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都市纯爱小说《无人地》的主角是尹时京萧恒,是作者泠司倾心创作的一本小说,无人地小说主要讲述了:尹时京他一直都很喜欢萧恒,但是他知道他不应该妄想自己可以得到他,可是现在为何萧恒没有拒绝他的吻。
属性:一场葬礼,暧昧而狡猾的旧友。
《无人地》精选:
天亮后雨就停了,只是天仍旧灰扑扑的,没有半分放晴的预兆。
墓园建在附近县城的某座山上,林间薄雾笼罩,弥漫着香火硫磺的味道。上山的时候送葬的队伍排成一条深色长龙,路上偶尔能见到几个匆匆从山上下来的神情麻木的扫墓人。
安葬的地方是尹泽和尹琼经过几番考量共同决定的:半山腰南侧的单人区,周边松柏环绕,郁郁葱葱,风水不错,适宜安息。
老爷子生前就嘱托后辈丧事从简莫要铺张,因此尹泽他们未加大肆操办,来的人大都是尹家亲戚,当中大部分是从北方专程赶来的:建国初期尹老爷子携妻子从北方搬迁到南方,后来文革开始,加上通讯不便,就渐渐和北边的亲人断了联系,直到九几年有人过来投奔才渐渐恢复交往。
上山后,尹泽跪在墓穴前做准备工作,骨灰盒交由尹时京暂拿。
长长的鞭炮铺了一圈又一圈,尹琼拉着老夫人后退两步,尹泽才小心地点燃引线。
山间寂静被噼里啪啦的嘈杂声响划破,惊起远方两只扑棱翅膀的黑鸟。缭绕的硝烟中,尹泽将红绸包裹的骨灰盒小心安放在墓穴里,然后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尹琼悄悄地抹了把眼泪,更多人就是静静地看,猜不透心里的想法。
下葬后的道别环节,一行人按辈分上前,先是几位远道而来的老人,再是身为子女的尹泽和尹琼,最后才轮到尹时京他们这群小辈。
尹时京上了炷香,过去拍拍萧恒的肩膀,说是轮到他了。
面对墓碑上的黑白遗照,萧恒跪下来磕了个头。从小到大,尤其是父亲刚去世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里,他受过老爷子数不清的恩情,只怕这辈子都无法偿还——尹老爷子不止一次和他保证,只要尹家还在一日,他们母子虽不能大富大贵,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总是不愁的。
“待会你要去看叔叔吗?”
萧恒的父亲也葬在这里,只是在不同的区。萧恒没忘,尹时京亦然,“叔叔的祭日快到了吧。”
“嗯,就在下下周。”
九月二十八号,他永远都忘不了多年前的同一天。
“你们是要去看萧恒的爸爸吗?”老太太整个人裹在宽大的羊绒披肩里,显得瘦小无比,“阿泽和我也去。”
“姑姥姥,你的腿……”萧恒有些迟疑。
前年他们还在国外的时候,老太太摔了一跤摔断了腿,粉碎性骨折,前前后后做了好几次手术,养了好些时才勉强能下地行走,却再不能出门跳舞了。
“去看看吧,我这把老骨头难得出一趟远门,看一次就少一次了。”
在萧恒的记忆里,她很爱漂亮,头发总染成时髦深栗色,尹老爷子打趣她是越老越爱俏,她就笑眯眯的问萧恒他们自己这样好不好看。眼下,老爷子去世打满算也才七天,她整个人就如一朵彻底枯萎的花,在寒风中凋零,再无半分颜色。
这边的习俗是送葬的人正午十二点以前要返回,留给他们的时间其实已不太多。
“走吧。”
尹兰书跟其他人回车上等,尹泽带着老太太先走一步。
路上尹时京抢在萧恒前面从兜售的女人手上买了两个花篮。
“我也好久没见叔叔了。”
到了地方以后,萧恒向管理人员买了水桶和抹布,擦起墓碑上堆积的尘土。
看得出这里很久都没人来过,萧恒换了三桶水才勉强擦干净一小块。尹时京想帮他,但被他婉拒了,说自己在国外那么多年,回来后一年也来不了几趟,有些事本就应该由他亲自来。
尹泽带来黄纸和其他供品,一样样地摆放好,权当一片心意。
“现在想想,有些东西还像是发生在昨天。”老夫人眼角泪迹未干,“我和你妈妈能相认的事,只能说是老天爷注定。阿泽从小就难交到朋友,谁能想到他和你爸爸就这么认识了。”
萧恒的母亲抗拒家里包办的婚事,一定要嫁给读书时的同学。父母不同意她远嫁,她就偷了户口本和萧恒爸爸一起搭火车来了南方。萧恒的爸爸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两人吃了好几年多的苦,公司逐渐有所起色,生活条件也慢慢地好了起来。
有一次她陪丈夫去见朋友——那朋友正是尹泽——饭桌上聊到了父母的事,她鬼使神差问尹泽,他母亲是不是姓魏。尹泽面露愕然,她又问了几样小事,一件比一件私密。他按捺不住讶异之心,邀请她上门做客,老夫人见到她的一瞬间就迟疑地喊出她小名。
和丈夫朋友来往这么久,她都不知他和她竟是表兄妹关系。
“姑姥姥,我考虑就这两年把妈妈的骨灰接回来和爸爸合葬。”
萧恒语气很平静。他妈妈去世的时候他刚成年,后事由娘家操办,葬在了北边,没有和他爸爸合葬,成了他心里的一个遗憾。
“也好,欣怡和你爸爸感情一直不错。”尹老夫人手指冰冷,握得他有点疼,但是他没显露出来,“他们看到你现在这样,会感到欣慰的。他们也不是故意要丢下你的。”
是吗?萧恒想笑但笑不出来,最后只能尴尬地拉拉嘴角。
尹时京还在留意这边动静。他深吸一口气,免得带出一些不该有的情绪,比如怨怼。
“我知道,她不是有意要那样做的。”
回城区以后,一行人在丽轩用午饭。丽轩是老字号,萧恒父母还在的时候就经常在他们家订菜做年夜饭,近几年换了新主厨,许多菜肴都不再是记忆里的味道。
老太太看到桌上有道水晶肘子,神情黯然。
老爷子生前罹患高血压,需严格忌口,只能在除夕夜托尹泽买一份回来过嘴瘾。
尹泽当即要服务生把这道菜撤下去,可老太太又按住他,“留着吧,是个念想,他看着也高兴。”
用过饭食以后各自回家,客人散去,家里顿时冷清了不少。
老太太劳累过度精神不好,被罗姐扶上去补眠,留一群小辈在楼下拉家常。
尹时京从酒柜里取了瓶还不错的莎当妮白葡萄酒,开瓶醒过以后给各来一杯,然后才坐回位置上,听尹泽说话。中间萧恒手机响了,是上一份工作的遗留问题,比了个抱歉的手势便匆忙出去了。
“那块地估计明年要被列为重点开发对象,你可以考虑和别人联手拿下。”
尹老爷子在尹时京读初中时便将董事长的位置传给尹泽,手中早不留实权,而遗嘱内容基本上透明:钱和房产分给几个亲戚,股权留给儿子女儿。
尹泽和尹时京关系不错,不存在什么外界臆构的豪门恩怨。
在自己家里尹泽说话也比较随意,不再像在外面,遮遮掩掩的,总不肯把事情讲得太明白。
毕竟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话说得太明白反而失礼。他倒不在意萧恒在旁边听——萧恒也是尹氏的股东,虽无管理经营权,但对公司的经营状况有数总比没数好。
一瓶酒很快见底,说完了工作上的事情,尹泽也上楼去休息——他素来忙碌,晚上就要搭乘飞机去纽约处理分公司的事情。
尹时京还有一天假期,问萧恒要不要再去逛逛。
“去哪?”萧恒已经累了,但他不想拒绝尹时京。
“随便去哪里看个电影,然后找个酒吧喝点酒放松一下。”
电影是可以看的,最近电影院里上了些萧恒还算有兴趣的片子,但喝酒的话……他无声地瞥向桌上的空酒瓶,目光有些为难。
“我去。”最后他还是这样说道。
“我以为你不喜欢科幻片。”
听到尹时京已经买好了电影票,萧恒始终感到不可思议。他记得尹时京的书架上边最多的是晦涩难懂的社会学书籍和专业书,稍微少一点的是博尔赫斯和奥登的诗歌,唯独没有与科幻沾边的。
“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前方红灯,尹时京停车,“我的话也不讨厌。”
上次天色已晚,他们惦记着蛋糕走得匆忙,没能去很多地方。
街道景观因为城市再开发而翻天覆地,但萧恒还是认出来这是他以前居住的那一带。
“以前我们总去这家电影院。”
尹时京随口说着,但萧恒无法平静,心里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纠缠不休。
好像回到了过去——这说法并不准确,因为他早知道回不去了。
他小时候搬过不止一次家,一直到和尹时京相识才终于安定下来。后来父亲出事,母亲不愿睹物思人,将房产变卖,带他回了北方城市的娘家。他转入那种封闭式管理的高中,之后又出国好多年。他不是没想过怀旧,可物是人非,不过徒增烦恼。
“萧恒,你考虑来我公司吗?”
“我?什么?”萧恒怕自己没有听清。
毕业回国后尹时京和几个校友开起了公司,因为前期动用了不少尹家的人脉关系,每年资产评估的数额都在稳步上升,听说今年净资产有望过十亿美元,已是上市在即。
“公司现在的法务提了辞职,大概年后离职,交接的人还没找好。”尹时京降下车窗刷卡,“你可以不用急着决定,还有好几个月慢慢考虑。”
萧恒在国外学的是法律,拿到硕士学位后回国又考了几个证。
“不过话说在前面,我是那种很严厉的老板。”话是这样说,但尹时京显然心情不错,语气有几分调侃,“你不过你可以试试讨好我。”
萧恒听得笑出来,“我有什么地方可以讨好你?”
尹时京看过来,目色幽暗不见底,“你心里应该清楚。”
晚九点正是酒吧营业的黄金时间。
他们去的这家酒吧内部装潢是很明显的美式乡村风格:原木桌椅,碎花坐垫,红砖墙面,纯色壁纸,随处可见铁艺制品和小盆栽。里边差不多客满,气氛微醺,放些耳熟能详的爵士金曲,人们随意地坐着,小声交谈,被酒精催生出难得的好心情。
萧恒和尹时京坐在吸烟区靠里的位置,手边摆着加冰的苏格兰威士忌,却不急着喝醉,只是慢慢享受难得的闲暇时光。
“下午妈妈和我说,因为外公去世,她决定婉拒Mendès先生的求婚。”尹时京手中的烟已经燃了一多半,烟雾袅袅,将他那深于普通亚洲人的五官轮廓柔和了许多,“不过她本来就很犹豫,Mendès先生与她认识不过半年就已经谈婚论嫁,这速度让她害怕。”
当年尹琼未婚生子的举动不可谓不大胆叛逆,要不是有尹泽在中间调解,尹老爷子只怕要与她断绝关系。
后来十几年间,长相气质都不错的她并非无人追求,只是男人运极差,这么多年来身边男士不断,当中也不乏条件优秀者,却没有哪一次能走到最后。
借住在尹家那段时间,萧恒见过几次她当时的交往对象:姓卓,模样周正,做房地产,但后来还是不幸分手,原因是他家里不接受他找一个有孩子的女人。
就在萧恒以为她不会安定下来时,她又再度坠入爱河。
今年年初,她在某艺术沙龙上遇见了Romain Mendès先生。Mendès是越南裔法籍,旗下财产包括巴黎和里昂的两家画廊。因为对Mucha作品的不同见解,两人争执起来,待到达成统一后又相视而笑,仿佛已认识了很久。
一见钟情应当是两位相识相知经过的最佳写照。
“你怎么说?”萧恒心里有个大致计划,但不确定尹时京是否和他想到了一处。
“我建议她先和Mendès先生订婚,具体婚期再从长计议。”
“阿姨怎么看?”
订婚其实是个很暧昧的说法:不算彻底拒绝,也不算完全答应,但就是将两人用一种若有若无的微妙关系连接在一起。比恋爱要更加庄重,却比婚姻轻率。
“她还是顾虑重重。”尹时京见过几次那位Mendès先生,据说是个瘦高个子,对他妈妈很是耐心温柔的男人,“我看她样子也不像是不肯嫁给那位Mendès先生,就劝她说如果喜欢一个人就不要一昧拒绝。拒绝得多了,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但肯定会伤感情。”
萧恒沉默下来,心却跳得很快。
烟早已熄了,由于心因,他的胸口有些闷。
“怎么了?”尹时京看出他情绪不对。
“我只是……只是没想到你会说这样感性的话。”萧恒迟疑着说,“我以为你看不上这些。”
过去他也听尹时京讲爱情之间的条条框框,讲尹琼坎坷的情路,讲她这次又遇见了怎样的男人,但那时尹时京对爱情这种东西是很不屑一顾的,从未这样认真地劝过什么人。
“我以前确实荒唐过一段时间,现在不一样了。”尹时京端起杯子,里边的冰化了一些,酒味淡去,“反正我不好过多干涉她私生活,只能讲到这里,再多她又要嫌我烦。”
不等萧恒想明白他究竟是哪里不一样,缠绵的背景乐忽然变得活泼起来。欢快而俏皮的歌声驱散了空气里淡淡的慵懒,连昏黄的灯光都像是在跳跃,变得轻快灵动。
“这首歌?”尹时京嗯了一声,忽然这样说道。
“记得,”萧恒耳根隐约有些发烫,“当然记得。”
比起爵士,萧恒更喜欢重金属,因此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是在某年复活节派对上。
他是被尹时京带来的,全场都是没见过的男男女女,而尹时京不知去了哪里,问在场其他人,他们也只是诡秘地笑,让他玩得高兴点。
他又不傻,怎么可能不知道,心情忽的从高处坠落低谷。途中有女孩子过来邀请他跳舞,他站起来陪她跳了一会,然后到一旁休息。忽然有人换了张唱片,放到一半就是这首歌。
“你喜欢这首歌吗?”先前找他跳舞的金发女生贴着他坐下,“很适合你哦。”
甜如蜜桃的香水味萦绕在他鼻息间,如果不是他喜欢同性远胜异性,根本就无法抵抗。
“你喜欢我吗?”
“我……”
“Jade,别对他出手,他有女朋友了。”忽然有人插进他们中间。
原来是尹时京从楼上下来。女孩子撅了噘嘴就把目光转向另一个亚裔男孩,他摆脱窘境,问尹时京刚刚究竟是什么歌。
尹时京身上都是酒气,人看起来还算清醒。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没有香水味,萧恒的心忽然放下来了一点。
萧恒问他一遍没有回答,就又问了一遍。
“大概就是说……你是我的小宝贝。”尹时京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讲,他不可控制地脊背发麻。
好久才压抑住那失了控的心跳。
Cathito,小宝贝,小野丽莎的歌。
虽然后来回去萧恒查了歌词,是说父母和孩子。可回想起那时尹时京温暖的身体贴着他,再正经的一句话都讲得像调情,他又禁不住浮想联翩。
一首歌很快放完,萧恒将杯子里剩下的威士忌喝光,只剩几块浮冰。
先前那尴尬话题被心照不宣跳过,他们随便聊了些话题,比如先前的画展,来巡演的交响乐团以及现代艺术,又比如读书时期的旧事。
过了十一点,将近打烊,酒吧里的人也换了一拨又一拨。
酒后不能开车,尹时京叫车送他们回家。
乘电梯到一楼,再被冷风一吹,萧恒的酒醒了一小半,到这时忽然茫茫然地觉得不安起来。
为什么总要是他呢?
明明对他没有那种意思,却要给他这么多误会的余地。
半夜,萧恒睁开眼睛,想起今天还没有吃药,摸着黑从床上爬起来去翻那个小小的瓶子。
这些药都有一定的成瘾性,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随意停药无异于自寻死路。他先是在换下来的外套口袋里找了半天,然后去翻自己的行李箱,却怎么没有找到。
“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就在他站在原地静静思考自己之前去了哪些地方,又可能把瓶子放到哪里时,尹时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吐字清晰,没有一丁点睡意在里头。
他到底看到了多少?萧恒如遭雷击地站在原地不敢回头。
“没什么!”察觉到话里尖锐的攻击性,萧恒愣怔了一瞬,努力放松,深呼吸,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焦躁,“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我吵醒你了吗?”
尹时京稍微坐起来一点,拉了一下台灯的吊绳,柔和的光芒笼罩整个房间。
“找东西的话记得开灯,这样会方便很多。”
借助灯光,萧恒很快就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其实就放在行李箱的角落里,不过是他心里有事情没有注意到。他拧开瓶盖倒出几粒药片,就着温水吞下,再把瓶子放好,躺回了床上。
整个过程里,尹时京都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
察觉到那仿佛有实质的目光,萧恒浑身肌肉都是僵硬的,生怕对方察觉到有哪里不对。
“你病了吗?”
躺了一会,就在他以为尹时京已经睡着,自己也准备闭上眼睛时,终于听到他这样问。
这样直接问出来反倒是令萧恒的焦躁减少了几分——至少不用揣测这个人心里的想法,或者说从小到大他都不太能理解尹时京究竟是怎样看他。他摇摇头,即使知道对方不一定会信,但还是这样说:“没有,是维生素片。”
哪有人半夜爬起来吃维生素片的?他感到心虚,又补充了一点:“我有点夜盲。”
“这样啊。”尹时京的反应很平淡,翻了个身,“你睡不着吗?”
“……嗯。”
刚到家的那会他累得沾枕头都能睡着,可真的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反而翻来覆去清醒得可怕,就像脑子里住了一头可怕的怪兽,正无声地尖叫。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尹时京为什么会醒着。
“是我吵到你了吗?”
“没有,我也有些失眠。”
两个人都失眠的漫漫长夜里,萧恒再找不出别的话题,就任由沉默蔓延。
“看电影吗?”
尹时京忽然伸手拉住他。
“电影?”
“三楼是放映厅。”尹时京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只是觉得这样躺着也没什么意思。”
萧恒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向自己的软弱屈服,“……看。”
楼梯在靠近尹外婆卧室那边,尹时京特地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萧恒放轻脚步,不要吵醒了里面的人,萧恒照做,每一步都格外小心。
在这边住了这么多天,萧恒第一次踏足三楼最右边的私密空间。
去年这里被改装成了个小型的家庭影院,铺好几层地毯,最外层是长毛羊绒的,脱鞋走上去柔软得令人连脚背都陷进去。
“好了可以说话了,你想看什么?”
尹时京在放碟片的架子上翻找,“不过都是爱情片。”
萧恒拿不定主意就凑过去看,看到魂断蓝桥,爱在黎明破晓前,新桥恋人等脍炙人口的名字。
“外婆喜欢。”
两人都很少看爱情片,萧恒选了半天,最后抓阄似的选了乱世佳人。
“你觉不觉得这有一点像那个圣诞节。”
启动设备的间隙,萧恒忽然听尹时京说起四年前的圣诞假。
“有一点。”
圣诞夜前夕,他和尹时京在他与人合租的小公寓重逢,在客厅看了一整晚的电影,然后在天快亮的时候进厨房做了炒蛋和三明治,在餐桌上互相说了节日平安,又分享了同一张床同一条被子。
云上的日子,那是萧恒那段时间里最喜欢的电影,后来尹时京不在的日子里,他又反复看了好几遍:Sophie Marceau在这部片子里饰演了一个亲手杀死父亲的女人。她美得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无关取向和人种,只要是她,所有的宽恕和矛盾顺理成章。
爱情转瞬即逝,欲望却经久不息。
“那个时候我其实是很生气。”尹时京手上动作不停,说出的话却令他心惊胆战。
“为什么……?”
萧恒问完又觉得多余。为什么尹时京会生气他自己难道不明白吗?
音乐突然响起,屏幕上出现朦胧的画面,尹时京关掉灯朝他走来,“我难道不该和你生气?为什么不联络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也来了英国?你打算和我断绝关系吗?”
“抱歉。”萧恒沉默了很久,低声说,“我……没想过要和你断绝关系。”
“不要道歉。萧恒,你可以对我提任何要求,只要你不再消失,我都会为你做到。”
尹时京迫使他抬头。他从尹时京的瞳孔里见到自己的倒影——如此惊讶,如此混乱。
他的确不明白尹时京究竟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如果说是友谊,那有的时候他做得实在太过逾越。
如果说是爱情,连萧恒自己都觉得可笑——他不觉得尹时京会喜欢同性。对他有好感的人男的女的都有,而他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看他们捧着心献上,却从不驻足。
尹时京这样的人真的知道什么是爱吗?
爱令人痛苦,不如不要。十几岁的尹时京是这样回答他的。
“你……”
“不要说话,萧恒,别说了。”尹时京握着他的肩膀,将他拉近。
他忍不住想要闭上眼睛——不是我主动的,不是我发起的,我只是被卷入。他努力给自己找逃避的借口,我没有动心,我没有引诱他,这不是我的错,我已经很努力地远离他了。
被卷入旋涡的中心,世界融化,旋转,变成巨大的万花筒,而嘴唇互相接触的柔软温度是这样的真实,比致幻剂还要充满吸引力。
萧恒忍不住想,大概前夜的酒精还在尹时京的血管里燃烧,让他醉得很厉害,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他醉了,明早起来一切又将恢复成原样。
所以无论尹时京怎样吻他,他都被动接受。
他不敢回应,他没有办法回应,他做不到,他只是在酒精的驱使下随波逐流。
“我没醉,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萧恒。”
萧恒睁开眼睛,尹时京的眼神分明是清醒的,清醒到冷酷,使得他的退缩暴露无遗。
“我们刚刚接吻了。”尹时京咬着他的嘴唇,嗓音沙哑,“你没有拒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