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您推荐小说《貂珰》:太子照偶遇遭人欺凌的小太监卿云,心生怜悯将其豢养在侧,本以为能将其雕琢成璞玉,却发现卿云如顽石般顽固不化、又臭又硬。卿云心中满是 “长恨此身非我有,万般皆怨尤” 的愤懑,两人在调教与反抗的拉扯中,关系愈发复杂。
《貂珰》精选:
东宫守夜,一夜共有七十二个太监,分三批轮班,里头都是机灵人,卿云这么个“糊涂人”,李照不放心让他替了谁,也免得又惹出些事来,他所谓的让卿云在寝殿“守夜”,便是让卿云抱着一床被子睡在他床榻下头,让卿云陪他说说话罢了。
“今儿个没练好字,明天可得补上。”
“那可要看殿下您空闲多不多了。”
“我真成你的习字师傅了?还得时时督着你,自己回屋多用功。”
“……”
卿云拥着被子,幸好天热,否则这地面冰凉的地砖可真得把他冻坏,他心里头虽不满意睡在地上,却也知道这可是太子给的恩典,天大的脸面,便凑趣地一直应着李照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床榻之上,李照不再出言,卿云听着上头安静了,便拥着被子站起身,打量了李照一番,见他睡着了,这才也躺下,只是地上硬,一旁冰鉴散发着幽幽的凉气,这般凉上加凉,倒让卿云在酷暑时分竟生出了些许寒意。
卿云只得又抱着被子站起身,朝榻上又看了一眼,见李照正闭目安睡,便拥着被子往外头的软榻上去睡,只是方才躺下不久,又觉着热,燥热不已地翻了两个身,无奈又跑回李照床下去,心中不由嘟囔,这叫什么恩典。
卿云正裹着被子难受,便听床榻上“噗嗤”一声笑,他忙坐起身,只见李照笑容满面,虽闭着眼,可哪是睡着的模样?
卿云脸立时红了,又羞又气,“太子殿下您没睡着啊。”
李照仍闭着眼,双唇噙笑道:“我便是睡着,也被你这奴才折腾醒了,”他睁开眼,转过脸道:“你跑来跑去的做什么呢?”
卿云双手蜷着被子裹住自己,轻声道:“地上凉。”
李照瞥一眼地面,深色砖石正反着冷冷的光,再瞧卿云已把自己严严实实裹成了个球。
李照道:“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娇贵的奴才。”
卿云不言,裹着被子靠在床下。
“来人。”
外头立即有太监应声而来。
李照道:“放一台冰鉴到外头软榻旁,”又低头对卿云道,“去榻上睡吧。”
太监应了声“是”出去,卿云拥着被子不由对李照露出了个笑容。
李照瞧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伸手捏了下他的鼻子,“快去吧,娇贵的奴才。”
翌日晨起,李照醒了,方要叫人,想起殿内还有个卿云,便下床先去外头瞧了,卿云正在好睡,双手抱在胸前倒还算是规矩,两条腿一左一右不知歪到哪里去了。
李照微微一笑,自去偏殿传人,叫他们手脚轻些,也不必叫醒卿云。
卿云倒不是装的,他正是贪睡的年纪,往常要去伺候太子,也是长龄记着叫他,李照的侧殿芳香清爽,太监们按照李照的吩咐轻手轻脚地又换了些冰块,更是清凉宜人,卿云一觉醒来,只觉通体舒畅,翻了个身,舒展身体,懒懒道:“长龄……”
“卿云小公公,长龄公公不在。”
卿云立即睁开了眼,淡绿纱窗里透进来日光,他先怔了怔,再扭头道:“太子呢?!”
“太子上朝去了,”那太监笑着回道,“临走之前特意交待,叫别吵醒了您。”
卿云狂跳的心方才平复,“现在什么时辰了?”
“辰时过半。”
卿云立即下了榻,“劳烦你将此处收拾妥当,我速去洗漱,再回来当差。”
“哪的话,您只管忙您的,太子殿下吩咐了,您若醒了,记着先用早膳,旁的事都可先放一放。”
卿云一面穿鞋,一面笑道:“主子恩典,做奴才的也不能忘本,我去去就来。”
卿云心里头得意非凡,想昨夜留下来果真是对的,便是不知他哪里讨了李照的欢心,叫李照忽然对他如此施加恩宠。
无论得宠失宠,卿云都是如坠云中,如此便愈加小心谨慎,他穿戴整齐后急急往回赶,幸好所住之地离承恩殿很近,头顶掠过长长的青色琉璃瓦,卿云一头撞进院内,被人抱了个满怀,他方才稳住身形,抬头一看,不是长龄是谁。
“长龄公公……”
卿云喘了口气,“你还未走?”
往常长龄都是早起出门办事,夏日东宫的庄上更忙,卿云总是晚上才见到长龄。
“嗯。”
长龄手搀着卿云,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卿云,见他无事,心下这才松了,“今日不忙。”
卿云站好了,冲长龄笑了笑,“你不忙,我倒要忙,得赶紧去收拾妥当,一会儿太子回来见不着我该生气了。”
“好吧,那你快去,”长龄道,“我去帮你打水。”
“多谢。”
卿云也不与长龄多寒暄,赶紧回屋收拾自个儿,他一面解衣一面觉着长龄这个人真是奇怪,要说他也是东宫最得势的太监,他病着那段时日,长龄也叫了太监来照顾他,可见长龄是能使唤人的,然而平素长龄无论做什么都是亲力亲为,卿云瞧着他简直就是自找罪受。
“水来了。”
卿云方想着,长龄便提了水进来,“瞧你急的,也来不及沐浴了,只擦洗一下便是。”
“还是长龄你心细。”
帕子入水,卿云一摸,水温温的正好,他心中微微一动,瞥向长龄,却见长龄眼底青黑,面容之中掩饰不住的疲惫,心中顿时又一哂,他昨夜留在太子那里,看样子长龄是辗转难眠,彻夜不安了。
卿云也不说什么,擦拭干净后又急忙穿衣,长龄过来替他散了头发,重新梳发髻。
“好了。”
收拾停当后,长龄上下打量了卿云,“总觉着你似乎又长高了些。”
卿云微笑,“是吗?”
长龄道:“该让内直局的人再来一趟,先不说这些,你快去吧,太子今日应当回来得早。”
卿云应了一声,方跑出去又回来,“长龄。”他柔声呼唤,“昨日太子在太极殿议事,是有关去丹州赈灾的事吗?”
长龄神色微变,“朝政之事,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如何知晓,你……”他想告诫卿云莫要妄议朝政,想了想又忍住了,只说“你小心。”
卿云微一点头,“我明白。”
卿云急匆匆地赶去承恩殿,又不敢走得太快,怕身上出汗,如此瞻前顾后,倒拖了不少时辰,他到承恩殿时,李照已下朝回来了,正在沐浴。
身为先皇后唯一的儿子,太子也素有仁德简朴的贤名,东宫伺候的太监不多,李照日常清洁鲜少用东宫里的浴池,在房中清洗得多。
卿云来得迟了,只能在殿外等候传召,殿外正是暑热,他方才小心翼翼才保得浑身清爽,如今在门口只立着这么一会儿背上便开始冒汗,不由心焦,心焦之后身上汗便出得更厉害,此时殿门“吱呀”一声,两个小太监推了殿门,一眼瞧见卿云,忙欢喜道:“卿云小公公,你来啦,快进去吧,太子早唤你呢,让我们出来寻了好几次。”
卿云忙跟着两个小太监进去,殿内也不算清凉,太子节俭,用冰也不多,卿云跟着走到内殿才感觉到凉意,轻舒了口气,又悄悄嗅了自己身上,没嗅到什么异味才放下了一颗心。
李照正在沐浴,几个小太监闷不做声地替他擦洗,他往日里也习惯了周围总是静静的,只卿云来后,他便觉着这安静有时未免太沉闷了。
“参见太子殿下。”
两个小太监领着卿云过来,到了太子跟前便一左一右地散开,卿云说参见,人却只站着,也不行礼,脸上倒是笑开了,李照一见也笑了,“今日怎么这般高兴?”
卿云笑道:“来拜见太子,自然高兴。”
“哦?”李照道,“这么说来,你在东宫岂不是每日都很高兴?”
卿云抿唇一笑,他这是头一回见到浑身赤条条坐在浴桶里的李照,褪去了衣饰的李照让他不知怎么觉着好生奇怪别扭。
李照见他神色扭捏,不由又起了逗弄之心,架在浴桶帮的手朝卿云招了招,“过来。”
卿云走近了,李照便道:“你来帮孤擦洗。”
卿云看向离他最近的太监,那太监闻言便将手里的帕子放到一旁托盘上,又换了块新的给卿云。
卿云瞧着其余太监的怎么做的,也学着先在一旁的水里蘸湿了,再把帕子贴到李照肩上,他眼里学着别人的动作,再加上又生疏,自然顾不上手里的动作,手上一歪,那浸湿的帕子就甩到了李照下巴上,李照“嗤”的笑了一声,手抓了卿云的腕子,笑道:“瞧你笨手笨脚的,字写不好也就罢了,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来?”
卿云面红耳赤,他讨厌李照捉弄他,却又不得不由着李照捉弄,心中羞愤交加,只低头垂下了脸,水面隐隐绰绰地倒映出他因羞愤而涨红的脸还有李照躯体的轮廓。
李照虽瞧着温雅舒朗,身体却是十分强健,和平素裹在衣服里不同,卿云怔怔地瞧着李照与他完全背道而驰的部位,心里不由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凄怆,幼时回忆交缠入心头,他身下仿佛又痛了起来。
“瞧什么呢?”
李照探过脸,嘴角噙着笑道:“瞧得这么出神。”
卿云低头不言,李照放开了他的腕子,转而去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朝向他,他见卿云神色,微微一怔,便抬眼对其余太监道:“你们先下去。”
太监们应声下去,李照方才柔声道:“这是怎么?又要哭了?”
卿云轻抿着唇,又要低头,李照却是不放他,捏着他的下巴手指使了力,“回话。”
卿云无法,只得低声道:“没有。”
他虽如此说,那语调中却是带着一股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悲意,引得李照更要刨根问底,“谁又给你委屈受了?”李照道:“长龄说你了?”
卿云仍说没有。
李照长眉微挑,心道连长龄的状也不告,这瞧着可是真伤心了。
“大清早的,不是长龄,”李照仔细地瞧着卿云的脸,“便是孤又惹你哭了?”
卿云辩解道:“没哭。”
他睁大了眼给李照瞧,眼底里没泪水,只他不知自己一双善睐明眸便是无泪也多情,多少心思自以为藏得干净,旁人却是一目了然。
李照只瞧他眼底满是凄凉忍耐,竟比当日在听凤池时更痛楚三分,他一时也真想不出什么,便道:“心里什么委屈便说给孤听,孤替你做主。”
卿云却想起上回被罚跪的情形,笑了笑,“没什么委屈。”
李照素日里喜欢卿云,便是觉着卿云身上一股难得不像奴才的劲,此时见他多番矫情,便有些腻味,于是撒开了手,语气也淡了,“好吧。”
他直站起身,水哗啦啦地从他身上淌下,卿云离得近,不少水珠溅到他脸上,他像吃了疼一般“啊”了一声往后退了大半步。
李照长眉紧拧,目光不悦地直射过去,却见卿云手半捂着脸,只露出一双哀怨凄惶的眼睛瞧着他……李照顺着他的视线往下一看,再回过脸看卿云,卿云正步步后退,脸上竟像是怕了一般。
李照抬腿出了浴桶,也不擦干,直抓了一旁的里袍先披上,腰间系好,赤着脚湿淋淋地朝着卿云走了过去。
卿云人已僵住了,李照走到他跟前,他也仍半挡着脸,一双眼发傻地望着面前李照的胸膛弯下,李照直看了他的眼,神色竟十分严肃,“谁欺负你了?”
卿云定定地瞧着面前的李照,他心思纷乱,一时分辨不出面前的李照究竟是那个在听凤池出手相助的贤太子,还是那日连他辩解都懒得听便要发落他的厉判官。
卿云摇头,哑声道:“没人欺负我。”
李照耐着性子道:“是从前在玉荷宫里受了欺负?”他抬手抚了下卿云的头顶,“不怕,一并告诉孤,孤都替你做主。”
卿云难言此刻心绪,他不知自己该不该信李照,便扭了脸回避,李照也不急,只道:“你如今既是东宫的人,便什么都由我做主,哪怕是从前的事,你只需说,不必害怕,便如福海一事这般,也是肃清宫中风气,算是一桩好事。”
卿云此时才终于明白李照在说什么,一时哭笑不得,最后仍是笑了,抿了下唇看向李照,他明白李照这是可怜他。
“我自幼天残,生下来便是做太监的命,”卿云垂下脸,七分做戏,三分却是真心,“是老天爷欺负我。”
李照万没想到卿云是因此自伤,他被太监伺候了十几年,早已习惯身边太监来来往往,都快忘了太监是伤了身子才变成的太监,也会为此自怜自哀,是了,便是心中有此心绪,又怎敢在主子面前流露呢?怕只有这傻奴才,嬉笑怒骂,不懂遮掩。
李照听罢,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比起其他太监,卿云似更凄凉,他手指轻弹了下卿云的脸,“好了,小小年纪,莫再伤怀,老天爷欺负你,主子疼你,还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