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为许之凡江临的小说《一屋两床》是作者快酒正连载的一本小说,一屋两床的主要内容是:许之凡和江临两个人在一起很久了,但是他们没有想到他们最近总是在吵架,他觉得其实吵吵闹闹的也不错。
网友热议:原来都不属于他了。
《一屋两床》精选:
江临把所有要带走的东西都打包好堆在门口。其实也没有多少,几件旧衣服,半箱子书,还有这些年零零总总攒下的一些杂物。三年的时光原来这么轻这么少,只是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就可以装下,双手一提就能带走。
他在穿鞋的时候听见卧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那声音再熟悉不过,是许之凡关反了卧室衣柜的推拉门。他下意识的想要出声提醒,但很快就收住了声音。
没必要的,这个柜子,这间房子,包括这个人,已经都不在属于他了。
所有好的坏的都成为过往,那些记忆才是最沉重的东西,决定卸下的时候,竟然撕筋裂骨一样的痛。
他最后一次环视这间小小的房子,两步就能到头的客厅,旧货市场淘来的餐桌,最值钱的吸油烟机,还有冰箱门上贴着的,那些已经掉色的拍立得照片。
那其中有一张许之凡的单人照,在迪士尼公园门口,带着一副尼克狐的头箍。江临伸手去摸他弯弯的眼睛,然后摘下那张照片,揣在外套内侧的口袋里。
双面胶贴了太久,取下来的时候发出“啵”的一声,还有丝丝缕缕的胶痕。他还记得贴上去的时候许之凡说过,双面胶粘的太久会不好清理,原来真的会是这样。
江临贴着胸口抚了几下,像是做了某种重要的决定一样,一气呵成的拉好行李箱戴上口罩。
“许之凡,我走了啊。”
他艰涩的开口,喉咙里像是哽了一大块苦瓜,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只能任它在卡那里发酵,苦涩的汁水往心脏里流去。
电影里有多很多类似这样的桥段,只需要再对视一眼,留恋和不舍就会从眼睛里毫无遮拦的暴露出来,然后就顺理成章的用拥抱或者亲吻化解,给愧疚和情话一个一同吐露的机会。
可是许之凡没有,他自始至终没有从卧室里走出来。江临听见他的脚步声明明已经到了门口,却没有推开那扇门。
“好。”隔着门,许之凡说:“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怎么会成为这样呢?
爱这种东西,原来不管多轰轰烈烈到最后都会寡淡的如水一样吗?恋人这种关系,到最后真的会生分客套到连朋友都不如吗?
那还不如恨,至少恨是特殊的,至少恨会永生难忘。
江临自嘲的笑了。
他最自豪,最坚定的东西,终于变成了失去的最彻底的。
他转身想要推门离开,但在那之前,门突然被叩响,打开门,就看见两个穿着全套防护服护目镜的医护人员。
没等他开口,对方先问:“您是403的租户吗?”
江临一头雾水,只能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疫情情况您应该有了解吧?咱们这栋楼出现了一个疑似病例,目前在医院等待诊断,根据相关条例呢,所有住户需要居家隔离十四天时间,您是自己住吗?”
信息量一时间太大,江临没反应过来。他头点了一半,然后又摇了两下。就这个当口,本来一直在卧室里的许之凡听见了动静也打开了门,下意识的就想往大门这边走一看究竟。
“你没戴口罩,先回去。”
江临回头看他,神色严肃不容拒绝。他看到许之凡眼睛瞪的很圆,薄薄的嘴唇紧抿着。他紧张惊慌的时候就是这幅样子,于是江临的语气也忍不住放软了下去。
“没啥事儿,你先回屋里去。”
他清了清嗓子,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登记表,皱着眉头认真填写:“也是巧了,本来正好今天房租到期打算搬走的。”
工作人员叹了口气:“得,您两位安安生生再住半个月吧,一会加一下微信群,有什么需求直接在群里说就行,理解一下,为了大家伙,也为了国家嘛。”
江临点点头,把本子递还了过去。
对方认真的检查了一下,眼睛也没抬一下的问:“这行还空着呢,您和屋里那位先生什么关系?亲属吗?”
我们是什么关系?
江临也默默的问了自己。
两个月之前,他们还是相依为命的家人,是心意相通的挚友,是笃定相爱的恋人。他没有办法给许之凡一个准确的定义,千丝万缕的联系缠绕着他们,仿佛无论说出单独说出哪个称谓都浅薄到会觉得是一种侮辱。
而当那些绑住他们的线全部被亲手剪断的时候,江临依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是朋友,是合租的朋友。”
口罩后面的他在笑,笑的僵硬又客套。
江临关了门,放下行李,重新脱掉鞋子和外套,才发现许之凡就站在卧室的门口,眼眶通红的盯着他看。
许之凡没有回到屋里去,他听见了江临的每一句话,听见那个他宁可跟家里出柜断绝关系也要爱的人,声音冰冷的说这个家只是合租的房子,而他只是个朋友。
许之凡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连两个月前分手的那天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同样陌生的,还有这个寒冷安静的北方深冬。
阳台上本来有两盆绿萝和一棵橡树,是家里刚刚搬进来的时候买来吸甲醛用的。这些年一直是江临在照料,三年时间,绿萝的纸条从花架上漫下来,橡皮树叶片厚实的像小小的伞。但只用了一个月,这些生机勃勃的植物就因为无人照料变得黯淡失色,枯黄的叶子打着卷,干涸的泥土裂开,变成一张张嘲笑他的嘴。
爱这个玩意脆弱的跟一株新鲜植物没有区别。你精心照料者供养着,它就枝叶繁茂开出花来,你倦了厌了不在意了,它就在一瞬间衰败枯萎,一点余地都不留。
两个月前,也说不清是谁先开的口,总之就是从心怀芥蒂,再到冷战,最后覆水难收的分了手。成年的世界里好像这样不了了之的事情特别多,谁都不想先开口承认自己错了,谁也没想过再多问一句为什么。人们把自己的那点自尊和自我主义看的比什么都重,长了一张嘴能对所有人笑着恭维,却偏偏要把最难听的话说给最亲近的人听。
日落时分,江临站在阳台上往外张望,看见楼下原来那条永远热热闹闹的夜市街门庭冷落,偶尔路过几个行人也都是戴着口罩行色匆匆的样子。天是北方冬季特有的阴暗和雾霾,一切都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觉得烦闷,就从裤兜里掏了支烟塞进嘴里,又拿出来打火机准备点上。
“说多少遍了在屋里不能抽烟。”
江临转身,见许之凡拎着一块湿抹布他身边走过去,一点点的擦茶几和电视柜上的灰尘。
他悻悻的看了看手里半红半灭的烟,抬手把它按灭在花盆里。
“烟味大?”他故作平常的问。
“听见打火机响了。”许之凡回答。
许之凡总能听见。
从前刚刚搬进这个家里的时候,他有一段时间就为了偷着抽烟斗智斗勇。但许之凡的耳朵实在太好使,屋子又太小,甭管他在哪儿按开打火机,许之凡总能听见。后来慢慢地,他戒了烟,有三年时间,他都没有再抽过,也再没有对其他东西上过瘾。
他也没有想到,人戒掉一个习惯需要那么漫长的时间和意志力,但重新上瘾又是那么简单,只要再抽一口,就又会变得离开不。
“本来现在也该不着我管你,但是这种情况谁也想不到,既然你也说了是合租了,相互尊重一下生活习惯吧,也就十四天,等结束了……等结束了你就可以像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许之凡像是被灰尘眯了眼睛。暖气烧的很好所以他穿的很薄,瘦弱单薄的脊背对着江临,蝴蝶骨的形状从柔软的布料里透出来。
他擦眼睛的时候脖颈上垂着的发梢也在颤动。但江临没有想过他也有可能是在哭。因为许之凡从来都没有哭过。
许之凡怎么会哭呢,他是那种像水一样的人,表面上柔软无害的几乎透明,但是无论怎么用刀劈,用石头砸,都没有办法在他身上落下一点伤痕,他永远都是平静淡然的样子。即使是在分手那天,他也只是红着眼眶笑着说,江临,你要知道,从此以后你的生命里就没有我了。
江临把手里掐灭的烟夹在花盆的边缘,他把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看了一会许之凡的背影。
“你需要什么东西告诉我,明天居委会统一采购会送上门来。”
许之凡小声的“嗯”了一下,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更没有搭话。江临有点尴尬,他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继续说:“你睡卧室吧,我在书房打个地铺。”
许之凡终于肯回过头来,面色平静的像是窗外无人的街区,但眼睛里却闪着复杂的情绪。
“没必要,江临,真的,我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咱们也都是男人,倒也不至于连睡一个床上都做不到。”
他语气冰冷生硬,这让江临莫名的有点生气。
“让你不情不愿跟我困在一起的不是我,是这个什么该死的破病,所以你一定要把气撒在我身上,一直用这种语气讲话吗?”
许之凡从地上站起来,把抹布扔在茶几上:“不然呢?不是你说的我们只是合租的普通朋友吗?跟一个和我睡过的普通朋友说话要用什么语气?我不知道,不然你教教我吧?”
他用最平静的语气说最怨毒的话,脸上却没有任何愤怒和扭曲,甚至带着一丝笑意。江临看着那张他在三分之一的生命里唯一爱过的脸,突然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在一片错愕的寂静中,许之凡转身进了卧室,丢下他一个人站在天光渐暗的客厅里。
江临最终还是去书房打了地铺。
书架里的书已经差不多都搬空装了箱,零零总总的剩下一些不值钱的小摆件和装饰品。不值钱不代表它们不重要,那些是在他们交往的这些年里,一点一点攒下来的记忆碎片。带走也不是,扔掉也不是,索性就让它们继续呆在原地,算作两个人最后的默契。
他躺在地铺上百无聊赖的刷手机,打开微信响不个不停,才发现工作群里一片平静,但他和几个关系好的同事拉的小群却消息99+。江临从最上面开始翻,才发现刚刚一开始大家讨论的还是疫情和各自家里的情况,渐渐地就有人放出话来说,如果到了三月份还不能开工,公司恐怕就要裁员。
江临从大学毕业就在这家公司工作,已经足足做了五年的时间。谁在年轻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但社会会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你的幼稚和可笑。
这些年他一直不温不火,付出的辛苦和时间一点不比别人少,但收获却屈指可数。转眼到了快三十的年纪,当年那个在大学里叱咤风云的天之骄子,也落在人堆里,泯然众人矣。
熬到今年的十一月份,他才刚刚升了职,日子好过了一些,可是如果在这个档口真的被裁员了要怎么办呢?已经是这个年纪了,要怎么再重新开始呢?
同事们讨论的热烈还开了语音,江临也随手点了进去。
“嗨,我觉得这情况到了三月份绝对没法开工,我已经做好被裁的准备了。”一个同事丧气的说。
“还是羡慕新来的那几个小孩啊,家里关系都贼硬,裁了谁都裁不到他们头上,我就不一样咯,要不我还是先辞职吧?先下手为强?”
“你辞就辞呗,又年轻,又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大不了换个地方重来……哎?江哥好像进来了,江哥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有什么打算呢?江临客套的胡扯了两句,就没了下文,事实上,他是最不知道该怎么办的那个人。
“哥我建议你还是多跟老板那边疏通疏通,我听说你不都准备结婚了吗,这个时候丢了工作,姑娘肯定不干啊,还是好好争取争取吧,需要帮忙就跟兄弟几个说……”
江临刚想回应,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巨响,他慌忙的挂断了语音冲出门去,就看见许之凡蹲在厕所门口,双手捂着脑门。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碰哪儿了?”
他慌了手脚,不敢扶许之凡,也不敢动,腰弯了一半,手虚虚的伸着,动作僵在原地,别扭又尴尬。
许之凡缓了一会才龇牙咧嘴的抬起头来:“没事儿,就是太久没回来了,摸黑上厕所撞冰箱上了……”
“撞得重吗?用不用去医院看看?”江临伸过手去像撩起来他的刘海查看,但许之凡皱着眉头,微微向后错身避开了他的动作。
“不严重,缓缓就好了,你继续去忙吧。”
江临看见了他的动作,甚至是看见了他的厌恶。于是他缓缓把手收了回来,放在身侧握成一个拳头。
“也是,大地方住惯了,再回这儿来肯定不习惯。”
许之凡听他突然说这话,愣了一下,捂着脑门反问:“你什么意思?”
江临耸耸肩膀:“没什么意思,挺好的,给记挂你的人报个平安就早点睡吧,你不老抱怨说不够么,现在终于有时间多睡一会了。”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进了书房关上了门。这次轮到许之凡试图挽留的手僵在半空中。
许之凡呆呆的在门口站了一会,突然笑了。他轻声说:“我挺好的。”
从前这世界上有一个记挂他的人,现在就跟他隔着一扇门。
只是他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那个人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