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为谢霖林九昕的小说《混不吝》是作者绿色毛毛球正连载的一本小说,混不吝的主要内容是:谢霖在的眼中林九昕什么都不好,但他们就是要一起生活,这是他们都无法拒绝的,因为在一起,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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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不吝》精选:
在谢霖看来,桌上四个花球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暧昧角度围绕在白球四周,他摆好姿势,架上球杆,默念一声——
来吧。
清脆的撞球声没来得及从耳边消失,视线中所有的花球已经不见了,只有一颗白球慢悠悠地在球桌上转着。
这个排着序号‘1’的包房先是一片寂静,随后爆了。
不止是靠门框的李栋和倒坐椅子的赵西傲,跟他们玩球的几个成年人也跟着一起叫骂。
这一桌玩得最大。
赵西傲嘚瑟,跟李栋和谢霖做了三人组惯常的庆祝手势,肩膀对撞后,他蹦蹦跳跳地过来把微信收款码摆到输球那人跟前,冲他挑了挑眉。
肯定是不想给,可一杆到底打得太漂亮,耍赖都不给机会,男人边扫码边嘴硬:“再来一把,开这桌一样的局,这是人打出来吗?!我日.他个姥姥!就他妈操了……”
嗡嗡——
有人电话进来。
夹到脖窝前,谢霖扫了一眼屏幕,老妈。
从桌角掏球往桌上扔,谢霖像听到什么,不再夹着电话,好好贴耳朵上打。
他神色一变,看向李栋和赵西傲,两人一眼就瞅出来他有事,利素地围上去。
按断电话,谢霖只说了一句:“老王来了。”
“谁?”
俩人真齐,异口同声。
谢霖无语,心话,棒棒哒,自己班主任想不起来。
“啊啊啊啊啊!!”赵西傲率先反应,爆出一串鬼叫:“在哪儿啊这是??”
“我家,我妈陪他呢。”说话时谢霖推了一把还在发愣的李栋:“别愣着了,收杆,拿两瓶水走。”
李栋跑起来,动作飞快,像开了1.5倍速。
三人各忙各的,跟他们玩的这群人不干了,一晚上赢的一把赔干净不说还成倍倒贴回去,没这样的,有人拦在门边不让走:“才几点啊就回去?再玩两把……”
“玩个鸟,我们班主任家访,下次再约。”
说完,赵西傲肩头被推了一把,那人阴着脸,目光写满‘老子不爽,老子就要玩。’
包从背到拎,三个人都是一幅‘玩球没有,干架随意’的不屑神情,没人说话。
一时间两拨人互相对视,空气中卷起腾腾杀意。
对峙中,攒局的人挤进来,跟赵西傲这边打圆场:“行了行了,小弟弟们别这么大火气,不玩就不玩,”他翻过来劝自己人:“玩个球多大的事,拿出点气度来,输就输了,跟几个小孩犯不着,下次再约下次再约啊……”
说着,双臂伸开,左右拍了拍。
背上挨了两下,谢霖皱眉,包往后肩一扔,迈步就走。
赵西傲和李栋跟在后面。
进台球厅天还亮着,出来就全黑了,三人二话不说往男厕所跑。
小县城民风粗野,脏乱差是本地特色,男厕别说手纸连水都没有,几米开外他们就被米田共那味熏得齐齐掉头。
最终,三人蹲在一处矮墙下换衣服。
每人都背了个包,上衣长裤带得很全,一人一套,台球厅烟味过分浓郁,不换回家没好果子吃。
把水拧开,他们换着洗手,重点洗谢霖的,打出一杆清台惊艳四座的一桌球,沾上的巧克粉最多。
李栋的手机打着光,赵西傲瞟了一眼上边的时间。
八点,这会儿家访?
“你妈没跟你说别的?”他掏出纸巾递给谢霖,余下都塞给李栋。
“没,”谢霖擦干手,纸团往墙根一扔:“回去看看。”
整理好,三人出来,一路小跑到铁门扔着的两辆自行车旁,车破得可以,没脚蹬子没后座,其中一辆车胎不知什么时候给扎了,只剩两层胎皮,骑起来咯噔咯噔的,相当硬核。
三人两车耍杂技似的骑过来,回去就不行了,赶时间。
赵西傲义气,让他俩先走,自己腿回去。
走前,一声转账音,谢霖一看钱数:“又都给我?不咱三个分吗?”
李栋腿当车撑子,一脸不耐烦地回头:“你赢的不给你给谁?我俩就攒个局又没打,别矫情啊!快走,老王等你呢。”
从谢霖复杂的表情很难判断他心底是个什么滋味,没什么比钱更现实,王八蛋却人人爱,无论如何,谢霖得承认他现在太爱这个,也太缺这个。
“……你俩真够烦的。”
赵西傲歪嘴一笑,跟谢霖说收钱啊,手揣进裤兜,一溜烟跑没影。
李栋跟他没骑多远也拐走了。
谢霖一通猛蹬,半小时的路十来分钟到家。
一进门,班主任老王和老妈谢英一团和气的笑容瞬间有些凝上,谢霖敏感地嗅到空气中一丝异样,脑中迅速排查自己平时在学校的所作所为。
有没有毛病这会儿都不能放松警惕,放下包,靠近老王,他特意嗅了嗅搅动起来的空气。
没烟味,好清新。
“回来了啊谢霖,坐坐。”老王很客气。
“王老,您吃了么?”
老王变王老,谢霖卖足了乖,加上一句客气的家常问候,这让他在学校成天一张‘生人勿近’的高冷脸和寡言少语的个性没那么突显。
老王一怔,看了眼坐在床沿,三伏天不但不开空调,还搭着一件长褂的母亲,谢英。
他对谢霖笑笑:“吃过才来的,哪儿玩去了?”
“河边走走。”
谢霖不多说,老王也没深究。
目光一瞥,发现桌上多了一封信,没等谢霖伸脖偷看,王老师点着它对他说:“别担心,不是什么坏事,转校手续都帮你办完了,我跟你新学校的校长关系不错,写了封信你带过去,让他对你有些好印象没坏处。”
“谁转学?”好莫名其妙。
比他更妙的是老王的脸,谢霖觉得这老头就从没瞪过这么大的眼睛,都圆了,有点好笑。
他看向一旁的老妈谢英。
谢英没看他,对老王扯出一抹尴尬的笑。
“你……不知道?”老王看过来的小眼变大眼又变眯缝眼。
一种‘只有你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不详预感在谢霖心头疯狂肆虐,有那么一阵他脾气要上来,脸色相当不善。
“王老师,”谢英见势不妙,忙起来招呼送客:“您这么费心我都过意不去,大晚上还跑一趟,我跟他聊聊,您要不……”
老王嗯嗯地应着,谢霖那一张随时爆发的臭脸确实不太好看。
这孩子个性没多好,但学习好,老王对班里出来的历届学霸一向青睐有加,本来以为今年高三谢霖算是一匹黑马,谁知高二暑假刚放,马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跑没了。
母亲谢英交给他《转学申请表》时,老王那会儿的表情跟这会谢霖的大差不差,懵,找不着北,还有不知从何而起的——愤怒。
惋惜地叹了口气,老王摇摇头,走了。
屋内极静。
掉根针都能听到。
“……什么意思?”谢霖先张嘴,问他妈。
看到谢英从枕头底下掏出一盒烟,细细的烟卷夹在手指缝,啪地一声,她打燃的不止是打火机,还有谢霖心底涌动的火星子。
“谁让你抽了?!”
过去抢,谢英淡定地手一抬:“明天的车,票给你买好了。”
硬来到这份上??
谢霖刚有点缓过来的脑袋又被重击一下,懵到张不开嘴,就好比半个月前听到他妈轻描淡写地对他说患上白血病一样,一句话说不出来。
“高三不像别的时候,你别跟我过了,找你爸去,学籍关系,那边校长老师熟人什么的你爸都替你打通好了……”
“你给我等等,”终于声带可以发声,谢霖问:“去哪儿上学??”
“江市,南晓一中。”
“我住哪儿啊?!”
“住你爸家啊。”
理所当然的语气让谢霖又一阵地泛懵:“……你是说,让我住在没见过几面,从小就没喊过一声爸的那个男的家里,他还有老婆儿子,我们一起住,住啊?”
后边断了音。
不连贯不影响理解,见到谢英默默点头,谢霖心中只留下一个加粗加大,赫赫闪耀的——
我日。
日什么都没用。
谢霖眼前一片灰蒙蒙,死气沉沉快要嗝屁的那种色调。
一个半月前,印象中只在狗血韩剧悲催女主身上才会得的那种病从他母亲口中说出时,谢霖就处于一种超然的懵逼状态,尽管他后来慢慢接受并面对现实,起五更爬半夜地一边坚持学业,一边想尽办法赚钱,但在夜深人静,从忙碌中缓出一口气时,还是懵的。
哪哪都懵。
正如现在,他实在做不到像对面这两个没心没肺的货吃得那么欢。
三大盘,满当当,各色烤串。
谢霖一脚踹到塑料桌腿上:“有点人性行吗?”
赵西傲从成堆的羊肉串,鸡皮,鱼豆腐,大羊腰,骨肉相连中抬头,李栋还在跟一串烤辣椒较劲,吸溜着扯下来一块,眼皮都没抬。
他们吃的路边摊真的很……路边,就在一个十字路口旁,小塑料桌半腿高,三人坐的幼儿园小板凳,这一踹跟掀桌差不多,要不是那两人反应快,四条腿同时发力夹住,小饭桌就翻了。
“火这么大呢,”李栋捂着嘴,辣得嘶嘶吸气,刹时间眼底一片水汽:“这不哭着么。”
“滚。”谢霖骂。
“哎,你哪串这么辣?”赵西傲探到李栋那边:“给我来一个,我也哭。”
“……”
“霖哥,不至于,你妈也是为你好。”
吭哧吭哧旋下去两盘子烤串,俩人这才开始组团安慰兄弟,赵西傲先说话。
从台球厅出来,他俩到家没赶上饭,正饿着,谢霖打电话来叫,兄弟们全都屁颠屁颠地跑出来觅食,三人烟熏火燎地在烧烤摊边吃边聊。
“又不想从年级第一出溜下去,又惦记给你妈赚钱治病,你也不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谢阿姨能放过你吗?”李栋跟着赵西傲一唱一和:“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让你眼不见为净,好好地上高三考大学。”
道理谢霖都懂,就是拗不过这股劲儿。
一个多月来他铆足力气拼就为心底那口气,他不服命,恨不得日天日地,不信不能一边照顾家人一边完成学业,他妈这个病属于血液病恶性程度比较低的,只要积极配合治疗,是有可能治愈的。
可突然玩这一手,跟认输有区别嘛。
谢霖一把抄过啤酒,对瓶猛灌。
“那边的人……你都见过吗?”赵西傲比较关心这个,扔进嘴几粒花生米。
“没。”谢霖懒得从记忆深处扒拉。
“你爸他……”迎上谢霖冷漠的眼神,赵西傲立马改口:“那谁,他什么工作?”
“不知道。”谢霖答。
“他媳妇呢?”
“不知道。”
“儿子?”
赵西傲马上自问自答,跟谢霖一起:“不知道。”
“真特么牛逼……”李栋剥着毛豆,咯咯地笑,谢霖身上那股轴劲有时候让人觉得特有喜感,反正你爱咋咋地,我死不认输。
“要说这事真够鬼的,手续都办完了,老王愣一点口风没跟你透,”李栋把毛豆挤进嘴嚼着,斜了谢霖一眼:“以往你稍一失手没蝉联年级榜首他都要拉你哭丧个半天,这么大的事……”
“鬼知道。”谢霖不想再提,反正木已成舟,学籍都不在了,他妈手段太毒。
外边起风,串很快就凉,赵西傲喊了老板回炉热热,把酒斟满,跟谢霖撞个杯:“你随你妈姓真随对了,一个样。”
“什么?”谢霖没明白。
“又混又轴,谁也别说谁。”
自嘲还是回骂,谢霖一概不想,他连叹口气都没了力气,满满的无力感。
“江市没多远,动车快,一趟两个多小时,六日打个来回不费事,”李栋拍了拍谢霖肩膀:“乐州人民永远欢迎你。”
别的都好说,高三是个什么鬼样上高二的谁不知道,别说打个来回路上四个小时,就是多睡四十分钟都能心疼死人的节奏,就算他每周想往家跑,他伟大的母亲也不一定让他回。
谢霖现在只想原地去世。
**
在乐州最后的时光被压缩到一整夜加一个上午,下午两点的车,没有更多时间让谢霖一点点消化和接受,似乎生怕他回过味大吵大闹就是不走,谢英赶鸭子上架一般地将他赶上车。
没有煽情的挥泪离别,没有亲朋好友的难舍送行,他妈只给他三句话,看着点东西别睡着,到了发微信,到那边的家再发一条。
现实得谢霖连一丁点对故土的眷恋都没酝酿出来车就开了。
直到站台上谢英消瘦的身影最终在他视线完全消失,谢霖才算彻底恍悟,心头狠狠一紧。
从这一刻起,乍然变故出来的这条路算是一脚踏上了,而路的尽头是他从没想过这辈子能有交集的……那一家人。
烦。
烦躁。
听到旁边座位的小屁孩不是嗷嗷叫就是哇哇哭更烦躁。
把帽檐往下压,谢霖环胸抱胳膊,耳机塞入耳道,极力让灵魂飘出车外,他要充分发挥‘这世界他妈没我’的神技。
……
…
肩膀被人推动,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小伙子,小伙子醒醒,到站了,起来吧到站了……”
谢霖猛吸一口气,惊醒。
这一路睡的,动车要跟环形地铁一样他能兜一圈再坐回去,伸了伸僵硬的大腿,跟好心的乘务大妈道过谢,谢霖从头上方的行李架拿下一个不点大的旅行箱。
他只带了两件,另外一件是一个干瘪的双肩背。
按照他的意思什么都不带,这边又不是他家,甚至承认它是个旅店都抬举它,旅店还有服务意识,它有么?
一边拖着行李,一边不情不愿地翻看微信。
谢英发过来那个男人的电话,怕他记不住名字,连名带姓写得很全。
林邵楠。
怎么不叫少女啊。
就离谱。
跟二傻子似的杵在出站口打给一个没见过几面却又有着最亲密血缘关系的人就更他妈离谱。
运气,再运气,还是运气,把拉杆箱的拉杆握出一圈汗,最后一次深呼吸后,谢霖拨出去那个一直凝固在手机屏幕上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挂断??
太快,谢霖没反应过来,皱着眉又拨一遍。
—您拨打的电话……
我靠?
谢霖按掉,他有点困惑,总不至于是因为陌生号吧,更何况他不认为以他老妈那般缜密的心思,精心策划逼他转学,不提前跟这位‘爹爹’安排好一切?
他,陌生号??
不知是被这么猝不及防地来一下给搞懵了,还是潜意识认为或许正赶上那人有急事在忙,谢霖居然乖乖地蹲在出站口一面广告灯箱下等了好一会儿。
然,并没有动静。
又过去一段漫长的时光,谢霖蹲不住了,再次拨打这个号码。
还是那熟悉的响两声后‘您拨打的……’,空气都凝上了。
其实没多大事,大不了给老妈打电话协调一下这个比他谱还大的‘爹’,可谢霖没这么做,跟着他一路沉睡的烦躁和不爽此刻似乎一同在身体内苏醒,他一次一次地拨,按断再打,打了再断,奔着把对方电话原地打爆的架势。
正跟手机玩命,谢英的电话挤进来,问他到了么。
“能不到么?”谢霖语气好不了。
“接到你没?”谢英听出不对劲,但自打儿子被自己摆一道,这就是正常口气。
“没,”谢霖站起来,蹲得腿有点麻:“电话也打不通,可能离家出走了吧。”
“胡说!”谢英揉着突突的太阳穴:“他那是忙,开会不方便接,等会儿他就联系你了。”
“您够熟的啊,看来跟他走挺近,”谢霖说不上是冷嘲还是热讽,哼了一声:“要不你俩复婚吧,省得我两边跑,累死我。”
电话那头一通叫嚷,知道自己犯浑把火气迁到他妈身上,谢霖后悔了,毕竟妈妈还病着:“对不起啊妈……当我没说,有电话来,我先挂了……”
是真有来电,谢霖立刻切换。
可惜并不是那个人,一个推销骚扰电话。
谢霖疲惫地抹了把脸,再一看手机,一条短信提示浮现在屏幕上——
霖霖,抱歉抱歉啊,爸爸开会走不开,会有一个阿姨去接你,你的电话我给她了,再耐心等一会儿啊,拜托拜托。
堆了半屏的字,那么多,谢霖却只看见‘爸爸’两个字,不但看见眼睛还被刺得生疼,一股火顶起来——谁爸爸??要脸吗??
瞪着短信,压下直接一键删除的冲动,谢霖托着行李走了几步,来到灯箱旁的公交站等候区,当后背贴到冰凉的铁制椅背时,他缓慢地吐出一口气,双肩下沉,情绪也跟着跌落到谷底。
不管他认与不认,这个‘爸爸’确实一直在他的世界刷着存在感,哪怕这个男人在他出生前就已经跟谢英离婚了。
他从来没叫过他爸,即便牙牙学语那会儿也是怎么逗都不叫,拿谢英的话讲就是没缘分,小时候人事不懂时不叫,长大就更别想叫,更何况有次他妈喝醉跟他说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这个人,离婚时她还大着肚子……
从火车站不知哪个口出来,举目望去满满的陌生,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面孔,连空气都透着一股生味。
空间上500多里地,时间上两个半小时,两个城市实打实就这么远,却跟出了国一样,脚够不着地,没一点踏实的感觉。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谢霖一边手机在手上打着拍子,一边轻哼儿歌:“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
谢霖正串烧儿歌,手机突然嗡嗡起来。
一串眼生的数字,谢霖接起来。
想着是个阿姨,进到耳朵的却是个男声,还很嫩,至少感觉离中年大叔有一截。
“在哪儿?”上来就很冲。
谢霖有点莫名:“你谁啊?”
“接你的。”
“不是个女的吗?”谢霖皱眉,有谱没谱啊。
“我听着像女的?”
“……”
不知怎么搞的,谢霖就有一种人人大爷范的感觉,好像他活该被人不好好对待,到了站没人接,打电话也没人接,好不容易等来个喘气的还不好好说话,一副欠他八百万的生硬口气。
“我说你是女的了么!”
爱他妈谁谁,谢霖爆了。
对方默了几秒:“你在哪个口?”
“B(逼)”谢霖用平音来念,听起来超辣耳朵。
“去D,我过不去。”那人说。
作为江市占地面积最广,最壮观,横跨两个区一座桥的大型火车站,B出口和D出口的概念犹如徒步走过半个区,穿行不仅仅是距离脚程的问题,要跨好几道安检门,行李拿上拿下一通折腾,除此之外,谢霖对火车站,汽车站,飞机场这一类人群密集型场地一向都不太受得了。
“你就来一趟吧,我在……”
嘟,嘟——
多么熟悉的挂断音。
按断那一秒,手机背壳的指圈支架激烈地亲吻玻璃桌面,林九昕这一下扔得很用力,刮锅底似的噪音顷刻响彻里外两间。
这是一个面积不大,有点类似套间的小房子,离南站只隔两条街,坐落于江市市中心那条赫赫有名的步行街上。
步行街尽显老城风貌,最格格不入的就是这家花里胡哨的纹身店。
纹身店不仅纹人,房子也纹,没有一片墙砖瓦片是干净的,全被画过,放眼看去,街道旁一片规矩得体的商铺中就属它最不像样,跟个叛逆的熊孩子,让人不得清净。
非常运气,此刻店内没客人,姚宇手底下没活,否则宁静午后来这么一下魔音穿耳,皮上的线很难不走歪。
放下杂志,他站起身,掀起里屋的半截帘子。
今天高温,门没关,也没放下以往垂地的纱帘,只挂了块盖到人脸下巴的半截帘子,深蓝棉布为底色,手工绘制的闲云野鹤,海浪礁石,怎么看怎么有股日料店风格。
姚宇掀帘进来时,林九昕正把一件白T从头上往下套,他旁边的沙发,脚踩的地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纸片,喷漆罐,涂鸦刷,料桶……一件看不出本色,揉成一团的T恤混在其中。
一抬眉,姚宇把目光移到男孩的后背。
林九昕背对门口,皮肤被汗打湿,砂纸一样干涩,衣服卷在脖根下不来,从肩胛骨到腰窝泛着大片水湿光泽,甚至爱出汗的部位夸张地滑下去几滴水珠。
姚宇上去帮林九昕,回头问坐在斜后方,正闲闲托着腮,朝他们眨着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的小哥:“刚什么声音?”
小哥叫十三,纹身店店员。
十三嘴一噘,指了指桌上某人指环垫着躺不平的手机。
没等姚宇走过去,手机被林九昕一秒抄走,再一秒,进裤兜了。
动作又快又猛,隐隐透着一股凶气,姚宇搞不懂:“你要出去?”
林九昕没答话,抬脚往外屋走,半截挂帘不经使力,你对它越狠它越不给你脸,一甩之下,果然又贴回林九昕脸上。
嘭地一声,帘子带挂钩差点没被扯下来。
姚宇扭头看十三。
“接人吧,我猜,”十三耸耸肩:“他爸差点没把他手机打爆,说半天了都。”
“去哪儿接?”姚宇问。
“火车站,汽车站,飞机场……估摸也就这几个地方。”
“……”
事实上,十三没听着,出于礼貌,当一个人把私人电话打出一定语速和情绪时,外人应该知趣地回避,但他实在热到虚脱,除了摇晃手中那把续命的扇子,身上没一处能动,烂泥一样糊在小床凉涔涔的竹席上。
三伏天坏空调,好创意。
从被手机砸茶几的这声吓得惊坐起,十三又回到跟席子腻腻歪歪的懒样子。
姚宇正要说什么,林九昕从外屋回来,带着一身水汽,洗过头水往身上流的那种湿身程度,姚宇注意到方才他脸上,胳膊上那些颜料印子都被洗没了。
从一名纹身师的眼光看,林九昕的皮肤底色属于浅的,尤其洗过后,那种一尘不染的干净立刻变得抢眼起来。
“外边热,我替你去接吧。”姚宇很自然地拉了林九昕一把。
胳膊水多,刚碰到就被大力甩开,伴随林九昕很重的一声“不用”,是肉蹭肉呲溜一声摩擦音。
“别惹他别惹他别惹他……”十三嗷嗷地大叫:“还嫌不够燥么!”
温度本来就降不下来,还滚着一触即发,一个火星就能点燃的怒意,十三觉得他都要成一盘干煸人肉了,扇子一顿猛扇;“这他妈修空调的师傅来了,我保准出人命,我们俩得死一个。”
话没多搞笑,姚宇却笑了。
好像没什么能惹烦他,多热,多躁,对方什么个鸟样他照样能笑得出来,还很温和。
林九昕看了姚宇一眼,有些理亏地勾了勾嘴角:“真不用,我爸八成会追着给我打电话,就南站,我去一趟。”
“哦,”姚宇点点头:“几点的车?”
“早到了。”
早字有重音,一股浓重的嘲弄腔调。
看来电话没少打,磨蹭到这时候,姚宇从钥匙环拆下一个递给林九昕:“别打车了,堵,骑自行车去。”
“嗯,知道。”林九昕晃了下手中钥匙。
前脚刚踏出门,一个巨大的东西又把他顶回来,小明抱着两叠纸箱,足够淹没他头那么高,把林九昕堵个正着。
这人嘴里念叨着:“我靠,这天他妈下火啊!这个热……嚯!”感受到屋内一点不亚于外边,甚至还因为不足够通风叠加一层闷热,小明哥瞪大眼睛,从箱子边锋往里看:“三伏天蒸桑拿?够刺激啊……哎?叔,干嘛去啊?”
注意力没被扑面的热气分去多少,小明看见要出门的林九昕。
“车站接个人。”
“别啊!”小明吃力地把东西卸下去,拽着林九昕不让走:“咱哪还有空浪啊?明天一早就拍了,通宿画都不一定完活……”
“不是我想接,”一想到林邵楠施压不成,顶着他妈吴倩的大名逼他去接那个二货,林九旭就一阵光火:“我妈.逼的。”
“……”
重音咬得有点一言难尽,小明“呃”了一下:“行吧,那叔捎我一程,我先把颜料喷罐什么的往过搬,他们都到了。”
林九昕看着小明没说话。
“这都不行?!”小明叫唤上了。
林九昕回头,跟姚宇换摩托侉子的钥匙。
看着他们把东西一样一样塞进侉斗,小明乖宝宝似的坐进去,林九昕戴上头盔,姚宇大胆地提出一个问题——
接的人怎么坐?
行李呢?
林九昕一声冷笑:“挂他妈车把上。”
**
林邵楠给林九昕发过来的照片没多少参考价值,这一点林九昕还是有数的,一看就是初中没毕业的黄毛小子,关键还他妈是证件照。
怎么不发满月照呢。
把手机揣回去,林九昕憋着火,视线在D口漫无目标地晃悠着,没多久,一个身影扯住了他的目光。
还行,这个人够扎眼。
林九昕定睛看去。
就在他十一点钟的方向,有个人半坐在花坛边沿,腿挺长,居然能踩到半米开外的垃圾桶撑着,他双手揣兜,烟斜斜地叼着,下巴抬得天高,正用一种眸睨众生的神态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乍一看很吊,仔细看像个活刺猬,满身的刺,大写的不爽。
林九昕内心发出冷笑。
谢霖仰着头,盯着便道对面一大块脏兮兮的暗色污渍,腿抖得快而狠。
从B口到D口,过关一样,翻过一个个安检,穿行在乱哄哄,一堆一堆排队等车的人群中,耐心败得一点不剩,终于,在看到D这个字母时,他的情绪抵达暴走的临界值。
没再给那个二百五打电话,多一个动作他都能原地自爆,从D口出去,到对边超市买了盒烟,他好久没抽过了,谢英病了多久他就戒了多久,这会儿得来一口缓缓。
就在这根快抽完时,目光与林九昕的撞到一起。
这一眼,直接锁定。
对这个人的辨识不仅仅放在颜值上,如果在平时内心一派平静祥和的情况下,跟这小子走对面说不定谢霖真会多瞅他两眼,而此时此刻,绝对不止如此。
谢霖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人眼中透露出的不耐,冷漠,还有莫名其妙的厌恶,像冬天捞起一把积雪按瓷实了往过扔,杀伤力巨大。
就是电话中那鸟人。
一个互撞的眼神,彼此了然。
林九昕朝谢霖走过去。
“你是……”压根没记住他叫什么,林九昕顿了一下接着说:“林邵楠的儿子?”
哪壶不开提哪壶。
干得漂亮。
谢霖弯起嘴角,用一个无害的微笑表述他的话:
“并不是,我是他爸。”
林九昕只是很短暂地皱了一下眉,然后寡淡地“嗯”了一声。
嗯完,走向马路对面。
无论谁是谁的爸,这一句传递出的讯息已经足够,谢霖低头在垃圾桶上灭烟,隐约觉得脚步声不老对劲,好像又转回来了……
一抬头,林九昕站在他跟前,正冲他笑着。
如果比谁笑得暖心,大概没谁干得过眼前这个男孩,弯弯的嘴型,一对露在外边的虎牙尖。
“有个事我得跟你说一下,”林九昕竖起一根手指对着谢霖晃了晃,仍然笑:“再让我听到你这么说林邵楠,我就把你揍到你爸都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