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在那天》是一本由作者淡窗倾情打造的短篇纯爱小说,骆群飞盛哲是小说中的主角,他死在那天主要讲述了:盛哲一直都认为自己所经历的事情太少了,所以才会经历这些,原本以为世界很简单,可现在想想一点也不简单。
网友热评:他做不到。
《他死在那天》精选:
那个人第一次出现,就是在哥哥身边。
“哥哥!”八岁的盛哲扑向哥哥盛谦,抱住他纤瘦的腰肢。哥哥宽大校服下突兀的骨骼,硌着盛哲肉嘟嘟的小脸儿。就在哥哥揉着他黑亮柔软的头发的时候,盛哲看到了哥哥身后的那个人。
“妈,这是我同学骆群飞。他今天可以跟我回家吗?”
哥哥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
盛哲从哥哥怀里抬起头,站在哥哥身后的那个人露出了全貌。他带着笑容,比哥哥高了一点,也壮了一点,没有哥哥身上的虚弱,整个人都曝露在阳光下。
“阿姨好,我是骆群飞。”
而后,那个人把目光落在了盛哲身上。虽然那目光是笑着的,盛哲却害怕地重新抱紧了哥哥。
在盛哲的记忆里,他好像和骆群飞对视了几秒。当时年幼的他说不出心里的感受,如果把这个场景交给现在的盛哲,他应该能够稍微把那个感觉说得清楚一些。
那是一种动物之间嗅到同类气息的感觉,也同样嗅到了危险。而感觉到危险的一方,会下意识地牢牢守住自己的领地。对于只有八岁的自己来说,他的领地就是他的哥哥。他的直觉也是准确无误的,他的领地,确实在被眼前的危险,一点点蚕食。
面前的骆群飞,显然忽视了面前这只幼兽。他试图用抚摸小猫咪的方式抚摸他的头顶。被飞快躲过之后,他向他投以和善却略带轻蔑的微笑。这个微笑,在后来,盛哲见过很多次。包括那次。
“这就是你弟弟?”
“嗯,我弟弟盛哲。”
逃掉了下午的课,盛哲踩着滑板离开了学校。每个月的这一天,盛哲都有一场秘密的约会,除了花店的老板,没有人知道。
滑板的轱辘声由远及近,花店老板早早就拿好了花束,在路旁等着。穿着白衣的盛哲像是御剑而行,带着风从老板面前滑过,掠走了他手上的花,留下一句飘飘忽忽的“谢谢”。
这个月是蓝紫色的矢车菊,活泼泼的一大捧。盛哲坐在出租车里,低头数着花朵。
每当开去这个方向,出租车司机鲜少见到这样的人。如此轻装上阵,身边的滑板又如此不合时宜。
“你是去看谁啊?”
“我哥。”
“这么年轻?”
“嗯,十年了。”
他的语气这么平静,甚至有些平淡。
盛哲从小学五年级开始玩滑板。他不怕摔,所以总是摔得最狠的那个,骨折过几次,他后来还被问过,他之所以能长这么高,是不是小时候经常骨折的原因。
“听说增高手术,就是把腿骨敲折,再让它长上。”在盛哲听来虽然荒谬,却又难以反驳。
因为不怕摔,他成为了技术水平成长最快的一个。初中时候参加比赛,就已经成了全市街赛第一名。而他的滑板竞技生涯,也就在这一刻停止了。
盛哲不再参加任何滑板相关的比赛,他甚至不再和那些滑滑板的朋友联系。可是,他却再也没有离开过滑板。
大学入学第一天,他就因为滑着滑板冲进校园里,被保安拦下,紧接着滑板社团的学长就来了,递给了他一张招新宣传单。
“不用了,没兴趣。”
因为这句没礼貌的话,他后来还和滑板社的人打了一架。不过,对于盛哲来说,这都是随时都可能忘却的事情。
从很久以前,盛哲就变得容易忘事。大一的寒假回家时,他已经忘记了高中的同班同学。他茫然的眼神,显然伤害了对面人的心。尽管在高中时,他们也不曾是朋友。
曾经有女同学这样形容过他。
“盛哲,你总是心不在焉。像是心里都被塞满了,再也装不进去任何事。”
盛哲不知道这话是从何说起的。就只能跟那个女同学点点头。至于那个女同学是谁长什么样子,他早已不记得。
宽敞的大路,铺着大块的水泥地砖。盛哲捧着一束花,踩着滑板,在地上平稳地滑行着。轱辘滚在地面上的声音保持着统一的节奏和声调。骨碌碌骨碌碌。盛哲迎着阳光,微微闭上眼睛。这是难得的好天气。他要享受每一个好天气。
清晨的阳光从床头照进来。骆群飞的眼皮颤抖了几下,睫毛扑扇着,在脸颊上拉长扇形的影子。他把手挡在眼前,缓缓睁开了眼睛。
胸口横着的是恋人的胳膊。白白的瘦瘦的,却有着异常的重量和力量,把他整个人禁锢在那条手臂之下。他推掉那条胳膊,恋人撒娇地哼了一声,闭着眼睛把头从他的脖颈处抬了起来。
“好亮啊,你为什么不拉窗帘?”
骆群飞不喜欢拉窗帘,他喜欢被清晨的天光照醒,有时还能看到朝霞,鲜艳绮丽,被窗框装点,犹如一幅运色浓郁的油画。如此确认一天的开端,他可能会再次睡去。但是今天不行。
他从床上起身,被恋人拉住胳膊。二十出头的男孩依旧闭着眼睛,用麦芽糖一般黏糊的声音说话。
“这么早?”
“说了今天有事。”
恋人像是梦游一样随他从床上坐起。
“我也去。”
骆群飞回身捏了捏他的脸。还没完全褪去的婴儿肥,倒时差太累、没来得及刮的淡淡胡渣,额角的地方不明显的两颗小小的青春痘,都在提醒骆群飞,这个恋人的年纪,还不足以让他成为一个成熟克制的人。
“说了我今天自己去的,你还没有倒完时差。”
“不,我和你一起去。我也想见见他。”
并不担心这样的任性,骆群飞有着漫不经心的自信。
要跨越一个城市,才能去到目的地。走到外面的一瞬间,骆群飞不禁在心里感慨,今天真是个好天气。足以支撑他开足六个小时的车程。
穿着漂亮制服的工作人员对盛哲已经面熟,看到他乘着滑板从入口处一路滑过来,都会跟他点点头。
今天盛哲的速度有些快,路过他熟悉的工作人员时,对方对他张了张口,可还没有听到声音,他便冲了过去。
他心想,难道是这里也要禁止滑板了吗?他回头看,工作人员已经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二区的第十六排。盛哲跳下滑板,脚下一串动作,就把滑板抱在了胳膊下。
一个和盛哲差不多大,似乎还要年轻一点的男孩儿朝盛哲看过来,他歪了歪头,好像是在纳闷儿,为什么会有人在这里滑滑板。
盛哲面对阳光,那个男孩儿逆着光,面目模糊,他没有在意,向十六排深处走出。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他停住了。他再次在哥哥身后看到了那个男人。
他单膝跪在哥哥的墓碑前,双手抚摸着冷硬的大理石。
盛哲或许是眼花了,或许是被阳光照晕了头脑。他感到那块大理石在那人的双手之下,慢慢透出温度,变得和人的皮肉一样柔软,带着呼吸回应炽烈的抚摸。他看到哥哥就坐在那里,和单膝跪地的人头顶头,不发一言。可那个人却不甘心,他抬起头寻找到了哥哥嘴唇,深深恳恳地吻了上去。
花和滑板掉落在地上,盛哲把骆群飞从哥哥的墓碑前抓了起来,一拳狠狠砸在他的脸上。
骆群飞从头晕目眩和火辣的疼痛中睁开眼睛,但即使不睁开眼睛,在挨上这拳头的一瞬间,他就知道打他的人是谁了。除了他,还会有谁对他这样愤怒呢。
半面脸已经麻了,他想说话,却发现嘴巴有些不听使唤。好在,脑子虽然晕,但意识很清醒,他稍微向后退了一步,逃过了第二拳。
“你干什么!”
年轻的恋人跑了过来,挡在了他和盛哲之间。
骆群飞本来安排他远远站着,不要靠近。这虽然是个宽阔的墓园,但他此时此刻奢望一片小天地,只容得下他和盛谦两个人的小天地。却没想到突然来了闯入者。
骆群飞迅速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闯入者?或者这个词,用来形容他反倒更合适一些吧。
盛哲再度举起拳头,他才知道自己已经挥出去了两拳。他转头看到那个拦下他胳膊的人。那人看上去跟他差不多大,似乎还要更小一些。稚嫩的脸上,一双瞪得大大的眼睛,抓着自己的那双手非常纤瘦,从衣袖里伸出来,露着一节又白又细的手腕。
“你有病啊,为什么打人!”
盛哲盯着对方的脸看了一会儿,又将视线飘远,看着站在哥哥墓碑旁的骆群飞,慢慢放下了拳头。
“小裕,没关系。我们认识。”
骆群飞终于能开口说话了,虽然每发出一个声音,左边脸都火烧火燎的。小裕跑到骆群飞旁边,问他有没有事。骆群飞只是摇摇头。他走到盛哲面前,笑了笑。
眼前骆群飞的笑脸,盛哲太熟悉了。即便这中间相隔十年,盛哲都依旧清晰地记得骆群飞笑容的每一个细节。
然而,盛哲讨厌看到他笑。他的笑总是那么轻松,这让盛哲觉得,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骆群飞都能一笑置之。对眼前这个人来说,苦难、烦恼,乃至生离死别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只要笑笑,就能让一切都平息和化解。哪怕是哥哥的死。
“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小谦。”
显而易见的答案。
“那你十年前干什么去了?”
盛哲咬着牙,眼眶一下子涨得通红。
骆群飞没有回答,他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一大束矢车菊。花束依旧完好,只是绑带的蝴蝶结有些歪了。骆群飞把蝴蝶结弄正,递到了盛哲面前。
“对不起。我只是向来看看他。这么漂亮的花,你快去送给他吧。”
盛哲接过花束。骆群飞回头看了看盛谦的墓碑,然后掠过盛哲离开了。
手里的花束一共有八十支矢车菊,盛哲在租出车上数过了。他回头,看到了骆群飞的背影,他搂着旁边的男孩儿,朝墓园外走去。而那个男孩儿正别扭地转过身,对着盛哲比出一个中指。
把欧洲滑板大神的视频暂停,盛哲拿起刚才震动的手机,是妈妈发来的消息。
“花很漂亮,小谦一定很喜欢。”
刚要放下手机,又一条发来。
“马上就要暑假了,小哲咱们一起去旅游吗?咱们好久没有全家一起旅行了。”
盛哲伸出大拇指,在屏幕上比划了一下。打出了几个字之后又删掉。
他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干脆先搁置不理。他继续看视频,研究欧洲大神眼花缭乱的动作,可是脑子里已经完全被今天遇到的事情占满了。
骆群飞回来了。妈妈在计划暑假全家旅行。骆群飞回来看哥哥,而哥哥没了,就再也没有什么全家。
手机又响了,盛哲瞟了一眼,还好不是妈妈来催他回复。
游游:盛哲,你找到实习了吗?星期一叠彩来校招,一起去看看?
从前一段时间开始,盛哲就经常被同学问到找实习的事情。好像如果没有在大三前找到实习,毕业后的就业就会成为大问题。
盛哲对这件事原本没有那么上心。不过游游的信息倒是给他提了一个醒。
他关闭了和游游的对话,回复妈妈:
“暑假我要开始实习了,不能回去。”
妈妈大概是一直在等他的回复,于是立刻发来信息:
“没关系,工作重要,小哲实习加油。你要去哪家公司实习啊?”
盛哲顺手回复了“叠彩”。
直到和妈妈互道了“晚安”之后,他才想起来答应游游的邀约,“好,一起去。”
盛哲匆忙间写了一份简历。写着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的学生生涯实在是没什么值得记录一笔的事情。简历模板中有“获得奖项”一栏,而他所有的奖项都是滑板比赛得来的,和自己的专业实在没什么关系。其他的,他的专业成绩虽然很好,却不是年级第一,只有入学时的速写考试拿到了最高分数。或许他的手绘作业能给简历增彩,随便挑了几张,复印一下就好。
整理东西,顺便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走到哥哥房间门口,盛哲推门走了进去。
他很少进哥哥的房间,一个星期大概只来一两次,通风、打扫之后,稍微在房间里静一静,就会离开。
哥哥的书桌上摆着他们两个的合照。就在楼下的花坛前拍的。那时候花坛刚刚建好,里面种满了月季,花朵鲜艳丰满,哥哥拉着他,让爸爸给他们拍下了这张照片。
不到四岁的盛哲站在前面,哥哥在身后俯身搂着他,两张笑脸叠在一起,笑得比身后的花朵还要明媚。那时候,哥哥的病还没有复发,他的脸上还有红润的气色。如果不是被这张照片记录下来,盛哲很难在记忆里,搜索到这样健康的哥哥。
他在书桌前坐下,对面的墙上挂着三幅小小的画。全都是盛哲小学时候画的。哥哥说他有画画的天赋,所以他就花了好多哥哥最爱的花,然后在哥哥十六岁生日的那天,选了自己最满意的三幅送给哥哥做礼物。哥哥特意去买了画框,把这三幅画装起来,挂在自己房间里最显眼的地方。
他坐在这里,脑子里被骆群飞塞得满满的。
“哥,他回来了,你开心吗?”
教学楼三楼的楼道里挤满了人,盛哲估算一下,大概景观设计系的人全来了。每个人手上都拿着自己的简历和厚厚的作品集,脸上流露出对大公司实习机会志在必得的神情。盛哲看看自己手上的东西,把他选的那几张手绘作业塞回了书包,只剩下一张单薄到可怜的简历。
在前面排队的游游一直向后看,终于看到了盛哲之后,对他用力招手,想让他站到前面去,然而盛哲只是摆摆手,表示不用了。
队伍缓慢前进。显然这一层的招聘会已然阻碍了整栋教学楼的交通。有工作人员从教室里出来,对同学们大声说抱歉,让同学们把简历留下,简历筛选合格的话会电话通知再进行面试。
楼道里一时回荡着泄气的叹气声。工作人员过来一一收取简历。游游把简历交出,从前面跑回来,对这次招聘会表达强烈的不满。
“什么啊,就收个简历。白排了这么久的队了。”
工作人员走到盛哲面前,对他手上的这一页纸表现出了些许惊讶。游游也不可思议地看了看盛哲。盛哲从容地把这张纸放到了那一大摞简历上,说了声谢谢就离开了。
“诶?你怎么就写了一张纸啊?你不会是不知道叠彩公司的规模吧。”
游游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宣传册硬塞到了盛哲手里。这是叠彩景观设计公司的介绍。业内知名公司,盛哲当然知道,他只是不想面目狰狞地去竞争罢了。
“我把我所有大小作业全都附上去了,希望他们能给个机会吧。”
盛哲搭上游游的肩膀,“肯定有机会的。走,去吃饭。”
骆群飞在花坛前徘徊了很久,就在他转身要离开时,听到了滑板骨碌碌的声音。他循声望去,盛哲踩着滑板从远处驰来。盛哲在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跳下滑板,然后把滑板踩得翘起,用手一抄把滑板拿在了手里。
“不好意思,我带了一点东西给小谦。”
盛哲不说话,远远看着他。
骆群飞低头笑了笑,“我可以上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