳子上挂的,就是哥哥当初给他打的长生锁。”
当初陈德恩可怜这两兄弟身世凄惨。后来相处了一阵子,又感慨他们有赤子之心,在俩人生辰的时候,一人送了一把长生锁。
“我带他去医馆救治,问他什么都不答话,只说一定要见阿姐。”
陈嬿心中全是疑惑:“阿爹呢?”
陈娆摇摇头:“他求我什么人都不许讲,说若是见了别人,就一头撞死。”
她面露不忍:“宋福的嗓子被烟熏坏了,左腿也废了,还被人刺瞎了一只眼睛……我带他去医馆的时候,都险些没救回来。”
“他脚底全是水泡,竟像是自己一点点从田州挪回来的。医馆的大夫都说,若是没有一股子劲撑着,只怕他早熬不过来,死在路上了。”
正说着,有细碎的声音传来,两人一起警惕的回头。
一个太监衣着的人走了过来,虽然极力掩饰,还是看得出他走路一瘸一拐。
是宋福。
“我先出去,若有人来了,我再找阿姐。”
陈娆从另一边绕了出去,只剩宋福与陈嬿两人。
陈嬿正不知从何问起,就见宋福双膝一弯,直直跪在她面前,额头在地上重重撞出“砰”的一声响:
“小将军之死,另有隐情。求大小姐,为小将军伸冤!”
这话一出口,便如平地起惊雷,震得陈嬿一个激灵。
她险些被惊得上不来气:“你且详细说说,当时战况究竟如何?”
宋福嘶哑的声音颤抖着:
“到了田州以后,小将军一直在走访外城的居民,也组建了专门的巡逻队,几次西突厥散兵来扰都被成功击退,”
“但在前年七月左右,小将军不知得了什么消息,一连一个多月都没怎么出门。他每天都死气沉沉,也不许人打扰,整个人的精气神瞬间抽干了一样。”
“我们都很担心,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后来有天,小将军找到我,说他要去做一件事,若是后面有意外,希望我替他找大小姐传话。”
“我那时觉得不祥,却也不好细问,”他狠狠地把头撞在地上,“若是我不顾忌着身份多问几句,若是我多问几句!”
他喘着粗气,整个人都在发抖,缓了缓才继续道:“西突厥进犯时,小将军先组织城内居民撤离,他则率领先锋军暂时断后。”
“小将军出兵前已经派遣快马回平西调配援军,鹿阳城的援军过来,不到一日路程。但是援军却直到三日后才到!我被小将军调去带着居民离城,后来打听才知道,鹿阳城根本没有收到消息,西突厥进犯的消息是随着第一批离开的商人到达的!”
“我与几个弟兄想要查个结果……却不曾想没过几天,就遭到了不明士兵的追杀。他们穿着黑衣,蒙着脸,可用的却都是军中习惯的招式路数。”
“杀人后,他们放了一把火,把客栈烧的干干净净,就连老板娘与她三岁的幼子都没能逃脱……只有我,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陈嬿只觉得遍体生寒,却又好像有一把怒火在灼烧她的肺腑。
“小将军得到的机密,有一部分交给了他的一位亲信,这位亲信我不知是谁,只知是田州城人;还有一部分,在他身上护甲的夹缝里,他说大小姐一定清楚。”
陈嬿确实再清楚不过,那是她主张加上的夹层,藏的极其隐秘,只有用特定手法才能打开。
做这个的时候,他们都没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利用它。
陈嬿脑海里简直乱的一塌糊涂,却还是捕捉到一些问题:
“你既然身在鹿阳,又身负重伤,为何不在路上寻我父亲,而一定要冒着亡命危险来找我?”
宋福沉默片刻,道:
“小将军临行前特意交代,要找大小姐。若是实在无法,也可试着寻二小姐或是他京中几位好友——”
“却让我千万不可找老侯爷。”
若是方才还是有怒火燃烧,那此刻的陈嬿,便是如坠冰窟。
像是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潭,被无数冤魂撕扯着心脏,被刺骨的寒意封存了所有理智与思考的能力。
她茫然中似乎又回到了听闻陈德恩死讯的那天,整个人浑浑噩噩,像是失去了灵魂。
好像有什么她坚定了二十多年的东西,在心里缓缓崩塌,哪怕她拼尽全力不受控制,也还是被那崩毁的震颤刺激得头皮发麻。
在这痛苦与混乱交错的炼狱里,她忽然想到了那天夜谈时路潇潇绝望的表情,和那个带着醉意的问题:
“若是有一天,你们发现最亲近的人有另一种样子,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