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火热完结的小说《冬天,过去。》的主人公是赵尤筱满,作者:ranana ,该小说主要讲述了:赵尤他其实一直都没有说话,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做什么都没有用了,但是他还是在期待筱满可以过来。
《冬天,过去。》精选:
赵尤没支声,继续吃面。尹妙哉的脸几乎贴着他的脸了,赵尤轻轻咬断了面条,小心地瞥了她一眼,就看到她竖起一根手指,目光凛然,道:“这种变态杀人犯都是从虐待小动物开始的,你说是不是?”
“这……”赵尤吞下了面条,略有些迟疑。尹妙哉便摇晃起了手指,霍然起身,走到那巨大的帆布袋边,从袋子里头一本接着一本往外掏书,把那些书一本接着一本摆在赵尤面前。什么《FBI破案术》,《FBI逻辑推理学》,《FBI犯罪心理揭秘》,《谋杀手段:用刑侦科学破解致命罪案》,《犯罪肖像如何帮助FBI破案》,诸如此类,有的书是从图书馆借的,有的书还很新,但能看到翻阅过的痕迹,还有的书贴满了彩色便签条。这些书眨眼就放了满满一桌。
赵尤笑了出来,吃着煎饺,说:“原来你也是来找我开会的。”
尹妙哉又在赵尤面前坐下了,把奶茶挪到了一边,双手叠在桌子上,人离桌子很近,目光逼得赵尤很近,老鹰似的盯着他。赵尤放下了筷子,老实地坐着看着她。尹妙哉指着一本《FBI犯罪心理揭秘》,这本书里贴的便签最多,尹妙哉振振有词:“杜塞尔多夫的吸血鬼杀手库尔滕从小就喜欢虐待动物,卡尔·登科十岁时第一次体验了虐杀小狗,之后一发不可收拾,艾德·基恩也有伤害动物的习惯,还有泰德·邦迪,玛丽莲·曼森……”
赵尤呛了一下:“玛丽莲·曼森?”
尹妙哉摸着手上的订婚戒,一皱眉,有些气愤了,声调不由高了:“总之!变态杀人犯还没开始杀人的时候,要么是喜欢玩火,要么喜欢虐待动物!”
赵尤看着那些书封上一个又一个硕大的“FBI”,揉了揉眼睛,道:“呃,或者他们有个酗酒,家暴的父亲,吸毒的母亲?家庭构成很不健全,家庭环境也不健康,或者童年时遭遇过性方面的伤害?”
尹妙哉气鼓鼓地说:“哎,你听我说完嘛!犯罪分子的人生故事不是重点!总之,总之……蒙特利尔案的凶手,就称呼他A吧,A一开始在网上放过几段虐猫视频,这就吸引了一部分爱猫人士的注意,这些人自发地组织在一起,试图通过分析视频内容,比如背景音乐啦,床单啦,家具啦来锁定A的位置,找出他是谁,这些人还在脸书上成立了一个群组,A对于他们对他的人肉搜索嗤之以鼻,仍旧不断更新虐猫视频,甚至还公开发言挑衅这些群组的成员,赵尤,你记得我汉语班上那个韩国人吧?就这事儿,他说他表姐的男朋友的大学同学正拍纪录片呢。
“言归正传啊,没想到的是,这些人竟然成功定位了A,将他的地址和所作所为报告给了警方,一方面,警察晚到了一步,另一方面,起初这只是单纯的虐待动物的案件,并没有引起警方的足够重视,直到A残忍地杀害,肢解了一个中国留学生……这个时候已经太晚了……”尹妙哉拿过奶茶,喝了一大口,长长舒出一口气,“我们这叫防患于未然。”
赵尤重新提起了筷子,吃了几口面条,抬头道:“你们?”
“我们有个微信小组啊。”尹妙哉戳了戳手机,把手机递给赵尤看,“喏,就是这个‘搜索小队’。”她忽而一转眼珠,猛地缩回了手,咳了声:“这……不犯法的吧?”
赵尤说:“你们群还挺多人,二十六个,比我们一队和二队加起来的人还多。”
尹妙哉又叠起了手臂,拍了两下桌子,说:“说正经的, A当时上传的视频都是在室内拍摄的,很难进行什么推理,现在这个黑山杀手……”
赵尤听到这么个代号,吃面的动作不由顿住,尹妙哉又给他播那段视频,指着画面中的树木,荒草,说道:“这就是黑山吧?你看三分四十五秒……”她点到视频的三分四十五秒,指着暂停的画面里的一种菌类,说:“这是淮城一个生物教授发现的,他说这种菌类只生长在我国西南山岭里,还有那个麻雀的尸体,这可不是普通的麻雀,一个平时喜欢观鸟的成员说了,这种红爪的山雀,这几年他只在黑山,光明山和大雁岭观测到过,你再看这些树的倒影啊,这个朝向,还有这些草的长势,说明它们常年被西南风吹拂,这范围就一下缩得更小了,就只有黑山了,问题是,黑山一山跨两省,这视频是在我们这边一半拍的呢,还是在邻省那边拍的呢?”
赵尤静静等了会儿,尹妙哉没声音了,赵尤指着自己,恍然大悟:“啊,你是在问我?”
尹妙哉朝他努了努嘴:“可以联络视频网站,查到视频发布者的ip地址和用户信息吗?”
她叹了声:“他注册用的邮箱是那种一次性的,网名也没什么特别的。”
赵尤道:“视频现在还在网上吗?他就只有这么一段视频?”
“我给你看的视频是我们合成起来的,他每次发视频都只发一两分钟,现在所有视频都被网站下架了,但是点开他的主页,他自己给自己留了一句话。”尹妙哉边说边按手机,她打开了一个网页,放大了上面的一段文字,指着说:“他说,我捡回来一只小野猫,想知道它过得怎么样吗?下个星期五晚上八点,不见不散。”
赵尤看了看那留言的时间,6月2日晚上8点。
“就是明天了。”尹妙哉说道,抓着手机,眉心紧蹙:“他这算是模仿犯吧?我猜他今年大概三十多岁,父母离异,他可能和一个行动不太方便的老人一起住,比如外婆,他的学历还不错,一直做短工,在哪里都待不长,平时比较沉默,喜欢罪案小说和电影,可能有某些方面的障碍。”
赵尤看着尹妙哉,她一边说,他一边附和地点头。尹妙哉说完,问他道:“查一查ip,问视频网站要一下用户信息,不算公器私用吧?不然你帮我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网络高手,能帮忙?”
赵尤笑了笑,端起面碗喝汤,他放下碗时,瞥见尹妙哉垂着眼睛点开了“搜索小队”的微信群。她默默地抚摸起了手上的订婚戒指。赵尤说:“我想想怎么和刑技那边提啊。”
尹妙哉这时问他:“这就是你们在查的案子?”
她戴上了耳机,正用手机看新闻视频。视频里,晏伯远站在清水花园小区门口接受记者的采访。
尹妙哉小声念叨着:“八成是老公干的。”
赵尤说:“你把视频和他的视频网站的主页地址发我吧,我看能不能找人分析分析。”
尹妙哉抬起眼睛看他:“真的?”
赵尤说:“我送你回家吧?”
“没事,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尹妙哉收拾起了桌上的书,声音轻快了些,“对了,周日去你妈妈那里吃饭是吧?那我先买火车票咯。”
赵尤说:“顺路的,没事。”
他夹起最后一颗煎饺塞进嘴里,把面汤喝得一干二净,叫了服务员买单,这才付完钱,詹轩昂的电话就来了:“你在哪儿呢?还不回来准备开会!”
赵尤起身直冲尹妙哉打手势,两人风风火火地出了面馆,上了赵尤的车。赵尤先送尹妙哉回家,接着就回了市局。
这次刑侦一、二队在602开会,赵尤踩点进的会议室。雷万钧不在,由詹轩昂主持会议。会议室里挤满了人,或站或坐,有人在扒盒饭,有人正吃泡面,有人站在空调下面拉扯着衣领,不停摇晃全是汗的脑袋。赵尤一进去,詹轩昂就喊了:“静一静。”
到处都闹哄哄的。
“吃了吗?”
“赵副,这儿!”
殊乐在人群里朝赵尤挥手,赵尤走到他边上坐下,边上又都是一群一队的熟人。
“吃了什么?”
“二队他们戴副呢?”
“小晏怎么没和你一起啊?”
“燕子沟早晚得查!就是历史遗留问题,到现在都是黑山那片代管的,黑山又挨着源市……”
詹轩昂扯着嗓门又喊:“都他妈静一静!”
王世芳用手做了个往下按的动作,会议室里安静了许多,詹轩昂一擦脖子上的汗,皱着眉挥舞着手里的一份文件,道:“根据燕子沟分局法医办公室发过来的报告,结合市局这边的数据,从张立牙刷上提取到的遗传生物信息和一具6月7号早上在燕子沟,红旗桥下发现的无名男尸匹配上了。”
会议室里彻底安静了。周围的人要么拿出了手机,要么拿出了随身的小本子记起了笔记。赵尤托着下巴看着詹轩昂。詹轩昂继续道:“6月7号早上10点20分,由巡逻民警发现的尸体,立即送去了殡仪馆,因为尸体腐坏严重,法医对其进行了简单的司法解剖,提取了相关生物信息后就按照无名尸体的处理条例火化了。”
说到这里,詹轩昂竖起了右手食指,左手背到了身后去,环顾一圈,义正词严:“但是,问题在于,按照信息规范化处理的条例,法医应该立即将该无名男尸的一切有关信息上传到总局的资料库里,燕子沟分局一直以来都不配合我们的工作,要他们协助调查,能推就推,啊,要追究他们的责任,就推了一个实习生出来,说什么录入档案的法医是新来的实习生,以为建了档就相当于是上传了资料,放屁!”
詹轩昂越说越激动,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王世芳就起来发言了:“说实在的,燕子沟那边吧,尤其是红旗桥下头,一直以来都有流浪汉聚集的问题,管吧,驱逐吧,他们上哪儿去呢?反而把周边几个区的治安带差了,他们那里也是长期人手不足,警力不够,殡仪馆每天都要处理不少无名尸体,现在重点还是放在六〇四案上吧,追责的事后续再跟进,燕子沟分局的态度问题必须要处理,还要严肃处理。”
赵尤掩住嘴打了个哈欠,詹轩昂指着两个面生的干警,说:“这是从开放区分局过来的,负责清水花园盗窃案的两个同事老高和小孙。”
一屋子人互相点头致意。赵尤揉了揉眼睛,翻开笔记本,画起了圈。
詹轩昂问了声:“世芳,苗瑞瑞那边的情况,你们汇报一下。”
殊乐小声问赵尤:“您这画苍蝇呢?”
赵尤小声说:“是蜜蜂,在采蜜。”
他更小声地问:“你和数据那边的阿舟是不是同一届的?”
突然,詹轩昂用力清了下喉咙,殊乐一缩肩膀,赶忙和赵尤拉开了距离。
王世芳坐下了,说道:“苗瑞瑞确实在老家待产,但是她表示,对张立的去向她一无所知,她和张立根本不熟,我们检查了她的手机,并没有发现和张立的信息来往,更蹊跷的是,苗瑞瑞说,她的孩子不是张立的,是别人的,至于这个别人是谁,她不肯透露,她坚持自己和命案没关系,自己是清白的。”
有人道:“张立出轨她,她又出轨别人?俄罗斯套娃啊?”
王世芳神色凝重,摇了摇头:“她说,她和张立根本没有在一起,只是她肚子开始显怀的时候,有一天在生产线上工作的时候晕倒了,是张立送她去的医务室,不知道怎么的,厂里的人就开始说她插足张立的婚姻,被张立搞大了肚子,厂长觉得影响不好,就辞了她。”
詹轩昂问道:“他俩既然没关系,谣言开始传播的时候,张立怎么不出来辩解?他因为这事儿管理阶层的职位都没了,被调去当保安了啊,小区里也都是风言风语。”
这时,殊乐举起手,詹轩昂颔首,示意他开口,殊乐道:“有没有可能苗瑞瑞知道张立已经死了,那她现在随便怎么说,都是死无对证,最好是把她孩子的亲爹给找出来。”
白岚说:“你是想说张立是苗瑞瑞肚子里孩子的亲爹杀的?动机呢?那田可人和她女儿呢?谁杀的?”
殊乐道:“张立发现孩子不是自己的,找人出来对质,被人杀了?”
詹轩昂又对着殊乐动了动下巴:“无名男尸的事,小殊你汇报一下,你去跟进的。”
殊乐起身说道:“男尸的情况是这样的,6月7号早上10点20分许,燕子沟两名巡逻民警来到红旗桥下,这两个人呢,对那一带的流浪汉都很熟悉了,他们在桥下发现了一个从没见过的流浪汉,占了一个靠河的位置,身上盖着一块纸板,这个流浪汉闻上去一股恶臭,他们就想去问问他的来历,走近了就发现人已经死了,手,脚,脸都已经开始腐败。”
有人窃窃私语:“张立5号早上天还没亮失踪的,7号就烂成那样,我就说这鬼天气,死两天就巨人观了。”
“鉴于尸体已经火化,目前就只能参考分局那边出的司法解剖报告,张立的右小腿骨折,折断端尖锐,应该是死前不久才发生的骨折,致命伤是颅骨遭受的重创,怀疑是被重物击打致死,身上并未发现手机等财物,也没有找到身份证件,我特意和那两位分局的民警确认了下,也没有在他身上找到马自达的车钥匙。他身上穿的是黑色长袖上衣,上衣上有一处勾破的痕迹,下面穿深色牛仔裤,牛仔裤右小腿部位有破裂,脚上是一双42码的运动鞋。”
殊乐出示了几张衣物的照片,大家传阅了起来。
“衣物已经交给刑技的同事了,也联系了张立的父母,田可人的父母和张立失踪当天,和他一起值班的许阿昌,叫他们过来辨认衣物。
“我和小晴还走访了红旗桥下周边的其他流浪汉,夏天天热,他们晚上并不在红旗桥下面休息,多数人会步行去黑山,找个阴凉的山洞睡觉,白天再出来,在红旗桥周围拾荒,没人说得清楚张立是怎么出现在那里的。”
殊乐说完就坐下了。詹轩昂道:“小晏和四队几个扫黑的同事正在燕子沟鸿运汽车交易市场外面盯梢,这间交易市场的老板极有可能勾结当地黑势力,涉及旧车翻新,收受赃物等违法犯罪行为,田可人的车很可能已经被他们翻新改造过了。”
说着,他望向了赵尤:“赵尤,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赵尤摇了摇头,还在本子上画圆圈。
詹轩昂啧了下舌头,指了指竺昭:“现场呢?刑技有什么要更新的?没新发现?”
竺昭低头看着手里的笔记本,怯生生地开口:“在张立家里只发现了田可人和田子息的指纹,田可人的指纹遍布在客厅,厨房,以及……”
詹轩昂示意他打住,嘱咐道:“张立的鞋子鞋底携带的泥土,还有衣物纤维都要一样一样好好分析。”
竺昭抓了抓头发,埋头写笔记。
詹轩昂敲了下会议桌:“那就到这里,一队,继续跟进张立和田可人的社会关系和盗窃案,二队继续盯着苗瑞瑞,做她的思想工作,再去工厂问问那些工人,苗瑞瑞和张立的事有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晚上十点的会,大家不要迟到。”
会议室里又响起了吸面条,扒饭的声音。
“过会儿去吃点什么?”
“赵尤,你留一下。”
“你好,你好,我姓殊,特殊的殊,叫我小殊就好了。”
“晚饭吃了吗?食堂吃点?”
“燕子沟到底什么情况?”
“赵尤!你过来!”
詹轩昂点名,赵尤人已经溜到了门口,只好乖乖过去。詹轩昂又和他介绍了一遍开放区分局来的那两个民警,那老高就说了:“10栋604屋主被盗的东西里有一只象牙手镯,这玩意儿现在不好出手,我们得知之后就向市区所有典当,玉石店发出了消息,下午的时候我们收到风,有两个年轻人找到一家玉石店,问他们收不收象牙镯子,店主立即联系了我们,我们已经在店铺周围布好网了,他们约了今晚7点交易。”
老高看了下手表:“现在过去刚好。”
赵尤和老高握了下手,笑呵呵地说话:“那盗窃案应该很快能破了,提前恭喜你们了。”
詹轩昂说:“你和殊乐和他们一块儿去。”
赵尤连声应下,这就和殊乐一块儿跟着老高他们走了。赵尤自己开车,跟着老高的车,到了白象区的玉石一条街,停了车,赵尤开了门锁,说:“我去买瓶水,你先跟老高他们过去。”
殊乐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哭丧着脸:“赵副,你别这么搞我吧……”
赵尤说:“小殊,我刚才琢磨了一路,你想啊,清水花园的监控四月坏的,物业就找经销商预订新的监控摄像头,谁知道摄像头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到货,”他说得眉飞色舞,“五月开始呢,小区里陆续发生了劫案,我怀疑要么是物业那里有人和家里的亲戚啊朋友啊说漏了嘴,要么是经销商走漏了消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我跑一趟,去清水花园物业那儿和监控经销商那里再打探打探,要是打听到了什么有用的信息,回头你们抓住了销赃的人,我们审的时候也好让他们快些认罪。我们这是兵分两路,合理分配人力资源。”
殊乐将信将疑:“真的?”
赵尤拍了下殊乐的肩,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殊乐还是有些犹豫,赵尤又道:“手机开静音吧,别影响埋伏行动,我一定速去速回。”
殊乐便解开了安全带,比了个打电话的动作:“那随时联系啊,您别又不回信息,不接电话啊。”
赵尤满面笑容地答应下来,殊乐便下了车。他一关上车门,赵尤直接调转车头,往南驶去。就听到殊乐在车后面直喊:“不是该往北吗??!赵副!”
赵尤回了市局宿舍,洗了个澡,换了件黑色长袖,套上一条深色牛仔裤,拿了顶鸭舌帽,去了蓝心首饰加工厂。
赵尤和门卫室里的两个保安表明了身份,其中一个年轻些的保安就问了句:“你们怎么不一起来啊?”他往停车场的方向指了指。
赵尤道:“他们来了很久了?”
年轻保安瞥了眼墙上的两排监控显示器,说:“也没多久,还在女工宿舍那里呢。”
赵尤跟着看了眼,就看到游小艺和白岚出现在一台显示器的画面里,他们似乎正在和一个年轻女孩儿说话。其他显示器里不是黑黢黢的夜就是黑黢黢的矮楼或是空空荡荡的停车位。
赵尤问了声:“厂里还有一个监控室吧?和您二位这儿看到的东西一样吗?”
另一个较年长的保安回道:“监控室里还能看到每条生产线的情况。”
赵尤笑着点头:“那您这儿是纵观大局的。”
年长的保安闻言,摆着手笑呵呵地说:“这可说不上,您进吧,那儿就是停车场,随便停。”
工厂的电闸门开了,赵尤停好车,又去打听了监控室的位置,找了过去。监控室里也坐着两个值班的保安,看了赵尤的证件,不免都皱起了眉头,一个留着络腮胡子不太耐烦地说:“不是都交代过了嘛,你们这一次次的,搞得我们像犯人似的。”
赵尤忙说:“那是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就是张立的社会关系比较单纯,也就工厂这么点生活范围,我们也就只好一趟趟跑这里,也是上头分配的工作,多担待啊。”
另一个是个瘦高个,他摸着下巴道:“那天张立是和阿昌一起值班的啊,他被叫去公安局了啊你不知道吗?”
赵尤指着一张椅子问:“能坐吗?”
瘦高个看了看络腮胡,络腮胡冲赵尤点了点头。赵尤给他们派烟,络腮胡道:“工厂室内禁烟。”
“那休息的时候过过瘾,放这儿啦。”赵尤在手边的一张小木桌上放下了烟,一看桌上的泡面和零食,笑着问:“听说这里包吃包住,这算在额外的伙食里吗?”
“哪儿能啊,厂长那么抠门……”瘦高个瞅着那些显示器,把双手背到了脖子后头,揽住了脖子,打了个哈欠。
赵尤愁眉苦脸地道:“那也比我们队里强,起码吃不坏肚子啊,今天中午食堂吃了一顿,别说品吃菜是什么滋味了,那汤都是馊的。”
他还道:“这加班加点的,开会写报告,还不能叫外卖,说是怕影响人民警察的形象。”
瘦高个瞥了眼赵尤,难以信服:“不能够吧,给你们吃馊的,回头吃坏了肚子,那不影响你们办案啊?”
赵尤叹了声:“可不是嘛,不提食堂了,想起来就反胃,”他看着瘦高个,拿出了手机,道:“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外卖没有?”
瘦高个道:“麻辣烫,卤味,都还行,你用饿了么,你就定位,附近有一家叫五星卤味的。”
赵尤在外卖应用上看到了那家五星卤味,又问:“他家都什么好吃啊?”
瘦高个看了眼那络腮胡:“胖哥,猪蹄,鸭掌,鸭肠都不错吧?”
络腮胡道:“鸭胗也还行。”
瘦高个道:“满五十他还送毛豆和花生,你要是去店里吃,毛豆花生随便吃,不限量。”
赵尤道:“那酒呢?买一扎的划算吧?”
瘦高个道:“那当然是一扎的划算!”
络腮胡的脚似乎是不小心踢到了瘦高个的椅子,瘦高个别过了脸去,不看赵尤了,坐得笔直,没声音了。
赵尤笑着看了看两人:“那我下单了啊。”
他还道:“平时大家都是各自付钱吧?”
络腮胡专注地盯着监视器,道:“我们也很少叫外卖,也就最近一个月,张立不知道发了什么横财,一值夜班就叫外卖,”他啧了啧舌头,“不是都和你们说过了嘛。”
赵尤笑着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吧,可能他要和老婆离婚了,打算去永平找那个小三去了,小三怀的不会是个儿子吧?”
瘦高个摸着后脑勺,道:“你别说,还真有可能,张立他家农村的,听说一直催生二娃,想要个孙子,跟自己姓,主要吧,他是入赘,肚子也不在他身上,这事儿他还真没法做主。”
赵尤频频点头:“我估计就连房子买在哪里,买什么车,家里怎么装修,家里吃什么,用什么,他穿什么他都做不了主。”
瘦高个扭头看他,道:“清水花园吧,房子老归老,住的都是回迁户,那人也是学区房啊,我们这些外地来打工的也就只有眼馋的份了。”
赵尤笑了笑:“那您也找个本地姑娘入赘?”
络腮胡笑了出来,一看他们:“就他?还本地小姑娘呢?一张皮包三两肉,厂里那些打工妹都瞧不上他。”
赵尤说:“我看他比张立也不差吧,张立都能在厂里勾搭上小三,哥,你要找个女朋友处还不容易?”
瘦高个一摸脸蛋,忽而有些不好意思了:“那我和张立还是有点差距的,不然教授家的独生女也不可能看上他啊。”瘦高个看了看络腮胡,“张立那小三,叫什么来着,也挺漂亮吧?”
络腮胡道:“还行吧。”语调又不冷不热的了。
瘦高个忽而指着墙上的一个显示器,说:“小雅不就和她一个宿舍的吗?”
赵尤起身,走到那瘦高个身后,盯着他指的方向,只见一个穿着一条紧身连衣裙的女人,挎着皮包急匆匆地走进了女子宿舍,另一个显示器拍到了她快步上楼的画面。赵尤道:“这么多摄像头盯着女子宿舍啊?”
“还不是因为隔壁上两个月爆出来有女工偷首饰嘛,听说那女的跑了到现在还没找着呢。”瘦高个道,“就因为这,加了好几个监控,几只眼睛都看不过来啊,还调整了几个以前监控的位置,主要对着职工宿舍和生产线那边了。”
这时,赵尤的手机震了下。他的外卖送到了,他去门口提了外卖,分了一袋给门口的两个门卫,提着剩下的袋子回到了监控室,这一进去就和田可人的舅舅苏卫东打了个照面。
赵尤笑着放下外卖,道:“厕所在哪里啊?”
苏卫东上前和他握了握手,脸上堆笑,道:“警察同志好,辛苦了。”
他的手上都是汗,脖子上和鼻尖也布满了汗珠,呼吸有些急促,像是跑过来的。苏卫东说:“我带你去。”
苏卫东的身上有股很浓烈的焦糖味。
“两位吃好啊。”赵尤和两个保安打了声招呼就跟着苏卫东出去了。
在苏卫东领他去厕所的路上,赵尤问他:“张立那天就是去的这间厕所?”
苏卫东往前一指:“不然就得跑生产线那边去上厕所,得走十来分钟。”
“厕所4号,5号没坏吧?”
“没坏。”
赵尤突然叹了声气:“张立这事实在弄得您很丢人啊,您还愿意留他下来看门,也是看了外甥女的面子吧?”
苏卫东也跟着叹气:“怎么说他也是子息的爸爸,女的也被我辞了,我那外甥女当时也说了,小两口过日子,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谁想到……”
眨眼到了厕所门前了,赵尤进去上了个厕所,出来后看到苏卫东还在,正按手机,看到他,他把手机塞进了裤兜。赵尤道:“能带我去张立的宿舍看看吗?”
苏卫东道:“没问题,就是您这……”苏卫东挤出个有些僵硬的笑容:“你们不是来过两个同事了吗?”
“回访。”赵尤也挤出了个笑容,说道。
两人便出了厂房。赵尤给苏卫东派烟,苏卫东接了烟,抽了一口。赵尤道:“实话和您说吧,我们做刑侦的和工厂流水线工人没什么差别,就是同样一件事,一个动作,反复做,去过的地方再去,问过的人再问,都是机械劳动。”
苏卫东笑了笑,抽烟,手揣在兜里。
赵尤又说:“张立去上厕所半天没回去,许阿昌没往上汇报?”
苏卫东道:“许阿昌说,张立去上厕所的时候就说了,肚子不舒服,可能外卖不干净,许阿昌以为他闹肚子,直接回宿舍休息去了,监控室也没什么活儿,张立又是队长,他也没好意思再去找他回来,他就一个人值完了班。后来回到宿舍,左右没看到张立,他就给我打了电话,我第一时间就打电话回了张立家。”
苏卫东低下了头,默默地伸出手在眼前挥了挥,又抽了两口烟。
“没打通?”
苏卫东幽幽地说:“他们家的电话有些难打。”
“平时他们家里的电话线都是拔掉的吧?田可人的手机呢?您打了吗?”
苏卫东挠了挠鼻梁:“这不小孩儿中考嘛,我那外甥女有点,怎么说……”
“怎么说?”
“就是……家里不准出现手机,她以前那手机给张立用了,她怕小孩儿看到手机之类的东西会分心,平板啊电脑都只能用来学习,家里座机也是怕小孩儿受干扰嘛,孩子上学,不在家的时候,她就接上用。”
“那她爸妈平时也联系不上她?”
“我妹她那两口子逍遥得很,成天在旅游,我说张立找不着了,他们那会儿正在碧落湖呢,也没当回事,说是小夫妻的事情最好他们自己解决,我也不好意思多嘴了,你说是吧?”
赵尤没问下去了。
保安宿舍在男子宿舍楼里,二楼,苏卫东带着赵尤进去,开了灯,宿舍里有人在睡觉,骂着娘弹了起来,揉开眼睛看到苏卫东,没声响了,又躺了回去。
“警察来看看张立的床位,你们继续睡。”苏卫东说起话来好声好气的。赵尤瞥了他一眼,苏卫东指着靠窗的一张空出来的下铺说:“张立的床。”
“上铺是谁?”上铺也空着。
“许阿昌。”苏卫东说。
赵尤不无佩服:“您对厂里的事真是一清二楚。”
苏卫东笑了笑,站在窗边抽烟。赵尤指着屋里贴墙摆着的四只铁皮储物柜,道:“柜子不带锁的吗?大家的东西就这么混着放?”
一个卷在被窝里的保安含糊地说到:“也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赵尤打开了一只储物柜,里面是两只挤在一起的行李箱和一些叠起来的蛇皮袋,边上的储物柜里放的是脸盆毛巾之类的东西,第三只里挂着好几套保安制服,这只柜子有两个隔层,里头的衣服裤子都是乱叠着,最后一只储物柜里堆了些汽水,啤酒,泡面,一只急救箱,几盒板蓝根,和一些药瓶。
赵尤翻了翻急救箱,里面只有消毒酒精和一些创口贴,板蓝根都是没拆封的。那些药瓶有消化药还有几瓶银翘解毒片,他一一打开看了看,在一瓶银翘解毒片里头看到了小半瓶橙色的胶囊。他问道:“这瓶银翘解毒片是谁的啊?”
屋里的人纷纷坐起身,都很茫然。赵尤把药瓶小心地用手帕包裹了起来,揣进了口袋。苏卫东笑着看他:“这是……”
赵尤拍了拍他,道:“那我就不打扰了,您忙吧,也不打扰大家休息了。”他瞥着门边的垃圾桶:“垃圾天天有人倒,有人来收的是吧?”
苏卫东点了点头,扔了烟头,跟着赵尤出了宿舍。他追问道:“那药瓶有啥问题?”
赵尤说:“我也不知道,得回去问问专业人士。”
两人走到了一楼,苏卫东说:“明天还来吗?”
赵尤一笑:“别担心,说不定今晚就能破案了,您忙您的吧,大半夜亲自来监工,您辛苦了。”
他走到宿舍楼外,一抬眼,恰好看到站在女工宿舍楼外抽烟的游小艺,他就指着他,说:“我同事,我过去了啊。”
苏卫东再没问什么了,和赵尤又握了握手。
那游小艺见了赵尤,瞠目结舌:“你怎么在这儿啊赵副?”
赵尤问他:“白岚呢?”
“咳,男人何苦为难女人!”游小艺抽了口烟,笑着道:“白岚正和苗瑞瑞她们宿舍的一个女的谈话呢。”
赵尤闻了闻他的烟,道:“你这第几根了?你这烟味有点串味啊,白岚也不抽女式烟吧?”
游小艺一拽身上的衣服,道:“不是我,也不是白岚,这烟味是那女人的,她一进宿舍,我差点没背过气去,好家伙,那一身烟味。”
“那个穿紧身裙的?”
“操,你开天眼了?”游小艺一瞪眼睛,惊奇道。
“她什么来头?”
“什么流水线什么先进班的班长来着,上回她也在,就是穿了厂里的衣服,也没化妆,今天她突然过来,我茶点没认出来,这女的不长住宿舍,在外头有个男朋友,租了个房子,我们刚和宿舍其他人打听苗瑞瑞怀孕的事,她就来了。”
“这厂里还有谁住在清水花园啊?”赵尤问道。
“没别人了吧,怎么了?”
“小区离这里这么近,没人住吗?”
游小艺笑了两声:“你别说,这事我还真打听过,打工的买不起,买得起的又嫌小区太老,连个电梯都没有,都住翰林小区去了。”
赵尤点了点头,看了看时间,八点半了。他就给殊乐打了个电话,忙音响了两下后,他赶紧挂了电话,指着工厂说:“你忙,我到处转转。”
“转啥啊?”
赵尤往厂房的方向走,手在空中画圈:“就到处转转。”
游小艺伸长了脖子,喊道:“您不是该去抓贼的吗??”
赵尤转过身,绕过一棵大树,就在工厂里转起了圈。凭借记忆里先前在工厂监控室里看到的监控画面,他把厂里的所有监控摄像头找了出来。他给它们一一拍了照,才回了车上。他摸出手机看了看,殊乐打了十几个电话给他,还微信他:您找我?
怎么不接电话?
接一接电话?
赵副,您真的别搞我啊
詹队来了……
赵尤没回信息,把车开回了市局停好,打车去了火车站,在附近的24小时租车点租了辆和田可人同一型号同一颜色的马自达,开回了市局,停在了路边。
他又是踩点进的会议室。一进去就看到殊乐蔫头耷脑地坐在那儿,赵尤先找到了竺昭,把带回来的药瓶递给他,问道:“里头应该不是银翘片吧?”
“褪黑素吧?这样子很像我老婆在吃的那种,好像是美国的还是加拿大的牌子。”
“助眠的?”赵尤说,“瓶子上的指纹能采一下吗?”
竺昭从口袋里摸出一副一次性手套,把药瓶装了进去。赵尤谢过他,就笑着走到了殊乐边上,笑呵呵地捏了几下他的肩膀:“还顺利吧?我本来想过去找你的,你不接我电话啊。”
殊乐猛地抬起头看着他,眼珠差点没弹出眼眶:“我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
“没事,你没接到我的电话,我也没接到你的电话,咱俩扯平了,手机开了静音就是这点不好,不过都是为了任务嘛,人呢?抓到了?”
殊乐还是很沮丧:“人抓到了,詹队亲自审的,还问我你人上哪儿去了。”
“你就如实和他交代嘛。”
殊乐指着自己的脑袋:“你闻,我这头发都是臭的。”
赵尤笑了出来,这时,詹轩昂拍打着文件夹,示意大家噤声,他的嗓子有些哑,眼里都是血丝:“开会啦!开会啦!都坐下!坐下!”
赵尤忙低头坐下,摊开了笔记本。
詹轩昂道:“首先,清水花园10栋,6栋入室窃案现已告破,主谋叫做何渺渺,28岁,无业,从经营监控设备的叔父处得知清水花园监控损坏,且新设备暂时无货后,纠集了一群以前在职高的同学……”
听到这里,赵尤单手挡住嘴,打了个哈欠。边上的殊乐和小晴也是哈欠连连,揉着眼记笔记。
詹轩昂又说:“感谢开放区分局的两位同事。”
老高和小孙站了起来,底下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詹轩昂又一声:“感谢开放区分局的两位同事!”
掌声如雷。
“接下来,世芳,苗瑞瑞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王世芳起来说话了,他的嗓音也很干涩了:“我们先来回顾一下整个案情啊,6月8号早上七点三十一分……”王世芳拿着保温杯喝了几口水,继续道:“指挥中心接到开放区实验初中教师王笛的报警……”
詹轩昂也打起了哈欠,抱着胳膊,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向后仰去。
“张立和她的事情败露,她被工厂辞退时,她已经怀孕了,据同宿舍的女工说,已经很显怀了,估计得有五个月了,市里的医院没查到她的建档资料,她被辞退后,于5月2日下午3点于市客运西站乘车回了老家桐市永平县,之后就没有其他交通出行的记录了……”
赵尤又是一个大哈欠,他那捂住嘴的手不由往上移,撑住了自己的额头,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苗瑞瑞确实在老家待产,但是她表示,对张立的去向她一无所知,我们检查了她的手机,并没有发现和张立的信息来往,蹊跷的是,苗瑞瑞说,孩子不是张立的……”
隐隐约约,赵尤还听到了竺昭的声音:“指纹的事情是这样的,张立是走后门进的蓝心首饰加工厂,田可人的舅舅是厂长,张立入赘之后,他看他游手好闲,整天在家,先是给他安排了厂里一个管理的职位,结果他和三号线一个女工苗瑞瑞好上了,就被撤了职,苗瑞瑞被辞退了,张立被安排去做保安队长,五月调的职,也没往治安那边报,指纹和其他生物信息,档案库里一概没有,他的二代证的指纹也还没补采……”
一切听上去都是那么熟悉。好像早上已经听过,下午又听了一遍……
赵尤睡着了。
他醒过来的时候,晏伯远就坐在他边上,一身汗臭。晏伯远扯着衣领道:“我真是服了你了,这样你都能睡着。”
赵尤环顾四周,会议室里只有他们两人,空调关了,他也是一身热汗。
晏伯远叹了声,斜睨着他:“老詹给你立功的机会,你干吗不去?”
“我都要转职了,留给后辈吧,殊乐去了啊。”
晏伯远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傻?你转去政治部干内务,哪儿有那么多给你立功的机会?你现在多带些功绩出去,回头评估,你的履历拿出来那不好看?”
赵尤收起了本子和笔,想了会儿,问晏伯远:“吃棒冰吗?”
晏伯远没搭理他,站起来就大步走了出去。赵尤便一个人溜达到了市局外头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根赤豆棒冰,吃了半根,咬着剩下的半根开了那台马自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