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羡所著的小说《齐檀日记》正倾情推荐中,小说齐檀日记围绕主人公齐檀江倾浪开展故事,内容是:我本来是个毫无感情的人,但因为遇见他,所以渐渐知道了那些之前从来都不了解,也一点都不知道的感情。
最新评论:说真的很喜欢你。
《齐檀日记》精选:
我是司命星君的一个漏笔。
南海灵狐产下八子,阴差阳错,司命星君落下笔时变成了九子。
我生来便是意外,上天入地没有我的命簿,万物苍生没有容身之地。
可我并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没有什么能束缚我,我的法力无边无际,我的生命没有尽头。
我挥手可化万物,我的人生估计漫长。
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
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
一首小调供我江南游江北,二两清酒填我怀中方寸梦。
不老不死,永生不灭。
人间太多悲欢离合的戏码,数万年哼着凡事八苦的润调。
我尝试共情,只能探到虚渺。我无爱无恨无欲无求。
因为我没有命簿,故而人世间的喧嚷注定于我相背,我不会与任何人留缘,浮世苍苍,本该如此。
凡间凤椿年间,我游至地府。
一丝鬼火从我指间穿过。那火苗跳了两下,在我指尖绕起了圈,像个淘气的小孩。
我不住多看了两眼。
就多看了两眼,远处的鬼兵发现了我。
地府排异向来严苛,自不会留我在此闲逛,顷刻间一拥而上,鬼兵身后追了半晌,我只觉得无趣。
无用功夫倒爱做足面子,明知追不上,偏要做个样子。
有这个空,倒不如多勾几魄魑魅魍魉,年底向阎王交差的时候也好看是不是。
人界,凤椿女帝逝世,康惠帝率八万亲兵血洗京都,烽火连天,以泽量尸。
我闲游至此。
南海种的蟠桃树总是厌厌的,果然,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一口下去,酸的我狐狸耳朵冒了尖儿。
改天定要化了土地老儿的相,偷几捧天上的神壤种我南海的桃。
两边儿战事打得火热,嘶声哀嚎撕扯耳膜,我从软云边儿上探了头,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好没意思。
我拂袖闪下凡间,准备挑上一边儿推波助澜,早日打完早日消停,毕竟谁当皇帝对我而言无异于南海桃酿林里多了只虫子,无关痛痒。
脚尖刚落了地,我被一个慌慌张张的身影撞上。
他们可算较三百年前有了长进,打人的武器是越发趁手,盔甲也如铁臂银山。
撞的我生疼。
哪个小家伙敢撞我,也算是你的福气,我这就免了你狼烟四起的硝烟罪,直接送你去见阎王,早日投胎还了你的因果报。
等等。
呦,好俊的孩子。
他双颊染着血痕,黑顺冗长的发丝牢牢锢在青铜的铁甲里,喘着粗气。“快跑...”
我眉头轻蹙,微微挑眼看他。“嗯?跑什么?”
“大..大军.杀过来了。”
我提了兴趣,扇柄抬起他精瘦的下巴,他似乎吓坏了,双手扣着我的手臂,脚下瘫软着打战。
有趣,吓成这样了,还有空管别人。
“杀过来你跑就是了,扯着我做什么。”
他半晌无话,过了一瞬,悻悻道。“我腿软了...”
我大笑出声,提了他的领子一跃而上,踏回了方才瞧热闹的云上。
他眯眼撑着,眼里还润着水光,现下又成了结巴。“腾云..驾雾..,公子是何方神圣,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可定结草衔环,以报——”
这等之乎者也的小书生竟也能上了战场,真怪。
我松懒的点点头,大言不惭的扯着慌子。
“我是天大的神仙,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你多拜拜我,说不定能半生容华,也算不枉此生。”
他闻言竟真要拜下,我赶忙用扇打了他下拜的手。
这礼我可受不起。
我问他住哪,他说没地方住,我问他爹娘在哪,他声音哽在喉头,泛泛到,打仗的时候死了。
我不明白他哭什么,人吗,不都得死吗。
算了,哭的我心烦。
我问他愿意同我走吗,半晌他点点头。
看着他决绝的样子,不会把我当成什么绝世仙尊,以为跟我走就能遁入仙门复仇了吧?
我是不是捡了个麻烦。
我被这小家伙缠上了。
他问题怎么这么多。
我哪知道月老厉害还是财神厉害,我又不是玉帝老儿,闲来无事给神官论个三六九等,无趣得紧。
我随口答他。“月老吧。”
“为什么?”他回过头,提着从我桃酿林里挖出的仙酒,又说要去南海边上捞两条鱼来。
我摆摆手随他去。“管财的你还能看见他给了你多少,月老就不一样了,反正我瞧不出他绑出来的红线到底长短粗细,凭人家心情办事的公差,自然高人一等。”
我也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反正我清楚,这小家伙也没认真听。
果然,他提着我的捆仙锁就去捞鱼了。
“那酒你给我留一口,才两年,我林子里的酒竟让你挖去一半还多!”
怪心疼的,千年的佳酿,当真不含糊。
算了,反正从前也没人同我对月共饮,权当是这小家伙的谢礼罢。
原来他叫江倾浪,叫起来有些拗口,还是小家伙顺嘴多了。
我问他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他道。“娘说天道无常人有常,万物有灵故无所定数,时机到时,要倾天覆地,掀起惊涛骇浪。”
我佯装夸了讲两句,道他这个名字颇有深意。
心下腹诽。
倾天覆地,拉倒吧,闲死了,谁爱掀谁掀。
他又问我叫什么。
我想了想。“齐檀。”
他又问我为什么。
我堵回去。“哪有为什么,我想叫什么叫什么,边儿去。”
我娘又没给我起名,老子想叫什么叫什么。
清月楼里出了新的话本子,江倾浪一定吵着去看。
真不懂凡间的话本子有什么意思,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人间八苦轮着唱一遍,台下人一个个潸然涕下。
唱戏的疯子,看戏的傻子。
台上梁山伯问祝英台。“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百无聊赖,一双透着温气的手触上了我的指尖。
“如若英台不是女儿身,梁山伯还会喜欢他吗?
恍惚间,我好似觉出这话不是问梁山伯,亦不是问这戏折子。
“情爱之事,该问机缘,不问天道,亦不论男女。”
他似是鼓起勇气,冰凉的唇瓣轻轻贴在我的脸上,我心漏一拍,侧首狠狠的吻上了他,江倾浪肩膀小幅度的向后一松,抬手抱住了我的肩。
好啊,在这等着我呢。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
那日过后,他当真是愈发粘人了。
南海旁的礁石、九重天的潘云、桃酿林的树上。
可惜桃树树皮还是太硬,我劫了王母宫里的连云枕,被天兵追到南天门。
不过瞧着他指尖扣着树枝上的残叶,眼角涨的通红,我想,这一趟左右是我赚了。
江倾浪最近总是长夜不归。
那夜他后背着我,细碎哽咽的啜泣绕在耳边。
趁其不备,我在江倾浪的后脊上结了个追踪印,疼得他一激灵,回头在我胳膊上狠咬一口。
他以为我咬了他一口,所以偏要还回来。
小心眼的男人。
江倾浪又不见了。
我寻着踪迹在桃酿深林里找到了他。
那是个山洞,里面还有个红毛的野狐狸崽子。
“你成宿不回家,就来这喂狐狸?”我不高兴。“小狐狸精。”
他忍不住笑出来,转头问我。“他是小狐狸精,那你是什么?”
我气不过,在他腰上一捏,低头咬上他的耳尖。“说了多少遍,我是狐仙,是神仙,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你便是要天上的灵兽,我也抓来给你玩,不就养个狐狸崽子,背着我做什么,我哪样不依你。”
江倾浪一巴掌拍在我背上。“别乱讲,你这人,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
我佯装吃痛,转身拎着红毛狐狸的后脖走了。
成天敬畏这个敬畏那个,我也算半个神仙呢,怎么不敬畏敬畏我。
小狐狸化形了。
看样子像个四岁的顽童。
江倾浪要给他取名字,我正想着,这毛孩子指着话本上一个厉鬼的名字咿咿呀呀。
“沈易安?”我抬头看看江倾浪,敲了扇子。“就叫沈易安吧。”
江倾浪说我随便,我无奈。
他自己选的。
我还第一次见红头发的小男孩,怪可爱的。
要是不一直粘着江倾浪的话就更可爱了。
“师爹,师父说我太吵了,要把我皮扒了垫屁股。”
江倾浪横了我一眼。
我冤枉,我说的明明是今晚你自己睡,不独立的小孩是会被恶鬼扒了皮垫屁股的。
看着这小子泛红的眼角,抓着江倾浪的袖口一下一下的啜泣,我心里暗骂。
到底谁是恶鬼啊。
小屁孩。
江倾浪丢了,
我寻不见他,
我提着扇子一路寻到南天门,用尽浑身解数将灵力探到四面八方,终于找到了他。
我杀到地府,阎王手里捏着江倾浪的灵魂,他说他乱了天地。
江倾浪的魂魄早该在十年前的战场上魂回六道。却因为我的出现,改写了结局。
他爱上了我,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能将他抹去,才能维护万物的平衡。
可笑吗,万物的平衡在这个人嘴里,竟然会因为一份爱而崩塌,崩塌的是什么,不过是神鬼信奉的,可怕的控制欲罢了。
“他已经多活了十年,算赚了,别再添杀孽。”
我嗤笑。“你抓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今天偏要杀戮,那陪葬的那群人里,有没有写在您等的命簿上!”
阎王蹙眉。“你是哪路神官,还是命簿上哪只妖精。擅闯地府,我向天帝禀明,你逃不过万年天牢灾狱。”
“我什么都不是。谁也管不着老子。”
我亮出扇子,灵气泄露的我露出原身。
他伸出手,那是江倾浪六道轮回中的魂魄。
我慌了。“放了他,我们走的远远的,不会再沾染三界尘事一分一毫。”
江倾浪赤色的魂火在那人指尖一跳一跳的跃动着。
我猛然间想起,几十年前,从我指尖穿过的那缕魂火。
江倾浪、江倾浪、
江倾浪。
“快放了他!”零星的字眼在我齿间啮出,我掀起扇子卷起一阵阴风,直直冲他身旁的小鬼打去。
他摇摇头,一掌打在了江倾浪的魂火上,江倾浪在他指尖剧烈的晃动着,像无根的萍,摇摇欲坠,几近破散。
我怕了。
凡间几近更迭,我看了千百本的话折子,在字里行间品味人生百态,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
原来恐惧、憎恶、悲痛,都不仅仅是落笔留下的墨痕。
它是活的。
我脚立刻就要站不稳了,我将骨扇扔到他脚下,声音发抖。
“放了他,算我求你..”
他叹了口气,还是摇头。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转瞬间,江倾浪的魂魄已经在那个男人手里烟消云散了。
面上湿透了,我不知道泪水会滑向哪里,眼好酸。
我好像明白了。
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人间八苦。
我蜉蝣于上下万年的空虚,被一个人,一点一点填满,却没有给我抽丝剥茧的机会,他就在那一瞬间完全脱离了我的生活。
我又变成了一具空壳。
天地无意造我于世,我捡了天大的漏子,我无所不能,任性妄为,我的法力无边无际,我的生命没有尽头。
我笑出声。
我上天入地,我无所不能啊。
可我怎么救不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