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小说《殿下这饭吃得香》的主角是镜九洛玄,作者:怂大只,该小说主要讲述了:镜九有时候在想他和洛玄两人之间的这段孽缘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他想着怎么着也要和洛玄来一次决斗!
《殿下这饭吃得香!》精选:
祈顺殿外,端茶点的仙娥皆低垂着头,默不作声地候在门外,对时不时从殿内飞出的竹简和跌宕起伏的叫嚷声见怪不怪。
镜九昨日捅的篓子天帝知道后差点没当场仙逝,这不一大早下完朝,就命人把他绑了来,上演一出“父慈子孝,鸡飞蛋打”。
“你给我滚!”石破天惊的咆哮,字里行间都是怒不可遏,余音未消,一卷竹简掷出,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紧着就是一抹落荒而逃,些许狼狈的人影跳入视野。只见镜九捂着脑袋,携风卷尘,头也不带回地冲了出来,脸上早已没了昨日的肆意潇洒,转而是一副“大难不死”的侥幸。
他拍去身上的灰,瞧着台阶上散落的竹简,不满嘟囔道:
“这老头子就没一次打中的,老眼昏花。”
说罢扫了眼面前仙娥,自觉刚刚丢了人,便捂嘴咳嗽两声缓解尴尬,挺胸抬头,若无其事地走下台阶,仙娥们识趣地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自顾自的送食进殿。
这回天宫的一年来,大大小小的训斥受了不少,早就习以为常当家常便饭。可他如今最气不顺的是自己竟被洛玄摆了一道,摆了一道颜面尽失也就算了,要干的事还没干成。
他一拳砸到自己手上,愤愤不平道:“岂有此理!报仇又打不过,这可如何是好?”
他心里盘算着,经昨天那么一闹,洛玄回去定要设层结界防他,硬闯绝对不可能。若是……软守,按洛玄那孤僻的性子,蹲个猴年马月都不一定出来一次。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沉思冥想了一路都没想出接近洛玄的对策。正当苦恼之际,忽觉天色一暗,一块巨大的阴影罩到了他脑袋上。
他抬头,天鹿正晃哒着一对软绵绵的耳朵看着他,湖蓝色的眼睛甚是灵动可爱。
镜九摸摸下巴咧嘴一笑,满脸就写着“不怀好意”。他后退一步,厉声道:
“原来是你这头丑八怪!怎么?昨天吊了我今天还想来啊?全天下都找不出像你这么丑的神兽。你看看你那对角,跟树杈子似的,又老又难看!”
天鹿偏偏脑袋,不明其意。
镜九继续得寸进尺道:
“喂!我骂你丑呢,你给点反应!你不生气?不想踢我两脚?哦哦哦,我知道了,宠物随主,洛玄是块闷木墩,所以他的神兽也是一块闷木墩。”
神兽护主,众人皆知。果不其然,天鹿一听镜九说到了洛玄头上,粉嫩的鼻头喷出两股热流,伴随着“嗤嗤”的警告声。
镜九挑眉,心道:等的就是你生气。
他慢慢后退拉开距离,双手抱胸,挑衅道:
“哟。说你两句脾气不小?想踢我?你打的过我吗?我告诉你,天上地下,就没有人能打的过我,包括洛玄,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呼——”天鹿恼怒地嘶鸣了一声,银白的皮层蔓延出火红的花纹,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大膨胀,湖蓝色的瞳孔成了一湾沸水,腾腾冒着热气。它低头用犄角对准镜九,前蹄焦躁地踩踏着,进入攻击状态。
镜九僵滞在原地,看着面前大了五倍的天鹿,惊得下巴险些脱离主体。他悄无声息地往后抽步子,哆嗦着嘴皮道:
“我滴个亲娘,我只是想让你踢我两脚好去讹洛玄,没让你踢死啊——”
天鹿仰天嚎叫了一声,举全身之力朝镜九踢去。镜九沉眸,足尖使力点云而起,一个旋身后翻,落到白玉华表上。他慌慌忙忙举手求饶,然而为时已晚,天鹿已被彻底激怒,不可控地逼近他。
再次举蹄,一股足下风将他从柱子上掀下,落地,扑腾着还没站好,身后天鹿的银角已经攻来,他转身抬手抵挡,被击出数米重重摔倒。
他双肘撑地,颤颤巍巍地抬头,暗骂自己嘴贱。天鹿沉闷的蹄音一下一下像极了催命符,镜九欲哭无泪,撑着半个身子,在天鹿抵达前绝望地喊了声:“救命啊——”
天鹿举蹄,镜九本能地闭眼,然而过了许久,该落下来的蹄子始终未触及身体,他怯怯地睁开一条缝,发觉蹄子似是被冻住了一般,凝固在半空中。
他抓住时机,连滚带爬地逃出蹄下,回头才瞧见一道黑影悬在天鹿顶上,衣袂飘飘,身形料峭。
洛玄挑动食指,天鹿封禁解除,瞬间如泄了气的羊皮囊,失力地跪到地上,耷拉着头颅。
洛玄启唇,冷冽的声音荡下,饱含严厉:“无辜伤人,自己领罚。”
天鹿委屈地哼哼了一下,还想辩驳,却被一记眼神锁了回去,只得不情不愿地调头离去。
待天鹿走远,半空中的人才缓缓落下,玄衣微浮,抖落一身的泠泠松气,如罩冬雾。洛玄转身,目空一切的孤傲,视线短暂地掠过旁侧,不悦道:
“麻烦。”
镜九登时回神,着急忙慌地爬起来,追上已经走出几步远的洛玄,呔道:“你等等,事还没完!”
洛玄目不斜视,冷着嗓子回道:
“要感谢就不必,我还有要事。”
“谁说我要谢你?我是要你赔偿我!你家神兽莫名其妙打伤我,你作为主人不该对伤者有所表示吗?”
镜九这番说辞,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然而洛玄根本就不吃这一套,他停脚,瞥了眼镜九,不疾不徐道:
“你确定是天鹿无缘无故招惹的你?”
刻意咬重的“无缘无故”四字,自带一种威慑力,镜九心虚,眼神飘了飘不做回答。
洛玄继续:
“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就是天陵园的一座新碑,谁欠谁……不清楚吗?”
镜九后脊梁一紧,头皮泛起阵阵麻意,他敏锐地察觉出危险,立马转变态度,殷勤地附和道:
“清楚清楚,多谢帝圣救命之恩,多谢。”
洛玄嘴角浮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满意地垂首,朝天宫内走去。镜九前后脚跟上,好奇地打探道:
“你来天宫做什么?是不是为了精怪的事?我昨天都听到了,有精怪惑乱,你今天来找谁的?是不是我大哥?”
洛玄侧目,眉宇间有些许疑惑,镜九明了,洋洋得意道:
“你不用惊讶,细数整个天宫,最了解那个……什么厉尤的,就只有我大哥,你想打探消息肯定只能去找他。不过……你是见不到的。”
洛玄皱眉,“为何?”
镜九双手抱胸,晃哒到洛玄面前,倒退着步子边走边说到:
“我大哥自从辞了太子位后,就在自己的徽宫每日素衣诵经,天王老子去了都不见。”
天界废太子,名镜肖,多年闭关,不问世事,四界皆知。
洛玄止步,深邃的眼眸中漾起淡淡愁色。他原先的计划的确是找镜肖先了解一下情况,如今……可如何是好?
镜九瞧出了他的心思,笑嘻嘻地上前去,将一只手搭住他的肩,得意道:
“除非……你带上我。”
镜九挑眉,轩轩甚得地解释,“我是我大哥最宠爱的小弟,除了我谁都进不了徽宫。所以啊……你要是考虑带上我,我就能帮你。”
他那副有恃无恐的自得劲儿一点也不夸张,这么多年,连天帝天后都不能踏足的徽宫,却是他能飞来横去的。
洛玄侧身晃掉肩上的手,有些犹豫不决。他思索了片刻,徐徐抬眼问到:
“当真?”
镜九努努嘴,不满道:“我你还信不过?我要是骗你这辈子娶不到媳妇。”
“好。”
从南天门朝东走了一刻钟,入眼的是一座重檐歇山式的宫殿,虽不比泽云天境雄浑大气,却也算华美秀丽。正门入口铺设了九阶汉玉梯,尘土不沾,格外洁亮,梯尽头一左一右的盆景松枝摆着,更衬四周宁静清雅之气。蟹青色的宫墙内,峥峥木鱼声悠悠传出,细闻还能闻出弥漫在空气中的檀香味。
镜九让洛玄呆在门口,等自己进去请示大哥。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宫门再次敞开,镜九带出来一位玉貌仙骨,素衣皎冠的男子。男子一见面便向他行礼,风度尔雅,
“天界镜肖,拜见帝圣。”
声线细腻,夹带着绵绵柔意,和眉眼间透出的温柔相得益彰,让人一眼便能辩出此人秉性纯良。
洛玄微欠腰身,略带惭愧道:“贸然打扰,实在抱歉。”
镜肖抿唇一笑,道:“无妨。”
说完悄自打量起洛玄来,打量完又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旁边的镜九,开口说正事:
“帝圣此次前来用意我已听小九说过,关于厉尤一事,当年确是我疏忽大意,引狼入室……”
关于厉尤一事,于他而言,悔恨至今。
当年镜肖还是太子时下凡游历,路过一处荒林遇到了才出世的厉尤。厉尤此人阴险狡诈,夺了一具妖族人士的皮囊,化名薛明潜伏在他身边,一路装模作样取得了信任,上到天宫。而后便是靠着镜肖的信任为非作歹,灭人世,杀妖帝,戮妖族……还杀了镜肖的四弟,天界的四皇子,镜九的四哥。
镜古天帝发现其阴谋,他便狗急跳墙挑动大战,使四界生灵涂炭,好在最后先帝圣和镜肖联手除掉了此祸害。
大战之后,镜肖愧对那些死去亡魂,便自己向天帝请辞了太子之位。
废位虽已多年,但天帝从未再立太子,各家仙官都心知肚明,天帝是在等,等镜肖一个释怀。所以直至今日,人人都还是尊称镜肖为……肖太子。
往事述完,镜肖不再有半分喜色,他轻皱眉头,一脸的愧疚难安,对着洛玄再次行礼道:
“厉尤乃祸害,若当真重出于世,还请帝圣早日斩除。”
洛玄伸手扶他,笃定道:“除妖邪,职责所在。”
“对对,大哥你放心,我和洛玄一起,一定可以除掉祸害。”镜九不合时宜地附和破坏了原先氛围,洛玄不快地瞟了一眼他,暂时忽略掉那个“一起”的含义,正视镜肖问到:
“除此之外,关于厉尤可还有其它相告?”
“其它?”
洛玄点明,“他的武器,居所,死后部下所封之地。”
镜肖挪步到松枝旁,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依次答到:
“厉尤的武器是一个能化剑的黑陶埙,大战时此物已毁;居所不详;部下所封之地分散,我所知的也仅有祙州一处。帝圣若想了解其它,不如去天界监属司看看,那里关押了一批精怪,知道的该比我多,可以让小九给你带路。”
说完,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镜九,两人默契一笑,镜九接话:
“既然大哥都开口了,我就勉为其难地带你去看看。”
若不是旁人在场,洛玄此刻的嫌弃之情都该漫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着实想不通,同父同母,一个儒雅,文质彬彬,一个……一开口就能让人头疼,差距为何如此之大?他点了一下头,转身先行离去。
镜肖注意力落回到镜九身上,给了他一个以示鼓励的拥抱,轻拍后背,用兄长的口吻嘱咐到:
“注意安全。”
镜九一门心思扑在走远了的人身上,对镜肖的叮嘱随便敷衍了两句便急忙追上洛玄。他拉住洛玄的衣袖,张着嘴直喘粗气,抱怨道:
“你不知道等等我?走这么快!”
洛玄挣开他的手,不留情面地回道:“是你自己腿脚不利索。”
镜九语塞,冲着他后背翻了记白眼,又死皮赖脸地贴上去,乐呵呵问道:
“诶诶,我问你,你觉得我大哥怎么样?”
洛玄面容平静,不咸不淡地回了两字:“可以。”
镜九满意地点了点头,暗叹总算说了句中听的话。他双手抱胸,喜行于色道:
“我大哥岂止是可以?他可是众仙交口称赞的贤明之君,他日后要是继位天帝,天界定会繁荣昌盛,走向巅峰。只是……他太死板,揪着一个错不放。”
镜九的一番赞美情真意切,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对这个大哥的崇拜,这种炽烈的崇拜让洛玄忍不住侧目,然而刚瞟过去就和他的目光撞个正着,只好慌慌忙忙收回,为掩尴尬地多问了句:
“所以?”
镜九低头窃笑,挡到他面前倒退着走路,“所以……我是想问,你觉得我怎么样?好不好?”
问题一出口镜九就后悔了,因为他看到洛玄的表情从冰冷瞬间变成了嫌弃,答案不言而喻。
任凭谁也不会觉得一个偷看你洗澡,扒你衣服,还总跟你腰带过不去的人很好,除非……就洛玄的性格来说,他此时此刻能容忍镜九在自己身边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气,就已经是宽容大度。
镜九自知找了没趣,无奈地耸耸肩,背对洛玄摊手哀叹:“唉——我怎么这么讨人嫌啊?”
监属司是设立于四界的监察机构,有逮捕、审讯、关押职能。凡是触犯条令的犯人都会被关押在此处。当然,各界的监属司一般只关押自己所属区域的犯人。而天界的总司则不同,总司统管其余三司,也关押不是四界的罪犯,例如——厉尤麾下的那些精怪。
总司牢狱有五层,按所犯之罪轻重分层关押,隔离在五层之外的第六处关押之地——天镇方,有百重法阵,专镇精怪。
二人抵达监属司门口,正巧碰上二皇子神武大将军镜威带着手下出来,
“镜威拜见帝圣。”
镜威高八尺,容貌硬朗,身材壮硕,常年习武的缘故,声音都比常人粗犷许多。拜完帝圣他才注意到旁边的镜九,沉着嗓子问到:
“五弟?你来这儿做什么?”
镜九向来对这个二哥有一种畏惧之情,加上自己比他矮了足足三个头,所以回话时声音不由减弱,弄的镜威没听清,急性子地吼了句:“大声点。”
吓得镜九一哆嗦,赶忙把头迈下,磕磕巴巴半天捋不清。
洛玄大概是看不下去,帮他答到:
“我们要去天镇方,查精怪的事。”
镜威了然,拨了身边一个士兵给他们带路,说道:
“我也还要派兵去捉拿精怪,就先行告辞。”
捧手作揖,走出几步又恍然想起什么事,回头叫住镜九,道:“五弟,天镇方戾气重,你那小身板就不要下去凑热闹,免得出事母后唠叨我。”
镜九唯唯诺诺地点点头,乖巧地说了句慢走,急忙跟上洛玄,等到他旁边才敢喘口大气。引得洛玄忍不住揶揄道:
“你也会怕。”
镜九死鸭子嘴硬,一口否认:“我才没有!我那是被二哥的威武折服。”
洛玄懒得争论,加快步伐跟紧带路的天兵。通往天镇方的通道是独立开设,直达底部,过道狭小,一次只容一人。天兵领他们到了入口便不再入内,说是底下戾气太重,一般灵力不足之人下去,会被直接侵蚀成灰烬。
洛玄望了眼身后的人,给了记眼神让他呆在上面,镜九摇头,申辩道:
“我灵力不低,别信我二哥的,他就会小题大做。”
洛玄顿了顿,默许,转身挥袖,开启大门。黑铁门“隆隆”的响声被空巷吞入,回声再传出,好似底下怪物愤怒的嘶吼。大门完全打开,镜九望着绵长无底的阶梯,像是被某种力量击中一般,脑袋嗡嗡回响,片刻后腿脚开始发软,心慌意乱,冷汗直冒。
他提脚跌向洛玄,抱住他一只手臂颤声道:
“好黑,我怕黑,能不能带盏灯?”
洛玄无言,愠怒地拧起眉头,用左手画出明火咒,颇是不耐烦地递给他。镜九接过火苗,却还是死死抱着他不松手,洛玄厉声命令道:
“松开。”
镜九摇头,“不不,不行,我还是怕。”
“怕就别去。”
“也不行,我一个人在这儿也怕。”
“去外面等。”
“不行,我不敢一个人走回去。”
“……”
最后洛玄妥协,分出来一只手让他牵着,一前一后进入。踏足石阶,巷道两边的石墙忽然显出红色的纹路,带有荧光,一直蔓延到巷尾。镜九借着火光查看一路,只觉惊奇,他扯了扯洛玄,叫道:
“洛玄你看,这些纹路好漂亮。”
洛玄兴味索然,应付地看了眼道:“禁忌法文,别乱碰。”
“禁忌法文?我要是碰了会怎么样?是不是触发什么机关放出精怪?你怎么知道这是禁忌法文?你是不是会画?”
洛玄烦躁地低喝了声闭嘴,才堵住他叨叨不停的嘴,得片刻清闲。
越往底部走,镜九越能明显感觉到一股引力在绊着他,每抬一次脚都要卯足劲,不然会像被磁铁吸住一样,举步维艰。然而洛玄似是没受到影响,依旧如履平地,步伐矫健。
所以时不时会发生两人不在同一频率上,走两步停一下的情况。
反反复复几次,镜九手牵的位置也慢慢下移,从原先的胳膊到小臂,从小臂到手腕,从手腕到……
镜九正费力地提脚迈步,身子被人往前扯了扯,只听洛玄的声音悠悠传来:
“有让你牵手吗?”
镜九一怔,捏了捏自己牵住的东西,骨肉分明,手掌无疑。他不敢放,只能尴尬地干笑了一声,委屈解释道:
“你又不等我,我现在跟陷在淤泥地里一样,脚都快挪不动了。”
沉默……寂静……死寂……
镜九瘪瘪嘴,勾动指头欲将手往上移,可却感觉对方用不轻不重的力道反握住了他,过了片刻,一道空灵的声音回环在黑暗中,
“麻烦。”
火光晃动,照不到洛玄。但二人之间多了一丛萤萤蓝光泛开在镜九掌中,连同泛开的还有酥酥麻麻的痒意。镜九往回抽了抽手,被洛玄呵斥:“别动!”
他咬牙忍了一柱香的时间,痒意消失,连同消失的还有双腿的沉重感,他动动脚踝,发现已能灵活自如地走动,他欣喜道:
“你怎么做到的?好厉害。”
洛玄略过他的提问,冷冰冰道:“手。”
“哦哦,马上。”话毕自觉地把手移开,改握洛玄的手腕。
有了法术加持,剩下的路走得格外顺利通畅。长梯尽头,一块容五人并排而站的空地,一道玄铁栅栏将他们隔离在牢狱外,栏上未施一锁一链,徒手便可拉开。穿过去就是精怪关押之处。天境方构造奇特,形似底方天圆的水井,从下往上望是漆黑一片,从上往下却能洞悉其中。修葺所用黑石砖三万块,每一块都刻有禁文,缺一不可。
镜九松开洛玄,举着手里的明火贴近石墙,附身凑近查看。墙上花纹各异,有载歌载舞的小人,有牛羊牲畜,像是连环画更像神秘的古老图腾。好奇心驱使,他忍不住上手戳了两下,指腹刚触及墙面,一股电流就从他的指头窜入,灌及全身,哔哩啪啦,外酥里嫩。
“嗷——”
一声惨叫,迅速抽手,他举着被电红了的手指回头寻洛玄,才发现对方早就进狱里面去了,他愤愤地蹬了眼墙壁,提着小碎步追过去。洛玄凝眸审视着面前黑洞洞的一方大牢,默不作声,待镜九靠过来才轻声问了句:
“准备好了吗?”
镜九兀自一怔,还没来得及问他让自己准备什么,就听耳边一声风啸,一束光打下来,整个牢狱通透明亮,亮到角角落落,细枝末节的东西都看得一清二楚。镜九呆滞地注视着面前的“东西”,一口气梗在喉咙出不去下不来,他唇色惨白,脸上的惊恐之色徘徊良久,迟迟不散。牢狱中用铁索吊着的,是一只人面灰毛、腋下红眼、虎牙人爪的精怪。
镜九哆嗦了一下,身子不由倒向旁边,他抱住洛玄的手臂,将脸紧紧挨上去,语气飘虚道:“这……这是个什么玩意?太恶心了。”
洛玄讪笑,不以为意道:“钩吾山,狍鸮。”
“咆哮?我天,这味道,我要吐了。”镜九弓下腰,抚着胸口作干呕状,净白的脸痛苦地拧在一起。
牢里的狍鸮低鸣了一声,声音似婴孩啼哭,听着让人心生怜悯,可他身上散发出的尸臭也实在是臭得人神共愤。洛玄任由镜九拽垮自己的衣袖,不紧不慢地解说道:
“狍鸮靠婴啼食人,此乃尸体恶臭。”
镜九抗拒地摆手,强撑着站起来,双腿打颤地往回退,边退边道:“不行不行,我顶不住了,你要问自己问,我再待会儿胃都要吐出来。”
尾音落,他表情突变,捂着嘴连爬带滚地逃出去。洛玄目送走他,回头望向狍鸮冷声道:
“知道你会说话,自行交代。”
高阶精怪可幻化成人,通晓人语。铁链坠地,狍鸮停止啼叫,闭上眼虔诚而决绝开口道:
“誓死追随主上,无可奉告。”
……
厉尤旗下兵将心狠手辣随主,但要说忠诚,倒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洛玄盘问了半晌都未从狍鸮口中撬出半点消息,最后只能作罢,另寻出路。他走出天境方,锁上大门,正好撞见吐完回来的镜九。
镜九一手扶墙,一手捂肚,见到洛玄就只顾哀嚎:
“为什么你能安然无恙?我吐得差点升天。”
洛玄面容冷淡,眉眼一扫懒得搭理,自顾自的往外走。镜九对他的态度早已习以为常,虽有失落但顷刻便化为乌有,又屁颠屁颠地追上,嬉皮笑脸地寻另一个话题。
“洛玄洛玄,你问到什么没有?有没有进展?”
“没有。”言简意赅。
镜九努力跟上他的步伐,试图抢到前面去,可刚刚吐得太厉害,现在全身跟剥了魂一样,绵软无力,胸闷气短。他只能勉强靠到洛玄旁边,伸着脖子问道: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计划下一步去哪儿找线索?”
洛玄目视前方,墨染的眸子闪过一线亮光,他侧头,淡然道:“自有计划。”
言下之意:无需操心。
他抬眼看了眼天色,提醒镜九,“时候不早,就此别过。”
客气僵硬地告别,不带留念地离去。镜九看着他渐远的身影,恍然想起自己一开始的目的还没实现。他急忙去追,才迈开脚脑袋便涌起一阵眩晕,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松针从枝条上脱落,砸入摆在石桌上的瓷杯中,将茶水激出小小的涟漪。如炼的月光皎洁悠长,为树下人笼上了一层薄纱。
洛玄手持书卷,身上的纯白睡衫挑拨晚风,时起时扬,衣袂缠绕着对面令律堂的熏蜡香。他放下书卷,活动颈脖,对身后细微的脚步声说道:
“醒了。”
身后人一滞,随后放宽心地大步向前。镜九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处叫云居的简陋居所,房间里充斥着清甜的鹅梨帐香味,他循着香味穿了几条走廊才找到这儿,一眼认出树下坐着的人。
镜九坐到洛玄旁边,没有丝毫顾忌地端走他的茶,一饮而尽,随后捏出入口的松针扔到地上,抱怨道:
“你在这儿坐了多久了?茶都凉了脏了。”
洛玄给自己重新添了一杯,小呷一口问道:“好了?”
镜九肯定地点头,为求相信还特意捏拳锤了自己两下,可力道没控制好,锤完连咳了七八声。洛玄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问道:
“你的修为灵力,为何都如此弱?”
按理说以镜九的年纪和血脉,修为灵力不该如此弱,可他刚刚诊断确实无误。
镜九捏着茶杯,全然没当回事的模样道:
“我很小的时候受过伤,碎了用以修炼的神骨。后来又给长回来了,可你想想,再造的哪比的上原生的?”
洛玄眼中透出一丝惊愕,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神骨碎了能重新长回来,真是……史无前例。他仔细打量了一下镜九,身材瘦小,个子比自己矮半个头,清秀的面庞隐隐露着倔强和不羁,还有残留的病气。目光停留太久,等他反应过来已有些尴尬,他移开视线,开口道:
“怎么伤的?”
原是打破尴尬的随口一问,却引发镜九情绪的波动,只听他愤懑地哼了声,拍案而起道:
“还不是厉尤老眼昏花,打谁不好打我!”
当年大战发生时镜九才出生一月,两军交锋,厉尤失手,打中了抱在天后怀里的他,害的他毛都没长,神骨先碎。最惨的还不是这些,最惨的是因为这件事,他被天帝天后以“疗养”的名义关在瀛洲直到十八岁,不准人出去,不准人进来。
四界人士均命长,随便抓一个小屁孩都是活了几千年的,若实打实地算,各个年龄又臭又长,不易记还易记错。所以四界统一使用“仙历凡时”的计算方法,则将岁数折合,360年称为1岁。
也就是说他被关在瀛洲,整整6480年!
“整整6480年,要不是小爷我意志坚强,早憋疯了。”其实还多亏了镜肖时不时地偷偷探望。
洛玄喝了一口茶,同情地目光中多了一丝惆怅,他将视线投向香火弥漫的令律堂,对镜九口中几千年的孤独岁月感同身受。
帝圣位高权重,为确保万无一失,在每一任继承者未继位前,都会被关在令律堂地下的密室中,习令律、心法、剑术,通世俗而不入世俗,以求心静性纯,能怀天下。
洛玄视线落回到镜九身上,收敛情绪正色道:“既已无事,快回天宫。”
“还有事,我还有事没做完。”
“何事?”
镜九嘴角一沉,似是有些埋怨地道:“精怪抓到了吗?幕后黑手找到了吗?都没哪算完?”
洛玄眼波平静,手指摩挲着杯沿,一副不必担忧的神情,道:
“分内之事,和你无关。”
镜九挪了挪屁股,上半身探向洛玄,左手攥拳言辞恳切:“和我有关!你都答应了让我陪你一起处理这件事,怎么会和我没关?”
洛玄皱眉,疑惑地侧了一下脑袋,反问:“我何时答应让你……”
“去见我大哥的时候,我说我会和你一起除邪祟,你没反对那就是答应了。”
洛玄起身,张着嘴急于反驳,又找不出话,懊恼地将衣袖一甩,背对镜九,“不可能,我不会带着你。”
镜九不依不饶地晃到他面前,预备抬手叉腰以增强气势,没想到手才刚有个起势,洛玄就跟蜂蛰了一样,惊得连退三步,下意识护住腰间。可他腰上并未系腰带,所以手只能悬在空中,四目对视,场面一度尴尬。
“噗”的一声,镜九憋不住笑了出来,笑得前扑后仰,他指着洛玄不留情面地嘲弄道:
“你怕什么?今天你又没腰带,再说我大晚上拽你腰带干什么?”
洛玄略带些恨意地剜他,脸颊由粉转黑,乌云密布。镜九察觉到他的脸色不对,回想起上次的惨痛经历,立马识趣地收笑,一本正经鞠躬道歉: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笑,你大人大量,别生气了。”
洛玄愠怒地瞪了他一眼,坐到位子上不再理会。镜九缠在他左右,好声好气地求他带上自己,说什么自己武力不及他,但可以打个下手,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帮忙提剑提鞋。洛玄气定神闲地听他说了一刻钟,硬是心如磐石,一个字也没回他。最后镜九说得口干舌燥,随手端走他的那杯茶喝下肚,才听他开口,毫无征兆地问道: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镜九手中茶杯瓷住,他心虚地瞟了眼座上人,故作淡定道:“没有,我一直在瀛洲都没出来。我出来了你又闭关,没见过没见过。”
洛玄表情无异,继续问道:“那之前,我是否无意间得罪过你?”
镜九干笑两声,放下茶杯,跃下石桌,背对洛玄,拨弄松枝条道:“没有,怎么会。”
“那我实在不明,你究竟为何缠着我?”
对于他之前的那套说辞,洛玄可是一点不信。他和他无冤无仇,到底是为什么?
镜九轻轻地卸了一口气,背着两手抬头望月,一言不发。松下人影显得孤寂惆怅,沉默了片刻,他转身踱步到洛玄面前,脸上难得的严肃认真,道:
“你真想知道?”
面对这般正经的镜九,洛玄反倒有些手足无措,他禁闭双唇,以点头回应。镜九迟疑了一会儿,下定决心开口:
“其实我是想让你做我的靠山!”
声音突起,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余留下嗡鸣。镜九低垂着头,显得有些耻赧为难,但他还是继续开口道:
“我若不是天帝之子,以我的资质修为,连寻常散仙都算不上。我大哥德才兼备,为政贤明;二哥神武将军,武功了得;三哥奇门遁甲,药草灵石……偏偏,偏偏我样样不通,天资愚钝。笨也就算了,我神骨还不好,人家修炼一年,我要花十年,还不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洛玄微微垂下眼帘,眉宇轻蹙,倒不是往日的厌烦之色,而是动容怜悯之情,他启唇,声音放柔:
“他们不是靠山?”
镜九一愣,缓缓躲过身去,举手扶额掩面,心道:父帝母帝,大哥二哥三哥,对不住了,局势所迫。
默声念叨完,他使劲眨巴了两下眼,硬生生逼出一滴清泪,连同泪痕挂在脸上。他回头,故作悲恸地坐到洛玄对面,用泪汪汪地眼睛盯着他,语调哀怨。
“其实他们对我一点都不好。我父帝总是拿书打我,经常把我砸得青一块紫一块。我母帝从不喜见我,对我不闻不问。我大哥已被废,日后也护不了我。二哥三哥不准我去他们的寝宫,只要我一去他们定会找人轰我。
现在都已经厌恶我成这个样子,那以后……以后可怎么办?我无依无靠,日后定会被他们随便找个理由赶到某个犄角旮旯里去。所以我才想找一个人做靠山,寻遍四界,只有帝圣你最厉害,万人之上,无人之下。”
这一番说辞,声泪俱下,情真意切,唬的洛玄一阵一阵地回不过来神。镜九瞧准时机,一不做二不休,给出最后一击:
“你不用非得大张旗鼓地对外宣称我是泽云天境的人。你就让我跟着你一起去捉精怪,这样既能告诉外界我和你的关系,说不定还能在途中提升我的修为,等我回来就足够自保了呢。”
该说的说完,镜九悄悄松了口气,有意无意地观察洛玄的反应。当看到洛玄几经犹豫却迟迟不开口时,他得意一笑,十拿九稳计谋成功。
果不其然,洛玄最终也只是说服了自己般的叹了口气,低声呢喃了句“也罢”,询问道:
“你可知我下一步计划?”
镜九坚定地点头,答道:“从我大哥和监属司那里都没得到线索,想找出幕后黑手就只能下凡捉精怪,顺藤摸瓜,摸到主谋。”
准确无误。
虽说如今各界都有精怪,但除凡界以外的其余四界都有监属司,精怪之灾不算严重。凡界远离四界,能算半个“法外之地”,又多是平民好控制,如果主谋要躲,也最有可能选凡界。
洛玄赞许地点点头,转而起身,郑重其事地问道:“可知此程危险?”
“知道。不是有你吗?”笑意盈盈的眸子里流露着足够信任的光亮,真挚炽热到逼开了对方的目光。
洛玄拾起书卷,带着朦胧倦意回屋,身后镜九喝道:“你去哪儿?”
“就寝。”
“那你是答应带我一起了吗?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