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廿叁蝉所著的小说《酒酽春浓》正倾情推荐中,小说酒酽春浓围绕主人公易槐序阿棉开展故事,内容是:易槐序捡到一个笨蛋,虽然对方是笨蛋,但也是自己一直都喜欢的人,所以他是不会放弃她的!
最新评论:生人勿近的仙师X撒娇一把好手的笨蛋
《酒酽春浓》精选:
其实说起带小孩,易槐序倒是还有点经验的。
当年在西鹿休养,小娘子家有两个半大的小豆丁,路都走得跌跌撞撞,爹娘出门做事,便把两个小子往易槐序院子里一丢。
易槐序虽然不会自己主动揽事来做,但既然受托于人,便也愿意尽心尽力去做。
于是两个话还讲不利索的小豆丁被按着头读六十四卦,不出半月,再怎么把他们扔进易槐序的小院也无济于事,就像脚底抹油的兔子似的,非要跟着爹娘下田去。
那时易槐序当然不明白,把这归功于自己讲学成功,还很欣慰。
因此当面对一个清水鼻涕挂到嘴唇的念安时,她还颇有自信地准备回应阿棉问一句怎么办,预备用自己那经验丰富的手段来教育这样的不懂事小孩。
话还没出口,念安就被阿棉一胳膊揽进了自己怀里。
易槐序:……
“那里头有个怪物……”念安找到了靠山,说话都有底气了,仗着别人听不见,嚎啕得比谁动静都大。
他一边哭一边抽空对着白苏愣了一下,大约是自我反省了一下刚才这里究竟有几个人,显然没有想明白,索性先在靠山怀里哭个痛快。
阿棉叹了口气,蹲下身来替他擦干净脸上挂着的两条小溪。
“你记不记得,小时候阿婆怎么照顾你的?”
念安吸溜了一下鼻子,歪着脑袋想了想,又无比认真地开口说道。
“阿婆会煮好吃的,她做的洋芋饼比谁做的都好吃。”
阿棉鼓励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要是姐姐和我犯了错,阿爹要打我们,我们就总往阿婆房里逃,她会拿糖块给我们吃,还让我们睡下,阿爹若是再凶,她还用棍子装作打阿爹。”
说着说着,他约莫是又勾起了伤心事,那两条原本快要干涸的小溪又汩汩淌出清水来。
“念安,每个人都有生病的时候,你也生过病,姐姐也生过病,现在阿婆也只是生病了,她的病要更重一些,所以看起来和从前有些不同。”
念安有些意外地喃喃重复着阿棉的话,他困在煞气中太久,时常有与尘世脱离的感觉,那里没有生老病死,到如今他也仍是死去时天真无邪的面孔,他本就不明白这世间的苦是何种滋味,偏偏总叫他硬吞下难捱的半知半解。
“阿婆生病了…”
“对,阿婆只是生病了,她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但人活在世上总会有些变化,姐姐也变了,长高了,也变漂亮了,但她还是你的姐姐。”
姐姐。
易槐序没有吱声,在心里把这两个字念了又念,这应当是什么样的感觉,她也讲不明白,又觉得是似曾相识。
也许是难过时的依赖,也许是欢乐时的共享,又也许是一辈子都能被亲缘这根线牵绊住的挂念,谁也夺不走,谁也不能轻易抹灭,也许确实好过孤零零一朵在红尘里流浪,无牵无挂,生前一具空壳,身后一抔黄土。
她难得落寞,思绪坠得眼尾千斤重。
念安哭得正上心,她伸出手,从念安手腕上摘下那一圈红绳,合在掌心轻声念了两句,那红绳像褪去一层纱衣一般,旧物痕迹更深了些,静静躺在她掌心里。
“你记得阿婆的好,那她就没有变,她现在变得和从前不大一样,也许很多年以后还会变成风,变成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继续陪着你,但你明白,这都是最疼你爱你的阿婆。”
易槐序躲在面具后的眼睫颤了颤,惊讶地瞪住了阿棉,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有如惊雷落在她耳畔,震天撼地,将她尘封于深海纹丝不动的回忆撬开裂缝。
西鹿山脚下有一丛荒地,常年铺满杂草,土壤贫瘠,又离溪水甚远,农家不愿开垦做田,便任了野草疯长。
那里埋下过一些没能长大的活物,野猫野狗,白兔麻雀,易槐序似乎向来对这样的事情并没有什么感觉,她常常做旁观的那一个,偶尔蹲下身去,从小姑娘手里拿过铲子来,沉默地挖土。
她并不理解为何要这样做,只是小姑娘提起来,她便也依从着埋下一个个小坟堆。
土包前头没有立碑,但小姑娘会采来各种各样的花插在土里,那一片里头便围出一方小小的花园。
小姑娘惯常爱掉眼泪,但从不抱怨什么,易槐序听见她叫自己,却分辨不清喊了什么,她记得自己转过头去,看见小姑娘站在风里,碎发在耳边变作飞扬的纸鸢,她轻轻闭上眼睛。
“它们没有消失,还在这里,会变成风,变成云,躲到没有我们的地方去,看夏雨冬雪,我再也看不见它们了,但是它们会一直陪着我。”
她看见小姑娘颤抖的眼睫下滚出一滴雨水,落在干涸的土地上,浇灌出她心里丛生遍野的山茶花。
“易姑娘?”
狐狸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她回过神来,看见阿棉正歪着脑袋看自己,和小姑娘一点点,一点点重合在一起,让她几乎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
“怎么了?”
“我们刚刚说,续枝姑娘好像回来了。”
易槐序往山洞那边看去,念安当然更雀跃,已经一溜烟跑到了林子边,眼巴巴地望着那头。
所念之人,尚在红尘。
她没来由地惆怅,那双面具掩藏着的眼睛似更深邃地乌沉。
阿棉在她身后,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易槐序当然觉察得到,但尚不明晰的零星碎片又能拼凑出什么,她叹了口气,转过头去直直撞上阿棉来不及挪开的眼神。
这大约是不会撒谎的劣势,阿棉毫不遮掩地慌乱起来,那张透白的面孔登时忙出红色来,她同手同脚地走到白苏身边,略显做作地眺望远方。
“姐姐…姐姐!”
念安是个爱跑惯了的,续枝在那头刚露了个衣角,他已经尖叫着冲了下去,白苏伸慢了半步的手只能尴尬地停在原地。
续枝自然听不见他叫,边狂奔边迎风嚎啕的念安像是要飞扑过去一般,却又在续枝面前停了下来。
他记得并不那样清楚,好像死去的那一年姐姐只比他略高一些,他常常在吃饭时执意要多添半碗,说这样才能早早高过阿姐。
而如今,续枝早已出落成大姑娘,他仍然是半大小子的模样,只堪堪比到她腰间,连姐姐的面孔都觉得有些陌生,又哪里有胆量再出现在她面前呢。
续枝边走着边翻看着自己竹篓里的草药,她今日心情似乎格外地好,还轻轻哼起了小曲儿。
念安跟在她身后,就像小时候那样,他跌跌撞撞跟在阿姐身后,手里拿着续枝买来的糖葫芦,觉得阿姐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这样的日子过去太久太久,让他连回忆都不敢相信究竟是真是假。
他先前只觉得这山似乎与他日日相伴,早已相熟,而眼下再觉察,似乎这山风鸟语皆是从前不曾体会过一般。
念安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续枝的衣角,他小小的手掌毫无阻拦地穿了过去,连一阵风也不曾掀起,他站在原地,举起自己的手来,愣怔地看了一会儿,两条小溪涌成大江大河。
易槐序偏过头,看见阿棉红着眼睛,满脸不忍,她心下一软,忽而又有些好奇,倘若这姑娘一直倔强着不开口,自己也装作读不明白她的意思,她的念想是不是就多半要成遗憾。
她叹了口气,还是不太能明白为何会有这样充沛的情感,又为何自己惯常的没有起伏总为这样的情感破例。
“姐姐。”
她胡乱地自我挣扎,全然没有注意脱口而出的称呼是什么,而等她意识到时,两双疑惑的眼睛已经盯住了她,其中一双还红得像兔子,好在声音还算小,那两个压根没听明白,她不大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下去吧,问问他究竟去哪里。”
“啊?”狐狸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但身子倒是已经自觉地跟上了这两位眉来眼去的。
那边续枝哼着歌,忽然停下了脚步,后头淌着眼泪的跟屁虫连忙也顿住,出于本能屏住了呼吸,他小手捂着口鼻,眼泪还在稀里哗啦地流。
她转过身,看了周围一圈,又失落地低下头,无奈地笑了笑。
也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在村口,一群豆丁围在一起玩耍,那时游戏幼稚又枯燥,但她总带着念安一玩就是一下午,非要炊烟升起才恋恋不舍地回家。
想着她便笑了起来,又哼起游戏时唱过的童谣。
“牡丹娘子要嫁人,石榴姐姐做媒人,桃花园里摆铺陈,梅花园里结成亲。阿爸许我金戒子,孃孃许我大红裙。红裙上面多折裥,双双粉蝶过墙来。”
阿棉不曾听过这童谣,只觉得她唱得万分悲切,也跟着难过。
续枝刚从路上走来,便看见路上站着两个人。
另外一个她看不见的,正大光明在易槐序背后吸鼻子。
续枝连忙上去行礼。
“易姑娘,白苏姑娘,已经办完事情了吗?你们要找的那东西…还顺利吗?”
约莫是没想到她们这么快就回了头,续枝甚至差一点就把“不去找东西吗”说了出来。
易槐序嗯了一声算作是回答,白苏悄悄踮起脚,往续枝身后看去,念安还傻不愣登站在那里掉眼泪。
“我们正要回城,顺道再来看看。”
“顺利就好,也没帮得上什么忙。”续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易槐序抬眼瞥见那边的念安慢慢吞吞挪了过来。
“还有一事…”
那几个的耳朵一起竖了起来。
易槐序伸出手,把念安的红绳递到了续枝眼前,少女的脸色一变,颤抖着身子,不敢去碰。
“他很好,托我传信。”
续枝说不出话,连忙对着易槐序鞠了好几个躬,甚至差点跪下去,被白苏眼疾手快伸手拦住,易槐序把红绳放在她掌心里。
“信物可传音。”
续枝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好就好了…我们总担心他会变坏,既然都好,那便让他安心上路去,等见了阿爹阿娘再托话给他。”
易槐序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对着她拱手作了个揖道别。
阿棉轻手轻脚走到念安身边,摸了摸他头顶,压低声音对他道:“念安,你要留在这里吗?还是请易姑娘送你上路?”
念安拿袖子在脸上胡乱揩了一把,认认真真对着她们三个鞠躬。
“我想留下来,阿爹阿娘不在,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了,我要保护阿姐和阿婆。”
阿棉笑着替他擦干净眼下的泪水。
续枝忽然回过头,她身后的念安仰着脸,似乎与她撞了个正着。
白苏倒抽了一口气,表情古怪起来。
“续枝姑娘?”
续枝的目光从念安身上滑了下去,又转了回来。
“我今天可能是有点累了…”
还不等白苏应声,稚嫩的孩童声音便响亮地飘荡起来,带着酸鼻腔的哭音。
“阿姐!是念安!念安回来了!”
续枝举起手里的红绳,小心翼翼地沿着纹理抚摸一遍又一遍,无比珍重地握紧了贴在心口。
“念安,念安。”
她唤一声,便有个声音跟着应一句。
阿棉又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声音惊扰这一幕。
易槐序偷偷看着她,从那双凤眼里滚出一颗泪水来,落在脸颊上。
她抿了抿唇,把话封在了心口。
姐姐,我也痛。
-
西鹿山。
这是一间藏得极深的暗室,墙壁都是山石,似是从山里生生凿出这样一个洞窟来,里头藏着无数珍宝。
暗室里的一幅画剧烈抖动起来,似乎画下面藏着什么活物一样,顶着画布像是要从里面钻出来,上面用朱砂圈起来的几处泛着浅金色的光,又被朱砂的痕迹镇着,你来我往拉锯,一时竟有些难分高下。
身着碧色长衫的男子负手而立,看着这幅画的表情凝重万分。
他看上去约莫是有些年岁的,皱纹和白发都难以遮掩,但却格外有精神,一双眼睛清澈得像是孩童,放在一起显得诡异万分。
这幅灵画已经自己这样动了三日,先前还只是有些微小动作,今日忽然剧烈起来,他面有愠色,捻着指腹出神望着那几处动荡,直到思绪被敲门声打断。
知道这间暗室所在的人寥寥无几,这时候来找他的大概只有一个,他心下了然,松懈下来,平缓了自己的呼吸,这才让人进来。
“师父,您叫我。”
进来的是个中年男子,带着铁制面具,遮住了整张面孔,浑身上下透着寒气,一张黑色披风将他整个人包裹住,不露一丝缝隙。
“那个小丫头醒了,在朝瑶山。”
“怎么神不知鬼不觉跑去那里,那阵…”
中年男子有些恼怒,担忧地看向那幅灵画。
碧色长衫挥了挥手,那张画又像死了一般安静下来,标着朝瑶山的那一处纸面破开一条裂缝,无比扎眼。
“你去,不要让她发现,万万不可功亏一篑。”
中年男子似是想要反驳,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恭恭敬敬地对着碧色长衫行礼。
“带着川文吧,他能帮上忙。”
中年男子这才退下。
碧色长衫把画重新挂回了墙上,无比仔细地从上到下轻轻拂过一遍,小心翼翼地抖落并不存在的灰尘。
做完这些,他隐约觉得有些疲惫,若是对于他这副身躯来说算不得怪事,但他倒是似乎极度不满这样的情况,合上眼睛叹了口气,待到再睁开眼时,清澈的瞳仁里如翻江倒海,掀起一层赤红的浪来。
接着,他对那幅画扬起唇角,冷笑一声,似是胜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