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火热连载中的小说《有风助长》的主人公是宋元梁宗河,作者:百爪挠心,该小说主要讲述了:宋元他其实之前就在想或许只要自己再坚持坚持,他就能得到不一样的结果,生活还在继续,他也要继续活下去。
网友热议:终于找到你了。
《有风助长》精选:
生活继续着。
宋骞和宋莹很快也放了假,他们没敢再摸鱼抓虾,像两只鹌鹑似的老老实实呆在家里陪着养病的宋易。
宋易的病像是被下了降头,病怏怏的,饭也吃的少,人愈发地瘦小了,宋元甚至求了一碗符水给他喝,果然歪门邪道不起作用。
钱只剩下两百多,宋元起早贪黑地干,白天在菜市场卖衣服,晚上去有夜班的厂子卖面条、馒头,困得不行了就在摊子上眯一会,不敢睡实了,怕摊子食物被人偷了。
他想攒些钱开学前再带宋易去趟医院,可饶是拼了命的干也才赚了八百多块。
这夜,宋元还在厂子边上摆夜摊,困劲汹涌,却没有睡意,宋易的病让他少年的头上愁出了几根白发。
不能再拖了,明天先带宋易去小诊所。
想着,街对头走来七八个匪里匪气的青年,带头的黄毛个子比宋元高了大半头,嘴上叼着根烟,一脚就踩到摊前的小桌子上,流气地说:“小子,知不知道规矩,在这里支摊快两个月了吧,孝敬钱不知道自己去交,还要哥几个亲自来取,想死是不是?”
摊子上总共有一百多的零钱票子,宋元不想让好几天努力都打了水漂,利索地收摊,头也不抬说:“那我不在这摆了。”
黄毛一只手顶住要推走的车,歪着个脑袋,嚣张地看着宋元说:“别介啊,那你这打算去哪摆?不只是这,这A市大大小小的厂子可都是我九哥的地盘,你这到哪都是要交钱的。”
说着,他伸手就往装钱的框子上抓。
摆摊子的人都会遇到地头蛇,老实人怎么敢和混子杠,都是交了钱换太平日子。
宋元算不上老实人,再说框子的是宋易的救命钱,当即就急了眼,猛地一推,黄毛没站稳,直接摔了狗啃泥。
宋元一屁股坐了上去,撩开袖子左右开弓。
他的拳头没有肉,全是硬到发臭的骨头,而骨头打在皮肉上才是最痛的。
黄毛痛的鬼哭狼嚎却挣不开这半大小子的禁锢。
可他们终究是人多,其余的人一窝蜂地围上去,宋元很快就被制住了,只剩抱头蜷缩的份。
单方面的群殴在宋元觉得自己快被打死时结束,混混把摊子给砸了,钱也全都卷走,一旁摆馄饨摊的大妈这会才敢上来扶人,嘴里全是心疼的碎碎念:“你脾气咋这么硬呢?你要在这摆摊哪有不给他们这种人钱的,没事吧,站的起来不,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宋元摇摇头,推开扶着他的手,还虚浮地猛晃了一下,看得大妈心惊胆战。
他一句话没说,闷声把破木头放到推车上,踉踉跄跄地拖走。
心里有口气,怎么也捋不顺。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宋元刚回到巷子口,宋骞就哭嚷着跑出来说:“大哥,大哥你终于回来了,小易他吐血了,他是不是快死了,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他家哪有电视,宋骞都是趴在别人家窗上伸着脖子学来的。
宋元一听丢下小破推车就往家跑,刚迈开腿又扯到伤口,疼得他差点滚到地上。
宋易躺在床上,嘴角还挂着殷红的血,衬地脸上没有半分血色。
宋莹就坐在床边,抬头看见这气势汹汹又鼻青脸肿的大哥居然“哇”一声吓哭了。
宋元把家里的钱都囫囵装进口袋里,背上宋易就往医院跑,宋骞和宋莹哭着跟在身后,可小短腿哪里追的上,不一会哭声就在宋元身后消失了。
“大哥,你没事吧?痛不痛?”
宋易借着路灯的光发现顺着大哥耳垂流下的不是汗而是血,伸出袖子小心翼翼地擦着,见大哥闷声不说话又自顾自有气无力地说:“大哥,你又瘦了,背都搁着人疼,以后我的蛋都给你,我个小吃不多的。”
宋元觉得心像是被人用大锤狠狠砸了一下,眼眶一下就红了。
粱弃莲走了他没哭,被混混打了也没哭,一天到晚吃不饱饭,拼命干活也没哭,现在却被这软糯糯又轻飘飘的话把沉积在心底,无处发泄的委屈都激了出来,混着豆大的泪珠往外涌。
病不是小病,消化性溃疡俗称胃溃疡。
宋易刚推进手术室,宋元就被带去缴费了,这次,医药费更多了,杂七杂八加一起足足要快五千,他把身上的钱先交上。
收费窗的小护士还是上次那个,她一眼就认出了一身伤痕的宋元,知道朱医生似乎对这孩子挺上心,也不催缴,照例先收下了宋元零零散散的六百多,打算明天朱医生上班了再过去说一声。
宋骞认识到医院的路,抹着眼泪气喘吁吁拉着宋莹的手刚到门口就被宋元带到手术室门口,让他们等着宋易出来,一抬头大哥就又跑没影了。
粱弃莲是有娘家的,宋家光景好的时候还常常过来打秋风,当年粱弃莲嫁到宋家就是为了给他弟弟梁国栋赚彩礼钱,这几年宋家落败,面就干脆不露了。
宋元现在要去找的就是他那似有若无的姥姥、姥爷和结了婚的舅舅。
但不是所有亲情都血浓于水。
“没钱!我们哪有钱,我们梁家没有粱弃莲这个女儿,大的跟人跑了,把梁家的名声都给败坏,小的还过来骗钱,真是生了个赔钱货又带出一窝赔钱货!”
宋元被轰出梁家,临了姥姥还往他腰上踹了一脚。
天色乌漆麻黑,许多街坊都出来看热闹,指指点点听不清说什么,但肯定没一句好话。
宋元的头埋在土里,胃里一阵翻腾,居然呛出了几口血。
梁家门被猛地合上,过一会又开出一条小缝,是梁国栋。
他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悄悄塞到宋元手里,小声说:“没事吧,舅舅的钱就这么多,拿着快走吧,一会姥姥、姥爷看见就没了。”
宋元的背脊弯了,他第一次尝到屈辱,味道却来得这么轰轰烈烈。
他想挺直腰板把钱丢回去,但他不能,只能抓着信封狼狈地跑了。
九十年代,A市的夜市已经开始展露繁华的端倪,宋元像一只逆流而上的孤魂野鬼,从熙攘中穿行,过耳未过心的喧嚣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这一夜,医院的白炽灯格外的刺眼。
晃花了一个人的前路,晃丢了一个人的归途。
宋易没了,病拖了太久已经无力回天,推出手术室的时候只剩一口气,躺在病床上看着遥不可及的门,苦苦撑着。
他好想再叫一声“大哥”。
他的记忆里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没有爷奶,只有一个拧巴成精的大哥。
大哥总是很忙,恨得脚趾头都不沾地,白天黑夜都不会挤出一张好脸,但他硬是在怒斥喝骂中尝到了隐忍又克制的爱。
弥留没有走马灯,只有一条街,一个背脊,驮着他前往下一辈子。
宋元赶回来的时候已经白布遮头。
“可惜了,孩子还这么小,早点送来也不至于会这样,拖太久了,家人太不上心了。”
主刀医生的一句话霸道了撕开地他的心脏,一个字一个字按扁揉圆了塞进他的心里,又粗鲁地缝上,结出一道丑陋的疤。
宋骞知道死,却不知道死的含义,见大哥回来就扯着袖子问:“大哥,他们说三弟死了,那什么时候再活过来呀?”
宋莹不敢离宋元太近,也跟着怯生生问:“对呀,什么时候回来呀,快要开学了,上学期期末他就请假,要再请假老师说就要蹲级了。”
“都是你!你为什么要下河,为什么要下河啊!”
宋元猛地收回手,把宋骞推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蹲,整个人像得了失心疯,抱起病床上的宋易就往外跑。
宋骞被摔蒙了,回过神来,身边只有个缩头缩耳,咬着牙,强忍住泪水的小妹。
大哥又没影了。
宋元漫无目的地跑,跑到河边,被凸出的石子绊进河里,呛了几口水,他忙把怀中的宋易放上岸,半个身子就泡在河中。
城市的灯火弥漫过来,罩在宋易的脸上,拢上了一层薄薄的光纱。
像睡着了,亦如往日的乖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声音沙哑而低沉,他的变声期提前结束了,迫不及待过渡到了成熟。
从低迷到高亢,从娟娟忏悔到撕心裂肺。
他想,要是不把宋元背回家,摇尾乞个怜,宋易是不是就能在医院痊愈了。
他想,要是早点上门去求粱弃莲的娘家,宋易是不是就来得及治好了。
他想,要是平日把饭食再多分给宋易一些,宋易长得壮一些了,是不是就不会染病了。
他无能地嘶吼,一拳又一拳捶击在河面凹凸不平的石子上,关节破了皮,血就流了出来,染红了一地狼藉。
痛分两种,心上的和身上的,妄想替代只会里外加身。
朱慧迪今天破天荒地带着梁宗河到河边吹风散步,远远就听见有人在发着疯。
梁宗河视力好,认出了宋元,拉着朱慧迪就要走过去:“妈,那好像是宋元,怎么叫得这么狠,是不是叫人欺负了,咱们快过去看看。”
朱慧迪一把拉住梁宗河,叹了口气,不明白梁宗河学习上挺聪明的脑瓜,人情世故上怎么少长了一根筋,她问:“你不是说想和宋元做朋友吗?”
梁宗河使劲拉了拉朱慧迪,没拉动,费解道:“是啊,怎么了?”
朱慧迪反拉住他往回走,恨朽木难雕:“要是想,那就把今晚的事忘了,就当没见过。”
那孩子的声音像生了刺,能把人心扎疼,她也想上去,可宋元是只变异的刺猬,身上的刺两头尖,伤人更伤己。
自缴费窗的小护士告诉她,说她前脚刚叮嘱要垫付医药费,后脚宋元就去结清,还办理出院时她就知道,这是一个过分要强的孩子。
无论是宋易的过分乖巧,还是宋元的过分要强,都让她忍不住想要帮一把,但不是现在。
宋元嚎了大半夜才精疲力竭地躺在宋易身边,发泄过了,发现除了认命也没有第二条路,总不能没了一个,三个殉葬。
人死是要埋的,什么停灵、哭丧、入棺的白事规矩宋元都不知道,也没人教过他,他只知道A市有块坟地,宋家一大家子都埋在那,宋易要埋在那,他以后也要埋在那。
他一只手抱着宋易,另只手拿着某户家门前顺的铲子,靠着两只脚走到了郊区的坟地。
天微微亮,宋元在父亲的坟堆旁挖了个小坑,把弟弟小心翼翼地放进去,累了个小小的土包,就依偎在父亲边上。
朱慧迪第二天上班遇见刚换班的小护士才知道为什么宋元大半夜会在河边哭喊,她想到宋易,心底一阵怅然。
多乖的孩子,可说没就没了。
宋元用了一整天才从郊外失魂落魄地走回来。
宋骞和宋莹也花了一整天在爱嚼舌根的街坊口中明白了什么叫死。
死就是以后再也见不到。
他们在难过和害怕中煎熬着,宋易再也见不到了,而大哥会不会像妈妈一样不要他们。
所有的不安在天空敛尽最后一丝暮色时,随着一声开门的“吱呀”声被驱散了。
大哥,回来了!
瘦瘦高高的身影化成了一座巍峨的山,融进了宋骞和宋莹曲折而坎坷的一生中。
一切好像没变。
宋元修好了破烂的小推车,又继续起早贪黑地摆摊赚钱。
一切又好像都变了。
宋元的脾气没那么火爆了,不仅对宋骞和宋莹态度好了,出摊遇上街坊也会笑着打招呼了。
宋骞不带妹妹瞎跑了,就算不是学习的料也整天和宋莹对着课本抓耳挠腮,大哥忙的时候就帮着打下手。
宋莹不再要妈妈,也不怕大哥了,甚至敢凑上去撒娇。
至于街坊,居然也没那么碎嘴了,偶尔还送些糕点饼子,宋元都收下了,出摊的时候就回上几个馒头。
给予好意,回以好意。
宋元跌跌撞撞摸索出了和冤家四邻的相处之道。
宋易好像消失得顺其自然,却藏在了宋家三兄妹的心里,成为尘封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