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作者景谦公子倾心创作的一本已经火热完结的小说《无有事》,主角是程一一荆经,该小说主要讲述了:荆经不想要看到程一一现在这个样子,他想要看到他充满活力的样子,他想要每天看到程一一,但是他也知道程一一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无有事》精选:
不过随后的每一次见面,程一一依旧继续教荆经唱歌,因为荆经坚持不懈的请求和态度端正的练习让他实在不忍心拒绝。
“一一,你听听我这次唱对了没有。”荆经开口,咿咿呀呀唱了起来,声音依旧如生锈齿轮般,听得人鸡皮疙瘩一层接一层地起。
但也许是听多了已经习惯了,程一一觉得还挺顺耳的,甚至觉得这种机械朋克风格的调调颇有些性感,时不时让他听得头皮高潮。
听荆经唱完一段后,程一一点评道:“比上次有进步,调都唱对了,就是节奏快了一点,来,我教你唱一遍。”
程一一刚开口唱了一句就咳嗽了起来。
“一一,你还好吗?”荆经担心地拍着程一一的背给他顺气,他有注意到程一一的脸色是越来越差了,每次来花园里找他都要喘半天才能缓过来。
“咳咳咳,没事,就是很久没唱节奏这么快,调子也这么高的歌,有点,不适应而已,咳咳咳。”程一一捂着胸口,咳得脸都红了,却还在安慰荆经不要担心,“你等一会儿,我先缓一下再教你。”
他深深吸了几口气,用新鲜的空气对抗胸口沉闷的疼痛,感觉好些之后便清了清嗓子,重新唱了起来。这一次他没有因为咳嗽而中断,但声音里的颤抖却十分明显。
唱完后,他自己也沉默了,沉下去的心无力再扶起。过了好久他才开口说:“荆经,对不起。”
荆经忙道:“不不不,你不要道歉,你唱得很好,谢谢你这么耐心教我。”程一一的表情和状态让他很担心。
程一一苦笑一声:“荆经,你说谎了哦,我自己都知道我唱得不好。”有气无力,没腔没调,一听就是濒死之人的苟延残喘。
荆经低下了头,扁了扁嘴,没有为自己说谎而狡辩,而是难过地问:“一一,你最近病情是不是又加重了?”他已经在心里责备自己的任性了,若不是执拗地缠着程一一教自己唱歌,程一一或许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程一一点点头:“嗯,医生说,我要是再不及时做肾移植手术我很快就会死的。可是匹配的肾源哪里有这么容易找到。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做手术的那一天。”
他低头看脚下的草地,嘴角扬起一丝无力的笑,心想,或许很快,我就要被埋进这样的土地里了。
“可以的可以的,一定可以的。”荆经着急地握紧了程一一的手,脸上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眉毛耷拉得都能滑滑梯了,“一一,你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上天一定会爱你,让你恢复健康,开开心心活下去的。”
眼泪在程一一的眸中打转,他抬头,努力地笑,伸手捏荆经的脸,掌心在荆经的眉毛处推来推去,说:“谢谢你这么说。不过这些事谁知道呢,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了,你也不要难过,你要继续无忧无虑地活下去,快快乐乐地唱歌啊。”
程一一脸上笑着,心里却还是伤感的。虽然他没少在心里吐槽荆经太有特色的声音和太傻气的性格,但一想到死了以后就听不到这样的声音,也看不到这张把喜怒哀乐都明明白白写出来的脸,程一一就很想哭。
没有遇到荆经之前,他已经被病痛磨去了生的意志和希望,好几个夜晚都已经坐到病房的窗台上要跳下去了;但自从遇到了荆经之后,他的生活里就有了盼头:盼望见到荆经,盼望和荆经聊天,盼望跟荆经分享自己喜欢的音乐,以及,盼望当荆经的小老师,教这个声音永远都非常难听的傻鸟唱歌。
做透析时依旧很难受,吃药时依旧很痛苦,打点滴时依旧很煎熬,但只要想想荆经那不掺一丝杂质的笑脸,程一一就感觉病痛的折磨好像真的减轻了不少。
因为荆经,他想要活下去了,只是他不知道活下来的概率有多大,因为现在的他,就像一段回光返照的枯木,表面看上去好似光鲜亮丽要逢春了,但其实归于尘土之期已经不远了。
但荆经的眼泪却抢先一步掉了下来,他一边呜呜哭一边用手胡乱抹脸,哭得仿佛天崩地裂世界末日一般:“呜呜呜,一一,我不要你死,你死了就再也没人陪说话,陪我玩,也没人教我唱歌了,更没人对我这么好了,一一,我不要没有你的生活……”
程一一看着,心跟被劈开了一般疼。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拿出一张给荆经擦眼泪,柔声安慰:“荆经别哭了,这些事只能看运气的,现在想太多也没有用。倒不如你趁我还能下楼看你,多跟我说说话,让我多回答几句;也多给我唱唱歌,让我再多教你几次。”
也让我多看你几眼,把你阳光灿烂的笑容永远记住,那样我死的时候,也能开开心心的了。
“嗯。”荆经听话地点点头,大声地醒了醒鼻子,然后用哭腔未散的声音又唱了起来。依旧嘶哑难听,但程一一却听得认真又专注。
这只傻鸟,是见一次少一次了;这只傻鸟唱的歌,也是听一次少一次了。傻鸟,我真的好舍不得你啊。
荆经唱完之后,程一一眼中鼓掌,他在笑,眼泪也在掉。他说:“荆经,这一次我给你满分,因为我真是太喜欢听你唱歌了。”
程一一早就做好了有一天会病得无法踏出病房,没法下楼去见荆经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以至于他都没来得及和荆经说声再见。
给荆经教完唱歌后的第二天,程一一病情迅速恶化,感冒发烧同时袭来,浑身疼痛无力的他被困在了病床上,全身插了大大小小不知多少根管子。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医生对闻讯赶来的父母说:“要是再不进行肾移植手术,怕是撑不过一个月了……”
他的妈妈当即哭了起来,他的爸爸没有哭,却也在哀求着医生帮忙想想办法。
“我们再多联系几家外省的医院吧,只能说尽力……”医生也很无奈。
程一一看着吊瓶,一个点滴一个点滴地数,心里十分遗憾:只剩一个月么?太快了,都没来得及多教教傻鸟唱歌呢……不过也好,少教一些,他就永远学不会好好唱歌,那样他就不会傻乎乎地去把自己插到荆棘枝上进行什么所谓的光荣的献身了……
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星期后,他才稍微好了一些,可以起床走动了,可是林护士再也不许他下楼了。没办法,他只能望着窗,看着天,想荆经在做什么。
有一天晚上,他睡不着,就披衣起身,慢吞吞地拖着一把椅子坐到了窗前,看楼后面的那片花园,喃喃自语:“已经错过了五次见面的约定了,荆经一定很失望吧。对不起。”
晚上的医院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几声因为疼痛睡不着的病人的呻吟。今夜月色很美,洒在花园里的树上和草地上,清冷之中不失优雅。
程一一真的很想下楼走走,很想去花园里找到荆经,跟他道歉,告诉他自己没有办法赴约的原因。然后再告诉荆经,自己快死了。
但他做不到。
程一一轻轻叹息一声,对着晚风哼起了歌——
我的骨头在哭,我的眼睛在落泪
我看到了黑色的天,低垂的云和灰色的路
疼痛的味道是苦的,但想念的味道更苦
我想摸摸那个人的头,握住他的手
跟他说,对不起,我要死了,我来见你最后一次了
……
程一一唱完之后,只听刷啦一声轻响,一个小小的黑影飞到了他面前。借着月光,他定睛一看,竟是荆经。
“荆经,你怎么找到这里的!”程一一惊喜得几乎要喊出声来,他紧紧抓住窗框,头伸到窗外,惊喜得发亮的双眼比天上的星星还要闪。
荆经飞进了程一一的病房里,摇身一变化为人形,上前一步就抱住了程一一,头埋在程一一的肩上开始抽泣。他用沙哑的声音说:“太好了一一,我终于找到你了……”
程一一的心一颤,酸楚又感动。他拍着荆经的背,问:“你一直在找我吗?”
荆经点头,抽抽噎噎说:“嗯,因为你一直不来,我很担心,就这个大楼外面一直飞,想从窗户看你住在哪间病房,可是一直找都找不到。我还以为你离开了,可是我也不认识路,都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你……”
程一一越听越心疼。住院部的病房这么多,一间一间找得花多少气力。而且有时候自己不在病房里,而是穿梭在各个检查室,透析室。在病房里时,大部分时候窗帘都是拉上的。所以这只傻鸟一直绕着楼飞啊飞,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时得有多失望多难过啊。
他觉得嗓子有点堵,用低低的声音说:“对不起,我病重了,医生护士不让我下楼,所以才一直没有去找你。”
荆经抬起头,擦去眼泪,一双棕色的眼睛里只有程一一的模样。他说:“没关系的一一,你不是故意的。你现在好一点了吗?”
“嗯,好一点了,能够起床到窗边看看外面了。所以你是因为看到了我在窗边才找我的吗?”
“不是,我是听到了你的歌声。”
“歌声?我的声音那么轻你也听得到吗?”程一一有些吃惊
“能的,我对你的歌声很敏感,多轻都能听得到。一一,你唱歌还是那么好听。”
“谢谢。”
“一一,你什么时候还能下楼,还能在花园里教我唱歌?”
程一一眼里的光暗淡了下来,他将头偏向一边,咬了咬嘴唇后,声音哽咽地说:“我不知道,我可能以后都不能下去了……”
“为什么?”荆经紧张地抓住了程一一的袖子,“他们要把你关起来吗?就像我当初被关在笼子里那样?”
“不是的。”程一一摇头,然后抬眼看向荆经,用尽力所有勇气才说出口,“荆经,我快死了。”
“什么?!”荆经抓住程一一袖子的手一松,继而抓得更紧了,他走近了两步,鼻子几乎和程一一的鼻子抵到了一起,嘶哑的声音带着震惊和悲伤。他难以置信地问:“怎么会这样?”
程一一和他对视,无力笑笑,说:“因为我的病,我的肾衰竭得很厉害,医生说我要是再不进行肾移植手术,我就只剩一个月的时间了。”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你都好起来了吗?”
”你知道人类有一个词叫’回光返照’吗?我这只是在死之前,短暂地精神了一下而已。不过也挺好的,让我有力气唱歌,将你吸引到这里,不然我们就真的没有办法见最后一面了……”
荆经捂住了他的嘴,刚停了没多久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他说:“一一,我不许你胡说。我们还能见很多很多面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还有时间,你还有时间做手术的,程一一,我不许你死,要是你死了我就……我就……”
他哭得说不下去了,他从来没有这么难过过,就像整颗心都被挖了出来一般。他不能接受程一一这么好的人会死。是程一一给了他渴望许久的陪伴和友情,也是程一一给了他鼓励和自信,让他觉得自己不是那么没用。程一一就是一个画家,用无数细心的照顾,耐心的话语和温柔的笑容给他原本单调寂寥的世界涂上了缤纷色彩。
“傻鸟。”程一一笑着给他擦眼泪,“怎么这么容易哭呢,我都看开了你还难过什么。我生这个病,已经难受了好多年了,早点死早点解脱也挺好的,就是……”
“舍不得你”这几个字他到底没有说出口,因为他担心会惹得荆经更难过。
“总之我们还能见面我还是很开心的,”程一一努力换了个轻松的语气,“要是可以的话,你多来这里看看我吧,说不定我哪天状态特别好,又能教你唱歌了呢。”
荆经哭得满脸是泪,重重点头:“嗯,我一定天天来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