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都市纯爱小说《鸽子固定器¥998》的主角是宫先生,是作者Yorick倾心创作的一本第一人称的小说,鸽子固定器¥998小说主要讲述了:在这个城市中总是有人很迷茫,在每个地方甚至一个角落都会发生一个故事。
属性:大多是关于死和爱的故事。
《鸽子固定器¥998》精选:
明日城的早上,天空濡染着沉了水的蓝色。
我从床上起来,关了台灯。
我是作息健康、心态平和的上班族,爱好是杀人,工作也是杀人,我喜欢这个职业。
于我而言,公司不过是上班、娱乐的场所,上司和同事也是游乐园工作人员。我对他们没有丝毫感情,也不会对其他人产生丝毫感情。
杀人有很多方式,通过肉体创伤使目标死亡不过是手法的一种,我不屑于用这种手法杀人。既然我在明日城,就该学着明日城的杀人手法。
明日城被称作联邦科技园,世界脑机的中心,在明日城杀人,若不用点儿技术手段,未免有些丢人。所以我用意识入侵法杀人。脑机接收脑神经系统信号,人类脑电活动直接呈现在脑机中,大家只需连接脑机便能进入数据世界遨游。我们这样的数据刺客会反向编译脑机电波元数据,然后进行篡改。
隔着网线,没有谁能刺杀谁,也没有谁能使谁暴毙而亡。不过,我们这样的杀手的任务,不是“刺杀”,而是给脑电元数据注入意识木马。意识木马通过“催眠代码”伪装成元数据,最终在宿主意识内表达——导致宿主自杀。
他是自己杀死自己的,和任何人没有任何关系。搜查科警员找不到证据,技术部工作员则和我们的黑色收益大有关系。靠着这份技术,籍籍无名的我也能在明日城滋润生活。
离开公司大厦,阳光过于耀眼,即使我闭上眼,阳光也能穿透我的眼皮,让我的脑中绽放浓艳的桃红血色。但杀手是属于阴暗世界的生物,太阳和杀手格格不入。
我提着电脑包,解开领带扔进垃圾桶;我听着耳机,又解开衬衣纽扣解压。热风吹过我的身体,黏腻的汗液却死缠烂打,我如一只掉进咖喱汤的飞鸟,汤汁浸湿了鸟的羽毛,因此在残酷白日下丧失了飞行的能力。我想找个阴暗的归宿吹空调,鬼使神差地,又进了那间网吧。
黄毛网管还在里面,露出让人厌烦的笑容。
今天他没有说欢迎光临,只是嘲讽道:“好耶,你来杀我了吗?”
当然不是,我翘班了。
可我不想对这个怪物小混蛋浪费口舌,更不想把宝贵的生命时光交给他糟蹋,所以立即离开了网吧。
今天不能乘坐地铁回家,我预约了重机车。
虽然男生坐在美少女驾驶员的后座很丑,但现在也没别的办法。我必须顶着烈日回家,这样黄毛网管就没法骚扰了。
因为吸血鬼是见不得太阳的。
职业杀手是靠杀人吃饭的社畜,但是杀人不能满足社会需要,有时候,我们还会接到一些外包工作——去杀“不是人的人”。活在黑暗世界的吸血鬼就是一种“不是人的人”,举个例子,就是那个黄毛。
身为职业杀手的我,已经杀了数以千计的人类,自然也杀过吸血鬼。吸血鬼和人类不同,意识木马对他们无效,所以这种时候还是需要老掉牙的方法——火器、银器、木桩。吸血鬼是不死生物,杀死不死生物的方式就是用特殊工具摧毁他们的心脏。
如此说来,我也算是爱过吸血鬼的人类。吸血鬼之所以是吸血鬼,绝不是因为可笑的初拥诅咒,而是因为欲望,不死的欲望造就了不死的美。当然,那也是不死的虚伪。我喜欢用一种特殊的方式解脱那些美丽的虚伪的生命——我会在阳光之下杀死吸血鬼。
太阳,太阳可真是恶毒啊。
机车司机是双马尾美少女,看样子还在念书,她是明大的学生,出来兼职赚学费。明日城物价高昂,一般家庭难以负担大学生的生活费,学生勤工俭学也十分正常。
美少女向我打听赚钱的机遇,我迟疑了一下,然后给了她公司的名片。我想,如果这样可爱的少女变成杀手,陷入杀与被杀的轮回,人生一定会变得精彩吧。接着,我又后悔了,收回了杀人公司名片,换上甜品店的名片。
那么可爱的孩子不适合残忍的游戏。
生命如游戏,游戏如生命,有人喜欢杀人游戏,但不一定适合杀人游戏,有人喜欢经营游戏,但游戏战绩一塌糊涂。而我呢,我不喜欢游戏,我的欲望是攻击游戏程序、摧毁游戏秩序、亵渎游戏规则。这便是我娱乐的方式。
“这家甜品店在招兼职,之前我去过看过,工作环境还不错。”
我从小就是一个冷血魔鬼。高中时因为信息技术能力过人,得到保送进入明日城大学的机会,但我并没有珍惜这样的机会。其实我偏科严重,如果参加考试,或许连外地大学都上不了,但我还是不珍惜那样的机会。真奇怪。
我的挚友和我不同,他是家世显赫、各项全能的风云人物。如果我对这个保送机会还有一点在乎,大抵就是渴望和挚友同班吧。但是他不想念我擅长的专业,他是个脑回路清奇的理想主义者,他希望改变人类——从思想上改变人类。
可笑,人类是无可救药的。
后来我收了另一个富家学生的贿赂,帮他骇入校园网络偷试题。挚友得知此事,告发了我。我被开除,保送机会也没有了,但那富家学生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惩罚,也就是被老师叫去骂了一堂课。
挚友问我,是不是恨死他了?
我说,我可没有恨他,我爱他,我并不认为他的背叛是小人行径,事实上这是正义的。
挚友问我,为什么要收这种烂钱?
我说,因为有趣。
他不明白。他说如果我急需用钱,可以帮我周转,如果我需要帮助,可以帮我联系新学校。
我说我不需要,真的不需要。
我去网吧玩游戏玩了两个通宵,回家时倒在公寓门前差点被保洁机器人当作垃圾扔掉。
后来,我找了杀手工作,编写了能杀人的意识木马。杀人和救人是同理的,任何改变思想的程序,都用了同一套语法。修改的只是名词、动词罢了。
杀人木马让我赚到很大一笔钱,即使没有学历,我也能过上优渥的生活。可我不满足,我想成为杀手中的顶级人物,因此开始学习古老的杀人术——利器、枪火。
我的身体素质太差,于是找了医生改造我的身体。我抽光了神经,换上了义体,痛感于我而言再无意义。
我的身体和心灵一样冷酷,再没有哪个杀手比我更像杀手。那些雇佣我的家伙把我称之为“死神”,但我觉得自己没心没肺,不配被当作人,更称不上什么神。我不过是“死亡的工具人”。
“死神”的名气太大,几乎成了明日城的都市传说,找我杀人的人越来越多,我赚得越来越多,却没有感觉到丝毫快乐。杀人无法再满足我,消费也无法再满足我,每天,我通过骇入监控器窥伺凡人的秘密,转眼间,又因为信息枯燥无趣而将他人的隐私忘掉。
我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人了,也不是工具人,或许我过于冷血,只能说是个工具了。
也是这个时候,一个雇主联系我,他说他要杀一个特别的人——“不是人的人”。这个雇主是吸血鬼猎人,和我一样,都算是“都市传说”中的人物。
因为好奇,我接了他的任务,然后我发现,我要杀掉的吸血鬼正是我学生时代的挚友。现在他蓄了一头金发,像温暖春天里柔情的太阳。我也不知道那家伙是如何变成吸血鬼的,只是接了任务,要去杀他。
吸血鬼的府邸并不华丽,只是一处偏僻的洋房顶层,我以故友的身份去见他,买了几瓶白酒,几根蜡烛,一个镜子,我说:“多年未见,想要叙旧。”
就和刺杀挚友那日一样,今天,我也在楼下自动售货店里买了白酒、蜡烛、镜子。酒不一定用来喝,蜡烛也不一定用来照明,镜子也不是用来看自己的。这些都是对付吸血鬼的利器。
我回到公寓,点上蜡烛,给自己倒了一杯廉价白酒,趁着醉意打破了镜子。我拾起镜片,在尖锐的镜片中看见面色绯红的自己,转身便继续酗酒。说来好笑,我竟然指望这些劣质酒让我头痛,或许这样,我就不会残忍地杀死那可怜的黄毛网管了。
房门响了。
我没有开门。
房门开了。
黄毛网管进了房间,看见蜡烛和酒,还戏谑笑道:“你在玩什么招魂游戏吗?”
我敲了敲镜片,说:“怎么可能。”
看见镜子闪光,他恍然大悟,随即走到购物袋前面,拿了一大瓶二锅头,从头上淋下。他一边淋酒一边大笑,竟有几分不羁放纵之相。
我说:“你疯了吗?”
他说:“没有,我只是想要被杀。”说完,就开始脱衣服,解开胸前的绷带。
我知道这个倒霉小鬼的脑子里全是黄色废料,也不知道他又想干什么。要知道,色诱对我可是完全无效的!
在他完全脱掉上衣之后,我才发现,他并不想色诱我,他只是想要我看见他的心脏。事实上,他的前胸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血肉和骨骼暴露在外。他的肋骨不是骨质的,而是合金的,红色的病态增生组织沿着金属肋骨生长,疯如铁锈。胸腔中,那红色的心脏还在跳动,一下,一下……
黄毛网管指着心脏,对我说:“你知道吗?吸血鬼是无性生物,也不存在生殖♂器官,但我们有性♂器官,不是下面那个,而是这个——心脏☆”
“哦?”我笑道,“你是说,想要doki-doki吗?”
“对呀,”他说,“小宫先生能让我的心脏boki-boki哦。”
“恕我无能。”我望着碎镜片中蜡烛的光,厌恶地拒绝了。
“我是一个倒霉的人……倒霉的吸血鬼,从小到大,一直被人忽视。爸爸妈妈不爱我,老师同学也不爱我,我觉得自己活下去应该需要某种信仰——对于吸血鬼来说,那是欲望的信仰,但我不知道属于自己的信仰是什么,我想,大概是得到爱吧。为了得到爱,我离家出走了,学坏了,找到一群不良少年要求他们虐待我。十来岁的小孩是最邪恶的,因为他们恰好有作恶的意愿和作恶的能力,恰好,又不怎么道德。所以他们剖开我的胸腔,打断我的肋骨,再把肋骨抽出来!他们用了许多残酷的手段折磨我,这也是我需要的。我被送去医院急救,活了下来,但很不幸,我从小就是吸血鬼,死不了,妈妈爸爸也没有来爱我。”
黄毛网管抢过我的碎镜片,看了看自己的头发,扯了扯耳朵上的三个耳环。暗杀清单上的照片没有染发,也没用耳洞。我想,那是他学坏之前的模样吧。
“我觉得病弱会让人得到爱,我想要生病,想要残缺,或许这种信念感动了神明,那次之后我的身体就不能复原了。胸腔的状态保持了残疾状态,肋骨也无法再生,即使装上了合金肋骨也会出现过敏增生现象……可是这样,我还是没有得到父母的爱,因为我天生带有被无视的天赋。这种天赋使得那天爸爸妈妈被猎人杀害,我却活了下来,因为我是个废物,猎人都不屑于杀掉我。”
我拿起另一块镜片,等着他说完自己的悲惨经历然后杀掉他。可是他哭哭的样子确实太弱了,我也不屑于杀死弱者。
黄毛网管又抢了我的酒,开始喝,开始诉苦。
“我也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一直缠着你,也是有原因的。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杀手了。因为我身上还有一个诅咒,如果有人杀了我,我的灵魂会忘记死亡日的记忆,回到死前前一天,开始轮回。杀掉我的人也会失去记忆,回到死前,开始轮回。只有那个杀掉我的人在轮回日杀掉我,或者我能在不改变时间线的前提下让杀手被杀,轮回才会结束。”
“你的意思是……我把你杀了?”
“对,所以你会和我一起轮回。”
“我不觉得我会杀你。”
“为什么?”
“我是一个有骨气的杀手,不屑于杀掉你这样的傻逼。”
听完我的骨气宣言,黄毛网管十分激动,转身劫持了我的鲨鲨。那一刻,我的骨气被他杀了。
因为黄毛网管绑架了我的鲨鲨,我没有办法无视他,或许这家伙就是在被无视的生活中学会了让人厌恶的能力,他总是犀利地发现我的死穴,然后威胁我杀死他。
“好吧,你过来,我来扎你的心脏。”
劫持了鲨鲨的黄毛有了胁迫我的特权,整个人都变得张扬跋扈了,这时候,他不甘心被我用镜子碎片捅死,还要我在他死前和他发生关系。由此可见,我的判断是正确的,黄毛网管的脑子里只有黄色废料。可是为了鲨鲨的安全,我只能屈服于他的淫威,坐在凳子上等着索然无味的贴贴。
他担心我反悔,抱着鲨鲨坐在我的腿上,还说:“要温柔地杀死我哦。”
我说:“行吧。”
公寓朝正北,几乎见不到阳光,即使是晴天,太阳也照着对面的窗户。我们在窗口贴贴,抱着丧丧的鲨鲨,因为吸血鬼死后会化作灰烬,我也不担心他的血液污染我的鲨鲨。
我把镜片刺入他的心脏,一瞬间,他尖叫着哭了出来,无论吸血鬼的心脏多么坚挺,碰到银器还是会痛苦万分。但是,镜片里的银不会立刻杀掉他,他会痛苦一阵子,然后死亡……
他贴着我的身体,吻我。他说:“小宫先生的身体好怪,竟然比不死生物还要冷。”
我按着他的腰,贴近他炽热的身体,问他:“是不是想吸我的血?”
镜片刺入他的心脏,刺得更深了,吸血鬼的心脏也涌出了血,赤色喷在我的衬衣上,又落在鲨鲨的柔软腹部。
他没忍住,哭叫起来,不经我同意,便咬了我的脖颈。
我用一只手按着他,另一只手抱着他,说:“我的血啊,是鱼血。”
他傻傻问我:“是鲨鱼血吗?”
我说:“不,是鱼血。”
镜片完全进入了他的心脏,可他还未死去,于是我又加了一块镜片,再加了一块镜片。
他痛苦悲鸣,声音像断掉的琴弦,他的身体却因为快感而颤抖,破茧的欲望生出白色的蝴蝶。
我不曾爱他,只是怜悯他,为了让他从痛苦的快感中解脱出来,用蜡烛点燃了他湿透的头发。
他的身体开始燃烧,头发从金子变成卷曲的煤炭,他的肌肤并未直接碳化,而是在火焰中优雅地化作灰烬,最后随风而逝。
而我坐在椅子上,没有丝毫快感,望着别人家的窗户反射来的阳光,无声高潮。
明天,一切就要结束了。明天,我就能看见明日城的明日了。
如此想着,我去洗了澡,然后抱着满是吸血鬼灰烬的鲨鲨睡觉了。
明日城夜里,我梦见了挚友,在梦中,重返刺杀挚友当天。我带了白酒红烛去找他叙旧,企图在他放松紧惕的时候杀掉他。
但他热情招待我进屋,然后说:“好久不见了,今天的夕阳真美啊。”
——的确如此。
夕阳透过特质的玻璃窗,照着他的金发,他的轮廓散发着生机勃勃的性感金色。我看了一眼,就不敢继续注视了。我觉得自己这种“脏东西”不配和他站在一起。我没有资格爱他。
所以我坐到沙发上,望着墙上的三幅画。
《金鱼》
《鱼血》
《水蛇一号》
挚友的身上有克林姆特的金色性感,那种性感是梦幻的,也是残酷而恐怖的。正是如此我才爱慕他。可我身上没有与之匹配的黄金价值,我只有鱼血。
我是被拆解又组装的死亡工具,是为观赏而被培育的变异金鱼,我在水中,冷得发疯。一旦我靠近金光璀璨的美丽沙滩,就会因为缺失水分干涸而死。
但他不在乎我的冷血无情,他拥抱我,如情人一般贴近我,等我露出凶器,就说:“我不会怨恨你的。”
我问:“为什么要变成吸血鬼?”
他说:“生了一场病,醒来就变成吸血鬼了。”
我问:“因为那场病?”
他说:“因为欲望。”
他的欲望实在可笑,他希望这个世界充满爱与美好,他渴望他人的幸福,渴望人类从愚昧的状态中解脱,但这是不切实际的。
他不信。
他说:“很多人觉得愚昧无知是无法构成威胁的,但其实不是,愚昧无知也是一种资本,并且是会被利用的资本。并不是人的愚昧导致了痛苦,而是恶人利用了无知的资本,盗取了资源,然后将痛苦的代价扔在受害人身上。解决方式就是让人明白……哪怕这个过程本就是痛苦的。”
我说:“一些流氓为了得到少女的初夜,便自我催眠,否定初夜的价值,强行得到少女的初夜。他们说,少女总要经历这种事,不如让他们来,他们可以温柔占有少女的身体,教会少女欲望的技巧。可他们的本意不是为了少女,他们只是垂涎少女美色的垃圾。”
他说:“那是愚昧的人,如果他们明白初夜并无价值,就不会作出这样愚昧的事情了。”
我说:“就算我们都否定初夜的价值,也不会改变这个世界这个社会的大多数人在乎初夜价值的现实。因此,将初夜价值换做其他其他价值,结果也是一样的。运算结果是一样的。”
他说:“人不是机器,人有心,人有爱……”
我说:“我不承认。”我愣了很久,又问:“你图什么啊?”
他说:“因为有趣。”说得光明正大,英勇无比。
但我不认。
我是死神的工具,是镰刀,专程收割活物的生命。很多人和我相似,也是工具。大家像工具一样,沉沦在工具的世界,失去了怀疑的能力,也失去了心。所谓的“爱”,不过是激素产生的效果,所谓的“幸福”,不过是愚昧无知的产物。如果要解决愚昧的问题,必须让当事人遭受痛苦,没有捷径。
所谓的,破除愚昧的幸福,不过是痛苦挖掘后,得到的金子,那些金子的价值远大于挖掘行为所遭受的痛苦。可是没有人能笃定,深挖泥坑就能找到金子,具有无限寿命的吸血鬼也无权担保。
我和他吵了一架,然后开始打架。虽然他已经变成吸血鬼了,但无法在肉搏战中赢过我。
我把他绑在凳子上,打开了窗户。我让他沐浴了心爱的阳光!那是真实的阳光!
我听着他撕心裂肺的惨叫,心头极其舒爽。
可是,不知为何,我的脸上噙满泪水。
这是鳄鱼的眼泪!虚伪的眼泪!一定是我的身体坏掉了!我要把挚友杀掉,拿到雇主的奖金,我要回到房间,开始逍遥自由的生活。我才不想和脑子有病的吸血鬼纠缠。
阳光灼烧他的皮肤,最后他竟习惯了这种痛苦。
我不想再看着他,不敢看他的眼睛,于是去客厅,看画。
古斯塔夫·克林姆特善用金箔,浮动的女体流露情欲。但那种情欲蒙着一层梦幻薄纱,解开薄纱,兴许能瞥见怪物的血口尖牙。
我望着红发裸女头上的金鱼,被那糜烂的眼睛深深吸引,金鱼的笑容构成梦幻的漩涡,眼睛则将我吸了进去。水草、金箔和美女的长发缠着我,却没有让我感觉到丝毫暖意。
“太阳的金色是无情的。”我对挚友说道。
他不屑地笑着,摇头,摇头。
阳光只会让他的身体很热很烫,却不能杀死他。阳光只是折磨他,使他痛苦罢了。但我可以杀死他。
刀子破开他的胸腔,银器贯穿他的心脏,我深情吻着他的创口,吻着吸血鬼的梦幻之血。
阳光照耀着他璀璨的金发,那雪白的肌肤如陶瓷闪亮,可我没有亲吻他的脸颊。我吻了他心口的伤疤。
我说:“有人雇我杀你,据说杀死吸血鬼也是保护人类的工作,是正义的。”
他说:“你信吗?”
我说:“我不信,我只是垂涎少女初夜的流氓,与其让你死在猎人手上,不如死在我手上……”
他忍着疼痛,笑着说:“初夜怎么能和生命相提并论呢?”
我说:“不都是名词吗?”
他说:“也对。”
他知道自己快死了,也不在和我谈及钻牛角尖的无聊问题,他闭上眼,然后说:“少女把初夜献给流氓,不一定是无知,也不一定是受了骗,也许人家就喜欢那个流氓,倒是流氓先生非常好笑,总觉得自己的身份配不上少女,一定要找个邪恶身份和邪恶理由。他践踏自尊,只是因为恐惧,他把自己踩到道德最低点,就没有哪个卫道士能践踏他的道德了。或许少女正是看上他畏葸不前的可怜模样,想要吻他。”
我问他:“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像那种……落难的老狗。”
他摇头,却说:“贴过来,吻我。”
即使得到了他的允许,我也不敢吻他。我不敢爱他,不敢吻他,“吻”和“爱”并不是我熟悉的语法,我只会“杀戮”和“剥削”,通过剥削他的生命,残害他的健康,我得到了虚无的快乐。
我和一只快要死掉的吸血鬼在阳光下拥抱,太阳直射我们的身体,要把我们烤至融化。他好热好烫,仿佛在燃烧。而我拥抱着他痛苦的身体,把镜子碎片刺入他的心脏。
他是慢慢死去的。
死前,他说,没关系,不会恨我。
我问,我杀了他,让他无法为欲望继续生活,为什么他不恨我?
他说,我是无知的流氓,他怜悯我。
我生气地咬着他的嘴唇,但他只是痴痴望着我,笑。
“我觉得你是恨我的,因为我背叛了你,导致你失学。我抛弃了你,你恨我,报复我,剥夺我的生命。我认了。”
“才怪。我根本没有恨你,是我先背叛了你,现在又一次背叛了你,是我胆小懦弱,我害怕自己被你抛弃一次次抛弃,我害怕我死了你还活着,我想要拥有你的一切。”
“所以你无知啊,小……小傻瓜。”
“你知道什么人是最幸福的吗?是傻瓜。傻瓜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为他们无法思考别的东西,也不会痛苦,他们只会傻笑,说情啊爱啊……而不会在乎生死……”
他笑着说:“你就……就当我是为了保护傻傻的爱人,然后被杀手先生杀掉了……所以,再吻我一次。”
我亲吻他的唇,他又不要这种吻。
他说:“要克林姆特的吻。”
——金色的,紧紧贴合的梦幻之吻。
我贴着他,吻他,吸血鬼的身体在阳光下发烫,我的身体则被抽干了水分。沧海干涸,鱼失去家。
阳光流金,太阳高高在上,我们则是拥抱彼此的小小生命,拥有此刻而已。
好热。我抱着他,他贴着我……随之而来的,则是无尽的空虚。因为他变成了灰烬。
突然,我意识到,我没有心了,也没有爱了,这里也没有生命了。
阳光照着椅子,镜片落在椅子上。
我没有收雇主的钱,而是找到了雇主的下落,杀了那个吸血鬼猎人。我没有从这场杀戮中得到任何好处。除了只是挚友卧室里的,一动不动的鲨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