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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乡人

异乡人

发表时间:2021-10-21 15:50

虐恋西欧小说《异乡人》正火热推荐中,作者:藻荇成约,短篇小说异乡人的主角为阿辞里奥:阿辞认识里奥,对他来说里奥不仅仅是陌生人的关系这么简单,其实也是属于他的爱人,在陌生的地方,想要在一起一辈子的人。

网友热评:渣男大叔攻x病娇正太受

异乡人小说
异乡人
更新时间:2021-10-21
小编评语:一辈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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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乡人》精选

西泽城从来不缺异乡人。

多年前,它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渔村,不论男女皆以打渔为生。这里没有生面孔,人人都是亲兄弟。至于塞维港的海风如何鼓动起货船的白帆,“珍珠潮”下无数商人如何涌向西泽,用金钱改变了这一切,加纳理发店的老板会边哼着歌边用极具诱惑力的语调告诉你,“这是个奇迹般的故事,这是座奇迹之城”。

而后,如果你再追问他故事的后文,他会快活地吹起口哨,抖开那条原本围在你胸前的白色方巾:“一共五十卢比,我的朋友,额外送你一张下月初的庆典门票——这可是本城的特色活动,不容错过,不参加庆典怎么能算来过西泽,嗯?——阿辞!别偷懒,给他结账!”

长条状的羊皮纸上盖了个火红的戳,正如当地人的似火热情,给予了异乡人深切的感动。他爽快地掏钱付账,转头要问老板更多关于庆典的事,老板却已经在用同样饱满的热情招揽下一位客人了。名为阿辞的收钱的男孩却还盯着他,一双明显属于异邦人的黑眼睛看不出情绪,莫名让人想到暴雨前的夜晚,没有星星的夜空。

“找零,先生。”阿辞的声音同样听不出情绪,和热情似火的老板形成鲜明对比。

“呃……好的。”异乡人的热情被浇熄了大半,“你不是西泽本地人?”

“不是。”阿辞惜字如金。

“呃……我是想问问庆典的事,”外地人晃了晃手里的庆典门票,“是什么的庆典,具体什么时候,持续多久?你知道吗?”

只有不打算从你手中骗走卢比的本地人才会告诉你,西泽城的庆典不需要名目,或者说,可以是任何名目。春夏秋冬四季都是庆典的时节,一年里所有的节日都是庆典的理由。西泽城需要金钱,需要异乡人的卢比,庆典便横空出世。

阿辞不是本地人,也不想掏空异乡人的口袋——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在于,他很乐于替他的老板找些不痛快。于是他很直白地回答异乡人:“只要您乐意花钱,明天也可以是庆典,先生。”

异乡人听不出他的嘲讽,只以为这个寡言的异邦男孩出人意料地是个拍马屁的好手。他很高兴地带着门票离开了,完全不知道自己为这张不值钱的门票付了两倍的费用。

阿辞将一枚铜币扔进装零钱的铁盒子里,另一枚则塞进了宽大外衣的补丁里——这是他给自己的小费。隔着大半个理发店,老板加纳精准地捕捉到铜币悦耳的“当啷”声,叫道:“嘿!你这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带着我的钱滚吧,我要一杯马天尼,没有就别回来了!”

“黑心鬼。”阿辞对着加纳的背影龇牙,从盒子里又摸出两枚铜币。

——一杯特调马天尼要五十卢比,这是凡尔纳餐厅价目表上的价格。

高昂的价格述说着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凡尔纳餐厅和加纳理发店一样,属于异乡人特供。他们有很多相同之处,譬如都位于闹市街区,都有着色彩漂亮的招牌和极具海滨城市风格的内部装潢,都在价目表上罗列着几样“当地特色项目”,都在异乡人从码头拿到的《西泽城旅游指南》的“店铺推荐”这一栏上占据一席之地。

阿辞作为加纳理发店的员工,对这其中的商业秘密不可谓不熟悉。但这不妨碍他成为凡尔纳餐厅的常客——如果你能享有友情价五折优惠,也会做出和他同样的选择。

“嗨阿辞,里奥今天在吧台哦!”

前台的梅丽小姐一如既往热情地和阿辞打招呼。她和只会对钱袋子露出灿烂笑容的加纳不一样,是浑然天成的乐天派,尽管阿辞从未和她交谈过,她的热情与周到却足以让任何一个人认为他们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弟。

——可惜,阿辞的黑发黑瞳和东方人的纤细骨架,与前凸后翘身材火辣的金发女郎梅丽实在扯不上一丁点关系。

阿辞点点头,拉起了挂在后背的兜帽。如果说加纳的热情在他看来滑稽可笑,梅丽的热情则使他手足无措——无非是在又一次提醒他,他在这座城市中的格格不入。

或许你会试图用他“异邦人”的身份来解释这种格格不入,但需要额外注明的是,梅丽和加纳,他们也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西泽城“本地人”,那种“本地人”有另一个名字:“原住民”。西泽城现存的原住民极其稀少,他们就像是一把盐洒进了海水里,与这些新来的本地人融为一体。

实际上,哪怕你是个异乡人,只要你想要成为西泽城的本地人,你就可以成为海水的一份子。梅丽和加纳都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迅速融入其中——这很好理解,因为他们都足够热情。

热情的人总是无法理解那些不够热情的人,就像盐无法理解沙子。阿辞就是那一粒倔强的沙子,即便每天被海水的潮起潮落冲刷过上百次,甚至会在海水的包围中沉睡在海底,他依然顽固不化,是那个无法融入的异乡人。

沙子没有感知能力,不会寂寞,但异乡人会。所幸海水里不会只有一粒沙子,阿辞在潮起潮落中与另一粒名叫里奥的沙子相遇。这位凡尔纳餐厅的厨师也正是向阿辞提供五折优惠的朋友,他们看起来是截然相反的两端:阿辞瘦小苍白,年满十六外表却像十二三岁的孩子,而里奥高大英俊,一望即知正值壮年;阿辞常年穿着一件宽松陈旧洗得发白的套头衫,而里奥西装革履,衣冠楚楚。但只有他们彼此才清楚,他们的内在有多么相似。

阿辞穿过灯光下闪闪发光的礼服裙、燕尾服和五颜六色的裤衩、大摆裙与草帽,熟门熟路地爬上高脚凳,将一枚铜币拍在吧台上,用故作老成的口吻开口道:“一杯马天尼,谢谢。”

正在低头装饰酒杯的里奥自鼻腔中溢出一声轻笑:“一杯特调马天尼的价格是五十卢比,先生,您只付了一半的钱。”

阿辞昂起头:“这杯是我自己的,友情价五折,刚好二十五。”

阿辞过去从没喝过酒,至少没有在里奥这里点过。里奥抬起头,幽深的绿眼睛微微眯起,在昏暗的顶灯下增添了几分说不清的暧昧,目光粘稠又晦涩。

“哦,”他含糊不清地说,“小家伙要长大了。”上扬的尾音划过空气,钻进阿辞耳中,轻佻得像是一种冒犯。

阿辞不喜欢他用这种腔调说话,也不止一次对此表达过强烈的不满:“听起来我就像是无足轻重的什么东西!”

里奥总是态度诚恳地为此道歉,但下次依然故我——这使阿辞更加愤怒。他曾试图理解和接受里奥的怪腔怪调,最终宣告失败。在这种时候,一直置身事外、放任阿辞在坏情绪里挣扎的里奥反倒换了一副面孔,展现出长辈式的宽容,告诉他“亲爱的,你怎么能指望两粒沙子彼此包容,随波逐流和顽固不化是我们的宿命”。

阿辞不得不对此部分认同,而他不认同的那部分在于,两粒顽固不化的沙子虽然不能包容融合,却可以彼此粘连,当然这需要猛烈的碰撞,需要海浪的拍击,需要一点运气,但耐心足以弥补运气。

阿辞义无反顾地撞向里奥:“我以为你上个月勾搭我上床的时候就知道了。”

旁边的客人们中间爆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怪叫。里奥感受着猎奇和嫌恶的目光洗礼,耸肩笑了笑:“如果你是指你把我挤下床那天的事,我对此感到抱歉和后悔——如果早知道你的睡相这么糟糕,我一定不会允许你借宿。”

如果阿辞不是那一晚的亲历者,他或许真的会相信里奥的话——他看起来实在太过坦荡正派,毫不犹豫,没有任何留有猫腻或心怀鬼胎的可能。但那个夜晚的一切又是真实发生过的,它们存在于阿辞的脑海中,存在于阿辞从里奥胸前咬下的那粒纽扣上,存在于两人单独相处时流动着微妙的暧昧气氛的空气里。阿辞至今还记得,耳廓被灼热气息喷薄时他心跳的速度,唇齿间属于另一个人的汗液的味道,肢体交缠时肌肤的温度和涌动难熄的燥热。

说不清是谁先开始的,阿辞承认自己蓄谋已久,但里奥的反应也远胜半推半就。里奥如他的外表所表现出的那样,对此十分熟稔,而阿辞只会笨拙地撕咬,一头撞进里奥为自己编织的黑沉的梦境,在海浪中翻滚,挣扎,最终疲惫地任海浪推着自己随波逐流——这是沙子的宿命。

阿辞将这一晚定性为两粒沙子的碰撞,并认为至少在这一晚,他们彼此粘连,彼此接纳,放下了所有的戒备和不安。阿辞常年噩梦缠身,这一晚也不例外。梦里永远是面目模糊的男人和女人和陌生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以一枚银币为交换,将他丢弃在汪洋大海中的货船上。那是他的父母,样貌早已被遗忘,那枚银币却像黑夜中的一道闪电,永远刻在了他的记忆中,成为他无数次深夜惊醒的缘由。后来他辗转被卖给理发店老板加纳,定居西泽城,逐渐学会了当初听不懂的语言,才知道父母那时说的是“好好照顾他”——他难道应该为此感到感动吗?阿辞冷笑着,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咔咔作响,他剧烈地发抖,抖到手脚冰冷,力气全失。被吵醒的里奥什么也没说,只是打开他宽厚的胸膛,将这个瘦小的男孩紧紧包裹在他比常人温度更高的怀抱里。

阿辞毫无血色的脸被埋在里奥的胸肌里,但他却生不出半点绮思。这是一个毫无情欲可言的、简单无比的拥抱,却好似卸下了阿辞全部的盔甲,让他甘愿做一粒融化在海水中的盐。他很快在周身的暖意中再次睡过去,这一次没有噩梦,一觉到天明。

带着满足和一点无法言明的欣喜醒来的阿辞,却没有在睁眼时看到那个给予他温暖怀抱的人。被褥除了他所处的这一侧还是温热的,另一侧冷得像昨夜被阻隔在窗外的冷风刚刚吹过。

起初阿辞以为里奥赶时间去餐厅,但当天傍晚他去餐厅找人,却被热心的梅丽告知,里奥请了个长假,长到下个月才回来。

失去凡尔纳餐厅这条线索,阿辞完全不知道要去哪里寻找里奥。他此时才发觉,与里奥对自己被遗弃的经历了如指掌相比,他对里奥的了解实在少得可怜。他只知道,里奥是个旅行家,抑或者说是流浪者,足迹遍布这片大陆,甚至到达过自己的家乡。而里奥来到西泽城,也不过是最近两三年的事,原因则是“听说西泽城是异乡人的天堂,很适合我这种异乡人不是吗?”

阿辞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晦涩地重新看向灯光下的里奥。男人脸上仍挂着懒散又无谓的笑容,像过去阿辞所熟悉的一样,虽然身处西泽城最热闹的场所、被淹没在人群中,依旧保持着似有似无的距离感,态度平和却又不由分说地与周遭格格不入。

只是这一次,他隐约感受到,连同自己也被排斥在这种距离感之外,即便他们此刻正面对面,阿辞的手只需向前五公分就能抓住里奥那只正在调酒的漂亮的手,强迫他停下,强迫他将视线投注在自己身上,但他们的距离是那么远……里奥仿佛是耸立于海平面之上云层中的海市蜃楼,是船长阿辞近在眼前却又永远无法触达的真实。

阿辞攥紧了拳头。少年人原本清朗的声音被室内缭绕的烟雾、污浊的空气侵染,变得低沉嘶哑。

“你后悔了吗?这是你离开的理由?”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他无数次思考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在里奥离开前,阿辞从未想过里奥离开的可能,在他未曾详细摹画的未来里,始终有里奥和西泽城的存在,这毋庸置疑:阿辞默认他们都会一直留在这里,或许永远是西泽城的异乡人,或许……某一天,不再是异乡人。他没有认真去想过,但在里奥不告而别后,他才发觉那种阻止他去想、去摹画的力量,原来正是他内心深处的恐惧。恐惧从不堂皇显形,它只以阴影的形式,静默无声地盘踞在某个角落,静默无声地张开羽翼,静默无声地蚕食鲸吞着它所处领地内的一切。

里奥的离开惊起了这只恐惧之鸟;阿辞这才恍然发觉,许多事他早已有所察觉,许多担忧也早已酝酿成形,当它们从阴影中现身,那个他始终不愿接受的现实几乎是确凿无疑的:里奥总有一天会离开西泽城,独自一人。就像他作为孤独的流浪者,流浪到西泽城一样,他也会以同样的姿态离开这里。

里奥在西泽城的确停留了太久,久到阿辞已经忘记了他流浪者的身份;又或许阿辞没有忘记,他只是错误地以为,长久的停留是流浪者结束流浪生涯的征兆,就像蜻蜓低飞是下雨的征兆。他还有许多证据来证明这一判断的正确性:譬如某个夜晚的海边,里奥看向自己时温柔得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的神情;譬如里奥曾放言流浪者注定独来独往,却从不拒绝甚至放任阿辞的亲近和依赖;譬如某天争吵后,阿辞赌气离开时,里奥本能探出抓住他的那只手和没有说出口的那句挽留——它藉由里奥饱含情意的目光,准确无误地向阿辞传达了里奥那一瞬的脆弱和恳切。里奥从不愿与人谈及自身,但对阿辞,里奥总会用燃烧着冲动的目光凝视着他,以犹豫的口吻,欲言又止地说起自己的过去——只是故事永远停留在开头。阿辞知道里奥还没有做好完全接纳自己的准备,虽然他并不知晓里奥确切的过往,但从字里行间,从里奥提到过去时反常的行为举止,他可以大致猜测出一二:某些原因,让里奥无法再相信任何人。

但阿辞当然是不一样的,随着里奥口中故事的开头越来越长,两人的争吵也越来越少,阿辞不无乐观地想,或许等到自己十八岁成人那年,自己就能听到完整的故事,而里奥会将它作为成人礼赠予自己。到那时,他就可以做一件自己一直以来都想完成的大事:用成年人宽厚的怀抱将里奥包裹住,贴在他的耳边告诉他,自己永远不会离开。

——可现在要离开的,是里奥。

“唔。”里奥没有正面回答阿辞的问题,他只是低下头,专注地盯着高脚杯,加快了手上倒酒的动作。

阿辞耐心十足地盯住他。他已经以同样的耐心等待了一个月,甚至以为这种等待不会有结果,现在他要等的人就在眼前,自然更不会着急。

“您的马天尼。”里奥用标准的营业口吻,将漂亮的高脚杯推到阿辞面前,“不加冰。”而后他擦了擦手,右脚向吧台的出口后撤了半步——然后被阿辞一把抓住了西装衬衫的袖口。

“还有一杯。”

“哦,好的。”里奥含糊应下,下意识避开阿辞的目光。那种目光他再熟悉不过,在自己还年轻——或许比阿辞更年轻的时候,他总是会用这种目光看人。热切,执拗,不顾一切。

——“不顾一切”,真不是个好词。它还有个近义词,叫“头破血流”。

对这两个词的关联性,里奥比任何一个人都更有话语权。他甚至可以写一本语言学专著来阐释这一点。

但他现在甚至懒得用多说几句话来解释自己的行为。他很疲惫,“疲惫”是“不顾一切”和“头破血流”的后遗症,是他们共同养育的孩子,也是他们注定的终点。一直以来,疲惫让他懒于和人建立联系,懒于维持任何一段关系,懒于熟悉和融入任何一个地方,懒于面对和解决以上任何一则问题。

——不,也不一定全是因为疲惫,还有一部分要归功于他的双生兄弟,叫“恐惧”。

只是有些人从不愿意承认恐惧的存在,一旦承认这一点,就等同于承认自身的怯懦、狼狈、可笑和失败。他们更愿意相信是“疲惫”导致了一切。

里奥正是个中翘楚。在漫长的流浪岁月里,他掌握了相当熟练的技巧,能够毫不费力地将任何一个句子中的“不敢”替换为“不想”。

譬如现在,他就“不想”回答阿辞的问题。天知道他为了回到西泽城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能在冲动的驱使下短暂地将“疲惫”赶到脑后。

……或许也没有那么困难。里奥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当他的脑海中不止一次地浮现出自己不告而别后阿辞不顾一切地四处寻找他的画面,当他不止一次地想到或许阿辞会因此迅速结识“头破血流”并亲眼目睹它如何与“不顾一切”培育出他们爱情的结晶“疲惫”,想到那晚张牙舞爪后在自己怀里团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小家伙是如何安然入睡,想到阿辞那给他以久违的亲切感的目光会就此消失,返回西泽城的冲动就在胸膛中熊熊燃起,随着时间的增加愈演愈烈。

——要知道,最初正是那燃烧着“不顾一切”的黑色火焰的双眼,牵绊住了里奥的脚步,让他决定继续留在西泽城。他无法控制地好奇,想知道未来它会以怎样的方式熄灭,又或者……能够幸运地一直燃烧着,成为不朽的长明灯。

至少他从未想过,要让自己成为它熄灭的原因。

所以他选择回到这里。

但此刻,顶着阿辞灼热的视线,里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一团燃料昂贵的相当危险的火焰,如果不想让它熄灭,就要随时做好投身火焰充当燃料的准备。里奥自认没有这种舍己为人的高贵精神,他合情合理地退缩了。

“马天尼,老样子,没加冰。替我代问加纳老板好,下个月新的调酒师到岗,希望他喝得习惯。”里奥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在阿辞身上,他视线的焦点漂移在阿辞背后的空气中的某一点上,这是他回避话题时的小技巧,不至于让人感到不礼貌,但也足够体现疏离。

阿辞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言外之意,就像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里奥刻意制造的疏离感。

“下个月你会离开西泽城?”

“唔,是的。”里奥避无可避,尽可能简短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阿辞直勾勾地盯着里奥。那团黑色的火焰简直快要烧到里奥的头发,但他无法逃离,他的手腕又被阿辞攥紧了。此时他才发觉阿辞瘦弱的身板下居然有着这么大的力量。

“你不想解释点什么吗?”

这是句废话。里奥故作随意地吹了个口哨:“需要解释吗?”

阿辞被他成功地激怒。瘦小的少年收紧了手指,里奥“嘶”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可真够痛的。

“我们需要好好谈谈。”少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黑色火焰的火舌也在嘶嘶作响。

“好的,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里奥妥协,“请容我换件衣服,我们换个地方——我想你也有所察觉,这里不太方便进行这种交流。”他以眼神示意阿辞,旁边的客人从他们说到“上床”开始,就一直用兴奋又不乏恶意揣测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里奥没有被人当作笑料谈资的乐趣,这不符合流浪者的美学,阿辞当然也没有,所以他没有反对里奥的提议。等待里奥换衣服的过程中,阿辞保持了绝对的安静和耐心。他相信里奥不会趁这个时候偷偷溜走,虽然里奥很怕麻烦,不喜欢陷入任何复杂的人际关系纠葛,但他很少做承诺——因为只要他承诺,就一定会做到。

他们选择了海边。

他们总是选择海边,夜晚的海风总能将负面情绪卷走,而海浪的拍击声又总能将一些不便启齿的话语吞没。总之,海边是个谈心的好地方。

里奥走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踢着沙子。他其实并没有这种小孩子的爱好,只是需要专注地做点什么简单的事情来保持心情平静。

阿辞跟在他后面,迟迟没有开口。

他们沿着海岸线走了很远的距离,一直到码头。看着码头旁的煤气灯,里奥从西装外套里摸出一盒烟。即使不是上班时间,他依然喜欢穿西装,看起来体面又能给人距离感,很符合他的需求。

“不介意我抽支烟吧?”

阿辞不置可否。里奥用煤气灯里的火苗点燃了烟,一弯腰直接坐在煤气灯下。他是习惯坐着抽烟的,站着总觉得局促。

阿辞抱着胳膊,站在距离里奥半米的地方没有动。他知道自己一旦坐下,就很难再维持这种质问的强硬态度了,这对他很不利。

里奥抽了半支烟,而阿辞看着他抽完这半支烟。他们谁也没有说话。最后还是里奥先开的口:“不是要和我谈谈吗?”

阿辞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有些绝望地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和里奥谈什么。当他下意识地提出“谈谈”,不过是潜意识里想借机拖延时间。其实他很清楚,如果里奥已经作出决定,不论自己谈什么,不论如何拖延,也无法改变任何事。

他没来由地想起最初认识里奥的时候,也是在这条海岸线的海边,里奥曾和他说过荆棘鸟的故事。“流浪者从不会停下脚步,他们是没有脚的荆棘鸟,如果哪一天停下,就是死亡。”那个时候他以为里奥是个诗人,所说的也是触动人心的诗句,全然没想到这就是里奥对自己的人生、对未来的决定,是命运的宣判。阿辞能够拖延里奥在西泽城停留的时间,却不能改变他的决定。越深切地认识到这一点,阿辞就越发感到绝望。

阿辞还是努力挤出了一句话。

“你真的要走吗?”一句废话。

“对。”

“还会回来吗?”又是一句废话。

“唔,也许?”

“那……你可以带上我吗?”这是一句没有勇气说清的话,后半句被碾碎在齿缝里。

“什么?”里奥偏过头来看阿辞。暖黄的煤气灯在沙地上打出他模糊的轮廓,一直延伸到阿辞脚下。

阿辞动了动脚趾。

“什么时候?”

“唔,”里奥犹豫了,“什么时候,都可能吧。总之在下个月。”

“庆典后再走可以吗?”阿辞抬起头,望着里奥,“最后满足我一个愿望吧,我想去看庆典,和你一起。”

那目光里奥无法拒绝。

“如果你坚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他们谁也没有提起,分明他们都曾对西泽城千篇一律的庆典嗤之以鼻,将其嘲笑为“廉价把戏”。

庆典那天,阿辞和老板加纳请了一天的假。加纳虽然很意外看起来对什么都没兴趣的阿辞会主动提出参加庆典,倒是爽快地批了假——庆典期间异乡人都忙着凑热闹,几乎不会有顾客上门理发,自然也不缺人手。

和过去每次邀约一样,依然是阿辞主动找上里奥家门,坐在他的床上等里奥熨烫并换上他那套半新不旧的西装。他们和往常一样聊天,如同今天后的离别不会到来,如同那晚海边的谈话没有发生过。事实上,从那晚之后的每一天,他们也都是如此相处的,像是一种无言的默契。

但默契被打破,也只是两秒钟的事。

“你下一步打算去哪里?”

里奥有些怔忡地转过头看阿辞,目光闪过一丝不知所措。他没料到阿辞会突然这么问,还是以一种平常不过的语气,如同真的并不在意。

“还没决定。”迟疑了一秒,里奥还是选择诚实作答,“对流浪者来说,去哪里都无所谓,也许我会挑一艘船,随便挑个港口下船,听从命运的指引。”

从某种层面上,阿辞完全理解。如果他某一天也要离开西泽城,可能会做出和里奥相同的选择。毕竟,离开里奥,离开西泽城,他没有亲人也没有家,甚至没有落脚之处。但另一方面,他又被里奥话语中的随意所刺痛。或许对里奥而言,西泽城也和其他地方一样,是“无所谓”的地点,从未被纳入过他的决定考量范围之中。

阿辞垂下目光。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他再也没有提起关于“未来”的事。他相当投入地拉着里奥参与一切带有狂欢性质的项目,不论是在身上涂满油彩参加游行,还是在露天广场跳舞,还是羽毛满天飞的枕头大战,里奥从没见阿辞这么疯狂过,也从没在他脸上见过这么灿烂的笑容。里奥几乎以为这是一种幻觉,这一天的经历太过不真实,像是一场昏沉的梦,他们在梦里跌跌撞撞纵情放浪,快乐吗?痛苦吗?所有的情绪都在帘幕的另一端,在梦醒后的现实里,他们无法触碰,所以更加歇斯底里毫无负担地放纵,安心在这种廉价的快乐把戏中迷失、沉沦。

傍晚时分,西泽城的上空爆开今天的第一束烟花,将庆典推向高潮。筋疲力尽的里奥和阿辞瘫坐在僻静的窄巷里。窄巷外的街道上飘飞着数不清的五颜六色的气球和彩带,积雨云般笼罩在狂欢的人群的头顶,在风中飘摇着下了一场又一场彩色的雨。

里奥仰起头,窄巷所能看到的狭窄的天空中,一朵朵烟花孤星般错落绽开,又流星般消逝在空气中,只有拖拽出的星轨还在他的视网膜残象中闪烁着微光。

视线的余光里,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这支枪他很熟悉,昨天晚上他刚刚放进行李箱;枪后的人他更熟悉,是面无表情的阿辞。如果此时开枪,在烟花和礼花声的掩护下,大概没有人会听见枪声。他作为一个或许明天就要离开的流浪者,会悄无声息地倒在这条少有人至的窄巷中,不为人知地结束生命。

——“流浪者从不会停下脚步,他们是没有脚的荆棘鸟,如果哪一天停下,就是死亡。”

里奥嘴角勾起一个释然的笑容。他从不畏惧死亡。

“不介意我抽支烟吧?”

他吹了个短促的口哨,自顾自从被油彩涂抹得面目全非的西装外套里摸出烟,借着阿辞手里冒烟的枪管点上烟。

他抽了半支烟,而阿辞看着他抽完这半支烟。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距离窄巷不远的街道上,又一轮礼花爆开。

异乡人们在礼花声中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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