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ute》by吴三一,原创小说Mute正火热连载中,围绕主角小哑巴少爷开展故事的小说主要内容:小哑巴虽然不会说话,但在少爷的心中其实没有任何差别,因为在乎他,所以才想要和他在一起。
网友热评:只是爱情。
《Mute》精选:
小哑巴的助听器终于做好,轻巧的米白色软胶挂扣在他耳朵上,花了少爷很多心思和钱,可小哑巴好像并不喜欢。
三天了,女老师劝也没用,管家娘做甜奶冻哄也没用,他不愿意戴那东西,也不愿意和少爷说话。
少爷盯着在盒子里躺着的助听器,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问题。
医生给装上之后,医生在小哑巴耳边哒哒两声敲击就能惊得他浑身发颤。可少爷和医生在一边说话时,小哑巴在一边不停制造噪音的样子,能听到声音的又喜又怕的表情,不像是在抗拒。
少爷把小盒子扣上,去楼下找小哑巴。
管家娘费了一点功夫把他从卧室劝下来吃奶冻,她虽然觉得这小哑巴掺着别人都看不出来的坏心眼勾引少爷,但至少表现得又乖又软,蛮讨人喜欢。她做什么菜和新奇的点心都是他最捧场,不会说话,眼睛亮晶晶的竖大拇指。明明是从外面捡回来的小乞丐,却爱干净的很,脸手衣服都白白净净的,吃饭也安静,——这些主要是少爷教得好。
小哑巴本来在吃他那一小碗奶冻,洒了薄荷叶和糖霜,清凉又甜,他抬头刚要再夸夸管家娘手艺好,视线却刚好撞见了少爷,于是又马上低下头去假装他不在,举着勺子的手微微颤抖。
小哑巴没念过书,识字有限,肯定不知道掩耳盗铃的典故,可这样子落在少爷眼里,真像那个傻贼,以为自己不听不看不想,就能瞒过主家的眼,偷走漂亮的银铃铛。
少爷坐到小哑巴身边的座上,端起碗,拿过他手里的勺子,挖了一勺送到他嘴边,晃悠悠的白奶冻甜而不腻,香气却勾不起小哑巴几乎要埋进桌子下面的脸。
少爷想不通他为什么闹脾气,觉得自己一番好心全白费,小哑巴不愿意学说话,就请老师教写字,小哑巴不爱穿裙子,就订西装,小哑巴爱吃甜的,管家娘天天变着花的给他做,爱出去玩,司机整天立在门外听调遣。
到底是哪里来的贵公子,才能这样把他们一家人的好全当成理所当然?到现在了,少爷几乎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都弄来给他,他怎么还一点心也不愿意和他交?
如果不是他主动找了侦探去查,这小哑巴把他的心拿走大半,他对他的了解却只有“捡来的小乞丐”一项。
少爷想来想去全是气,索性把剩的那半碗奶冻全吃了,他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拉开椅子要走。
椅子在瓷砖上摩擦出剧烈声响,刺耳到管家娘从屋子里出来看情况,而小哑巴下一刻突然跌下椅子,他甚至来不及站起来,哭着向少爷的方向,手脚并用的爬去。
少爷不知道小哑巴为什么突然有这样大的反应,他又哭又闹,爬到少爷身边后哭号更甚,揪着少爷的裤脚不许他走,浑然不知自己模样有多狼狈。
少爷气的想笑,回回都是他撂脸少爷哄,刚反过来这一回,就这么受不了的闹?但是少爷惯着小哑巴成了习惯,见他这么难受,就想把颤抖似癫狂的小哑巴拢进怀里。
可这次不一样,他的安抚失去了力量。小哑巴泪水之间看到少爷蹲了下来,他忙不迭的更往下面跪与趴,额头贴着餐厅的冰凉地板,喉咙里一颤一颤发出破碎沉闷的低音。
这是少爷第三次听到小哑巴的声音。
医院其实很少承办“海外采买助听器”这项业务,理由主要是两个。
一是因为实在贵,贫苦人家的孩子聋就聋了,从没听过谁是听不见了就活不下去的。
二来麻烦,从买到回得好久,戴上之后保养程序、失聪的人骤然听见声音后适应不好,都是问题。
这些问题少爷知道,医生也详细的和他说了,可他好像没有拿捏清楚“适应不好”是个怎样的不好,以至于小哑巴现在这样子,让他怀疑医院可能是坑了他的钱,把助听器做成了什么催狂剂。
小哑巴可算不再是那个什么声音也不出的小哑巴了,他拽着少爷的裤脚死也不撒手,不让少爷碰和抱,光着腿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哭叫不停。
小哑巴声音不好听,侦探先生说拍花子的在他聋了之后觉得他卖不出去了,只能养着乞讨赚几个钱,为了不让他跑,灌了顶伤嗓子的药进去,后来哑巴了也就不知道到底是病哑的还是毒哑的,总之他哭的像锈了的刀刮擦石板,糙且刺耳。
少爷没了办法,只能耐心的等,给管家娘使眼色让她去准备热毛巾和梨汤。
等小哑巴哭累了,由哭喊变成抽泣,终于愿意撒开少爷的裤子,少爷蹲下身去凑近他也不再反抗,于是少爷揪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脸抬起来:“怎么了这是?闹这一出?”
小哑巴眼皮肿的近乎透明,上面的红血丝又细又密,他额前的头发被少爷拢着拽在手里,整张脸憋的通红,他读懂了少爷的话,低下眼睛去又要不看少爷。
少爷扶住他的额头,硬抵着不让他低,“说清楚,不说清楚咱们今晚耗着。”
小哑巴不会说话,可少爷非要逼他坦白,逼他拿出心来换少爷待他的这些好,不然少爷觉得亏,送了他这么多,没有一点利息也不收的道理。
小哑巴看着憨,其实他也知道,从跟着少爷回家以来,仗着少爷喜欢,他白白得了不少东西。他不信有人能平白无故的对他好,尤其像少爷一样对他这么好,他坐在地上比划:“听见之后,少爷教我说话,我不想学。”
少爷心想这又是为什么,从上次他自己教小哑巴不愿意开始他就不明白,小哑巴为什么这么不想开口“说话”?
少爷大概揣测,也许是以前有阴影,所以少爷说:“没人能再给你灌药,也没人欺负你,跟了我这么久,还不信?”
小哑巴摇头。
这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呢?
少爷简直气的想笑,他从管家娘手里接过热毛巾搭到小哑巴眼睛上,小哑巴愣了一下,自己抬手扶住,少爷拍开他的手,不让他碰。
闹这一大出,结果什么也没问出来,小哑巴本来九点半上床睡觉,现在十二点多了,他哭的又累,热毛巾敷着眼,他竟然靠在少爷自己身上睡着了。
这下少爷更气,更想笑,就这么个小傻子,现在把他扔到街上去都活不过三天,靠在他身上一会儿就能睡成这样,说他揣着心眼,说不信他?
少爷才是真的不信。
前一天睡得晚,可第二天小哑巴早早就被少爷从床上挖起来,他睡的迷迷糊糊似乎也忘了昨晚上和少爷闹的不痛快,歪在少爷身上让他给换衣服。
管家娘看着穿戴整齐精致的两人问少爷:“少爷您这是带着小先生做什么去……?”
少爷拉着还没醒盹的小哑巴上了车,对司机说:“回老宅。”
从少爷母亲没了之后,少爷爹仿佛突然被人改了命格,变得十分克妻。
身边的几房姨太太也相继变得体弱多病,死的死,外出静养的静养,仅剩下一位六太太还呆在身边。
六太太美艳,泼辣,霸道,当年和少爷母亲最不对付的就是她。
少爷母亲是世界上第一温柔娴雅的人,六太太看不上那副柔弱做派,可少爷爹喜欢,她又做不来,就明里暗里给大太太找麻烦。
现在时移世易,房里终于轮到她做主了,一年一度的生日会就非逼着少爷爹宴请宾朋,做足正房太太的架势。
可是来的人都知道,这六太太出身不高,面上恭维一下,心里抬不了她的位份。
大少爷出现在宴会厅里时,把少爷爹和六太太吓了一跳,以至于留意他身后还跟这个小哑巴。
六太太她前阵子赶少爷爹去少爷那儿知会过生日这事,但这少爷从小和她只有仇深似海的关系,她只不过借着这个由头去找少爷的不痛快,并没想到少爷真会来。
但她又一想,说不定少爷比他那倒霉妈有眼色,知道来巴结她,于是脸上的表情只裂了一瞬,又笑着迎上去:“少爷来啦,好久没见六妈妈了吧?过的好不好?想不想我?”
少爷见她这幅娇笑的样子就犯恶心,他身后跟着的小哑巴感觉手上一痛,是握着他手的少爷捏的力气重了点,小哑巴仰头看少爷和前面的美人说话,没戴助听器,他听不见说的什么。
少爷紧紧攥着小哑巴的手控制语气:“托您的福,确实日日盼着您不好。”
于是六太太的脸又僵了,但还是维持着笑,他们说话声音不高,少爷在这儿旁人也不敢凑上前听,这“母子俩”脸上各自挂着笑,在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演一出母慈子孝给别人看。
扎的是少爷爹的心。
六太太是他答应了少爷母亲不再娶后又带进家门的,算是少爷和他母亲搬出去的源头。他上来打圆场:“回来了,今天你妈过生日,…”后面还没说完给爸个面子,但少爷爹说不出口了,因为他看见了少爷身边的小哑巴。
这可真是滑稽,少爷眼见着他爸的脸垮的老快,涨的猪肝一般酱紫,呼哧呼哧地换气,他压着声音问:“你带他来干什么?这打的是谁的脸!”
小哑巴跟少爷进来时跟的很紧,加上斗篷的遮盖,也没人看到他们的手。
他被突然逼近的少爷爹一吓,下意识后退一步和少爷拉开一点距离,斗篷搭在他的细胳膊上,两人交握的手露了出来。
少爷也退半步躲开他爹凑的太近的脸,放开小哑巴的手,把他的斗篷脱下来搭在手上,再牵住。
小哑巴今天穿了黑绒绣海棠的旗袍,叉开的不高,车边用的白线绣花边扣,露出半截白嫩细腻的大腿,站在灰西装少爷身边,单看长相气度实在般配极了。
客人们没想到少爷会来,更没想到少爷竟然带着…
等下,少爷是已经定亲了吗?如果定了,怎么从没人谈起?如果没有,那带的这位是谁?
大家除了窥探豪门秘辛的八卦目光外,还默默惊叹小哑巴的艳艳容色,少有人能把黑旗袍穿的这样纯然而不媚不妖,更何况这还是个短发的少年。
他站在少爷身侧,表情有些惊慌失措,但腰脊仍旧挺直,做出与少爷同席的模样。
少爷爹见他俩这样子气的说不出话,六太太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也没有多言,只是她越看小哑巴越不得劲儿,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厅中一片寂静时,一位小姐突然惊呼出声,小哑巴身上是缺一条白狐皮的坎肩,要是加上这一条,就和六太太穿的一模一样了!
宾客皆惊,这位“儿媳妇”第一次见公婆就和婆婆撞了衫,还隐隐有艳压婆婆的意思,少爷不是六太太亲生,六太太未必会忍这样的羞辱。
果然六太太脸色难看至极,她看小哑巴的不顺眼原来是因为这件衣服!
今天生日会办的隆重,她被客套话冲昏了头,人人夸她的旗袍好看大方衬气色,她没想到竟然能被当众看了笑话。
少爷她惹不得也不好惹,旁边那个她还是有点底气,能教训教训两句的。
“这是哪家的小少爷?青天白日的穿着旗袍就来这儿,”她酸里酸气的开口,上下打量一遍小哑巴后嫌弃的拿手帕捂了嘴,“我过场生日而已,少爷还带着…来?”
少爷看不上她的作风,讥讽道:“歌厅的小姐能来,我的人不能?”
六太太自以为没说出口的“小情儿”三个字算是给少爷留了脸,也足够羞辱小哑巴了。
少爷却不领这情,把她以前是歌厅头牌歌女的事又抖一遍,在场客人围观这闹剧,深感今天来对了,能看这么一出大戏。
可没人想得到小哑巴聋的多彻底,以至什么恶言都进不了他的耳朵,客人们只感叹虽然少爷没有明说,但能被少爷带出来的人果然不同凡响,哪怕不看长相出身,单单这心性也挑不出毛病。
至此少爷和六太太的见面礼就该结束了,可这时候有位小姐竟突然从人群里扑出来,把六太太按在地上扇起了耳光,啪啪脆响,听上去是用了大力气。
少爷不知道哪里突然冒出来个疯子,被这场景吓了一跳,忙护着小哑巴往后躲开。
那疯子小姐和六太太扭打之间露出脸来,早就躲远了的少爷爹看清那是市长家的千金,少爷爹的老脸当时就吓的如死灰一般。
无论这位小姐做的这事多么突兀不讲理,也许只是哪句话让市长家的小姐听着不顺耳了,商不敌政,六太太只能忍着。
少爷也认出来那位小姐是谁了,他当即捂住小哑巴的眼睛不让他看。
因为除市长千金的身份外,她还是他给小哑巴请的老师。
再一层身份,她是小哑巴的亲姐姐。
女老师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的一点灰,抱着胳膊等这位六太太起来,期间她斜了远处的少爷爹一眼,并没有回头看少爷和小哑巴。
六太太的泼辣众人皆知,她捂着脸从地上爬起来,不管不顾的要冲上前去还手,结果女老师一个错手制住她的胳膊,又一个巴掌甩过去,把六太太又打出两步远,耳朵里嗡嗡鸣叫。
市长千金——就是女老师——拍拍手,服务生把手巾递上来,她擦了两把丢回服务生怀里,啐了六太太一口:“就你这货,也能说这种话?”也配羞辱我弟弟?
她和爸找了十几年才好不容易找到的幼弟,怎么可能由着人这么骂?
她和那位黑心眼的少爷不一样。
小哑巴听不见,旁人也不用听,她没有打算在这么个破地方公布小哑巴的身份,市长千金的架势她摆的十足,过往件件旧怨未消,她肯来这个场子就是她给少爷爹的大面子,发点脾气而已,娇纵的大小姐们哪个没有脾气?
在人们眼中,千金小姐这行为无伤大雅,更何况六太太说话不看场合不给人留面子,实在难听。
少爷的爹反应还算快,自知他惹不起市长家,六太太还要尖叫着上去闹,被他强制拉走了,边走边对客人们陪笑,“自便,大家自便。”
总之这次丢人丢的大,生日会也不用办了,主人都走了,客人们当这就是场免费宴会,三三两两聚成堆,随便吃起东西聊起天来。
少爷一直在一边捂着小哑巴的眼睛,没让他看见他姐姐的“飒爽英姿”,少爷想了想,这位撒泼的样子竟然和小哑巴有点像,侦探先生诚不欺他,市长的孩子也不是省油的家伙。
小哑巴的世界万籁俱寂,被捂住眼睛之后几乎丧失了全部感官。他掰少爷的手,少爷却紧紧扣在他脸上不让他看,因为女老师走到他们俩的面前,面色冷冷:“少爷,您知道我是谁吧。”
少爷拂开小哑巴在他手上作乱的爪子,又把他往怀里带了带,离女老师远了一点,小家伙鼻子灵,如果不是她喷了以前从没喷过的香水,小哑巴该早就能闻出是谁来了。
“市长千金,久仰大名。”
女老师想起他们曾经存在了三天半的、还没见过面就被少爷拒了的婚约,少爷抵赖的方式新奇,找了记者去他房里拍他和几个姑娘的床照,登报见闻,把她爸的鼻子差点气歪,当即取消婚约。
女老师却觉得这人有意思,哪有招妓女的时候自己一脸冷漠,正义凛然的不像在嫖,像是被嫖了的。后来见少爷给人招家教,她藏起身份和打扮去应聘,没想到找到的不是如意郎君,而是自己的弟弟。
少爷承认的快,女老师就接着问:“那他是谁少爷也知道?”
侦探先生告诉他的时候,少爷也想不到竟然有这么巧,但小哑巴走失时还小,长大一些,亲姐姐也未必认得出,他不觉得女老师是为了找弟弟才来的他家,就没多想。但加上刚才那一出,少爷才明白,想想她来做家教时少爷还没查出小哑巴是市长家丢了的小公子,少爷感慨富家千金手段果然了得,竟然快他那么多。
可少爷手里有小哑巴的卖身契,现在也理直气壮:“知道啊,我买回家的小玩意儿,又聋又哑,还爱闹,和在老师面前不一样的很。”
女老师气的要炸,但周围有人,她不得不压低了声音:“你在说什么?!这是我弟弟!市长的儿子!怎么成了你的玩意儿?!”
到底是个女孩家,沉不住气。
少爷不紧不慢的,单手捂着小哑巴的眼,捏着他的下巴颏,女老师看他像是掐住了小哑巴的脖子,可还没来得及拦,少爷又扬手打开她伸过来抢人的手,“不是?不是你们家把他弄丢的?不是你爸害他吃的这些苦?我都能找到能买下的人,市长大人找不到?可别演了小姐,难看。”
“……”可我弟弟怎么能、怎么能做男人的玩物,还是个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的情人,连刚才那个歌女都能讽他?
这话太难听了,哪怕小哑巴听不见,女老师也舍不得对他这样恶言,哪怕这是她心里一直盘旋的念头。
少爷继续说:“再说人是我买回来的,真金白银换回来的卖身契,实心实意把他从个乞丐养成现在这样,不如我们现在问问他,你这位姐姐,和我,他选谁?”
三人对峙的场面被几个有心人看到,联想起之前少爷和这位市长千金的便宜婚约,再看看少爷一刻也没让离怀的小哑巴,顿时脑补出一大段故事来。
豪门啊,啧。
小哑巴被带着动了几次,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睛被捂的时间太长了,再睁开时他被宴会厅里明亮的灯光晃的睁不开眼睛,模糊之间他只看到有位衣着华丽的小姐仓皇离去的背影,看起来十分伤心的样子,而身侧少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抓住了他的手。
我在家里没理由的胡闹,连我自己都想不清为什么不愿意做个正常人,出了门帮不上你的忙,身体差,聋又哑,什么用也没有,少爷,你为什么牵着我的手,还不放开呢?
小哑巴想。
自打少爷带着小哑巴在六太太生日会上露过脸,除少爷圈外,也算是人人知道少爷身边有人了。
不过当时在场的人不多,少爷护着小哑巴护的又严实,出来的先生太太小姐少爷们都说,少爷身边人架子大,脾气清高不好相处,不仅没给公婆好脸,连市长千金找上去,都没听他开一句口。
女老师没再来过,少爷看着靠在自己怀里认真看书的小哑巴,心想外面的人简直瞎了眼,就这位,还架子大脾气不好?
没有架子,脾气挺好,可是倔,到现在也不肯说那天晚上为什么又哭又闹,除这事外,不问那天生日会上少爷捂着他眼不让他看人打架是为什么,连女老师怎么突然就不来了也不问。
少爷吃饭的时候问他自己学的怎么样,说要不找个新的吧,小哑巴咽下嘴里的饭,比划说:“不用,原来的老师也只是带我出去玩。”
性格省事儿,又安静,还爱亲近少爷,这是当初少爷看上他,买他回来的理由,可是越相处少爷越觉得不是滋味。
给小哑巴订的衣服来了,是他心心念念的小西装,可是他不穿,少爷挑什么他穿什么,旗袍裙子,什么都好。助听器放着,少爷见他也不是不喜欢,可他连瞒着人偷偷戴也没有过,摸摸看看,再放下。
少爷深觉不对,把侦探先生又叫了回来,给了他比上次还要多的钱,“去查,查那个拍花子的到底对他做过什么。”
侦探去了,日子过着。
少爷上班,小哑巴在家里等着他,一天一天,他俩之间的气氛怪到管家娘都能感觉出来出了事,于是趁少爷上班,她问小哑巴:“是不是那事出了问题?”
小哑巴一愣,比划着:“什么?”
小哑巴和管家娘相处的时间比和少爷都要长,他不记得妈妈,从小没也遇到过这个年纪的阿姨对他好,心里对管家娘很亲近。管家娘虽然一开始对少爷和小哑巴的关系有些别扭,但这小哑巴乖巧讨喜,她知道少爷认定了的就不能改,于是有心多教小哑巴一点,她紧接着比划:“就那事!床上呀!”
小哑巴原本正在喝水,看见这话惊的呛了一口,脸腾一下变得通红,不知道是憋的还是急的,这这这,这事能说吗!
更何况他和少爷还没有……
他满脸红,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乱七八糟的比划:“不不不,没有……我、少爷,没有……”
管家娘以为他是害羞不想多说,很了然,边给他拍背顺气边继续:“这事还是得看少爷的,你也别太放不开,少爷带你来这么久了,对你好你该知道。”
原本还羞恼着急的小哑巴突然顿住,仍然止不住咳嗽,情绪却突然变得低落起来,管家娘想起少爷嘱咐她多顾着点小先生的话,心想也没戳人什么痛处啊,怎么了这是?
“我知道的。”小哑巴缓了一会儿,平静下来之后留下这么一句,自己上楼去了,再没下来。
管家娘在原地摸不着头脑,她觉得自己跟着少爷家这么多年,看人还算准,可小哑巴这忽晴忽雨的脾气却让她有点看不清。
他是知道该报恩了,还是知道在床上该怎么做了?
“哐——”
好一扇多灾多难的门,自打小哑巴来了,少爷惹他生气,少爷自己生气,都拿门撒气。
于是管家娘又一次被门口的巨响吸引,只见少爷大步走进来,怒气冲冲,像要吃人。
她迎上去拦,问少爷:“少爷怎么了这是?突然回来……”
少爷头也没回:“小哑巴呢?楼上?”
“是,他……”管家娘没来得及把下午刚发生的对话讲给少爷听,少爷就三两步上了二楼,而后房门被重重关上,砰一声吓的全宅子人都停下手里的活,伸着脑袋看情况。
管家娘一遇事就擦栏杆的毛病几十年也改不了,原本在侍弄花草的女仆们凑在一起看她,叽叽喳喳的又笑又闹,惹的管家娘回头拿眼睛剜她们:“还看!没事做吗!”
众人被管家娘凶到了,还没来得及散,楼上的房门又被大力拉开,少爷拉着小哑巴的胳膊,几乎是强迫的把他拖下了楼。小哑巴极力挣扎的想逃开他的桎梏,可是少爷用了大力,他挣扎不开,又压着自己不愿意出声。他的脸红极了,粗粗的呼吸着,眼睛里晕着一汪泪,他挣扎间掉出一滴来,那滴泪大而圆,像从他眼睛里掉出一粒珍珠砸到地上。连管家娘和看热闹的女孩子们都成了他的求救对象,这眼神让谁看了都想施以援手,管家娘上去问:“少爷要带小先生去哪儿?”
少爷用力一拉把小哑巴彻底箍进怀里,依旧没有给任何解释,他脾气好时是人人称赞的好少爷,但现在他显然没有和一众下人坦白私事的心情。
“晚上不回来,不用等。”
小哑巴被这样带上了车,上车前后他依旧挣扎,少爷没来得及关车门时他甚至扑下车,上身着地,磕的很严重,而少爷却只是把他捞起来,自己进了后座。
汽车扬长而去,留下少爷府的一众下人,摸不透少爷怎么突然发了这样大的脾气。
车上,密闭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小哑巴哭的再也收不住,他慌乱的比划着说:“少爷、求你,我不去……真的,不要去……求你了。”
少爷不说话,也不理他。
他的胳膊被少爷捏的很痛,是被买下后再也没有经历过的感受,往常受了这种疼少爷该哄他的,但此时此刻小哑巴没有别的想法,只要少爷不带他去见那个人,什么都好,怎样都好。
但是少爷不听,他指挥着司机左拐右拐,从街上开到胡同口,雪化了之后土变成泥,又踩成泥窝,最后淤成一个一个水坑,沾着枯草和石子,肮脏泥泞。
小哑巴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知道这里住着什么人,他顾不得隔着一层薄薄铁板的驾驶室还有司机在,极快的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肩膀和胸膛,圆润白嫩,是少爷精心养出来的模样。
他跨坐到少爷腿上。
没有别的办法,小哑巴甚至不知道他这是为什么,他的记忆早就混沌破碎,无头无尾,只剩下痛和想逃的欲望。
像不愿意开口和听声一样,小哑巴几乎是本能的抗拒和抵触这条脏胡同,耳鸣和头晕是身体的本能在告诉他,远一点,离这里远一点。
他只能把自己像个礼物一样献给少爷,好让少爷放弃逼迫他探究的所谓真相。
“少爷,您看看这个。”
侦探先生维持着一贯的专业,无视了少爷对他是否曾经受雇于女老师或者市长的疑问,只把自己的调查结果递出。
是惨绝人寰的虐待和暴行,是常人根本无法理解的畜生做法,谁能想到市长家的小少爷曾经被这样对待呢?
那些不知何时何处拍下的照片里是年幼的小哑巴,黑白相片也掩盖不住血迹斑斑,除了用来流泪的眼睛还完好,其余全身,几乎没有一处不裂不伤不溃烂。
少爷一张一张看过去,他的手颤抖不止,他问:“谁拍的?”
为什么、是谁,拍下这种照片,却不救他?这种惨状,还不救他?
答案其实少爷心里有数,但他只能发问,不问出口,他怕自己为了这点猜疑会去杀人。
可侦探先生依旧答非所问:“除了鞭伤和冻伤之外,少爷,还有这个。”
他再递过来的照片让少爷几近崩溃,他终于知道小哑巴腿根斑驳交错的伤,层层叠叠的疤痕从哪里来,哪个把他卖了的男人,双手把他破破烂烂的卖身契递给少爷的王八蛋,拿脏布条紧紧缚着小哑巴的嘴,伏在那么小的小哑巴腿间,露出牙齿,啮咬他的腿根那几两薄薄的肉。
皮开肉绽后,血顺着男人的嘴角流下,而他依旧眼神愤恨,恨这肉没有长在女人身上,恨这双腿的主人竟然是个男孩儿。
他只能避开腿间证明小哑巴的东西,用嘴来咬其余的嫩肉泄愤,全然不管小哑巴已经惊惧到抽搐和干呕。
少爷第一次见小哑巴的腿时曾经讶异,这样细瘦秀气的腿怎么会有这么多疤瘌一样的痕迹,还只集中在腿根和脚踝,拍花子的说是冻伤,他竟然信了。
他又问侦探先生:“他这时候多大?记得多少?”少爷寄希望于小哑巴因为年幼而没有留下阴影,问完少爷才发觉自己问的无用,从他小就开始这样对他,长大了又怎么可能停呢?如果小哑巴心里压着这样的事,就难怪他的种种反常。
侦探先生摇头,其实打骂都是小事,麻烦的不止这一件:“小少爷未必记得全,但肯定是有印象的,他们给拐来的孩子都灌了药,伤脑子的,”他看到少爷把小哑巴腿间暴露的照片揉皱了攥在手里,“小少爷有哑疾,卖不出去,他们怕他跑,灌的只会更多,所以,小先生记得多少,不好说。”
少爷忽而觉得自己可笑,真是做尽了无用功,费劲心思的治愈小哑巴的伤,现在揭开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也要追问他的过往,却不知道疤根本不是落在他的腿上。
小哑巴的痴傻迟钝,多疑自卑,毫无防备和天真乖巧,还有其他他拼命保存下来的仅剩的美好品质,竟然是竭力爬过了这样的苦难,是艰难又幸运的最后一点礼物,现在全都留给少爷了。
真相既白,带着愤怒和心痛的少爷决定快刀斩乱麻。
小哑巴性格已经是闷住了的葫芦,要他自己走出来不知还要等多久,如果少爷放任不管,他早晚要自暴自弃的沉沦,就当行使买家的权力,少爷自作主张,非要用点暴力手段把小哑巴从泥潭里拽出来。
而这个小傻子,本能和慌乱之间,竟然想出这种办法来拦他。
少爷并不是不想,可小哑巴是个被亲一口都羞成一团的人,每次碰他他下意识的颤抖也不是怕痒或者少爷想的其他旖旎理由,这事或早或晚,总归不该在此刻。
少爷见他逼的这样急,倒觉得自己真像个蛮不讲理、迫人就范的强盗。
于是少爷叹笑,把小哑巴半褪的衣服拉好,顺着泪痕慢慢亲吻他的脸。而感受到少爷无奈的温柔后小哑巴哭的更凶,泪泡湿了睫毛,在他脸上,带着柑橘味雪花膏的香。
——你不记得了对不对?只有一点点印象对不对?我们去惩罚他,然后过了今天,就彻底忘掉好不好?
小哑巴拼命摇头,不好,不好,我害怕,少爷,你在这里我才害怕,你见过连我都不记得的事之后,就不会再喜欢我了。
——喜欢的,喜欢的,我的小哑巴,怎样都喜欢。
小哑巴用力搂紧少爷的脖子,少爷于他从来恩多过爱,感激胜过喜欢,他过早停滞的脑袋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也有好运气碰上少爷毫无理由的怜悯与疼惜,所以他总把自己当做一个少爷买来的东西而对他言听计从,总在少爷想从他身上得到血或者肉的模糊想法里挣扎碰壁。至于那些得寸进尺的脾气,他实在想不通,于是向来忽略。
他不够聪明,不会讲话,听不到任何声音,没有记忆,没有读过书,遇到少爷之前连家都没有,小哑巴曾经在夜里偷偷庆幸自己的脸还算好看,否则不会幸运的被少爷买下。
但此刻福至他的心灵,小哑巴突然从少爷的怀抱和亲吻中获得了面对荆棘的勇气,他用来逃避苦难的静默世界里终于出现了少爷的第一句爱语,是伴着他的哭腔和少爷的低哝发生的奇迹。
这太快了,小哑巴脸上带着泪,愣愣的空出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他慌乱的心绪因为少爷而渐渐和缓,让他在泪水里也有闲心祈求上天收回这个奇迹,换取在过去的某次痛苦中能有一缕吹过少爷也吹过他的风,代替他们早早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