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纯爱小说《箫声玦》的主角是洛尽欢姬虚静,是作者姬末倾心创作的一本小说,该小说主要讲述了:洛尽欢他之前还觉得洛阳一直都是小城市,但是他却发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果然是真的。
属性:清贵温雅深情攻X逍遥洒脱大爱受。
《箫声玦》精选:
在洛阳内逛了几日,洛尽欢不禁感叹,都说士别三日定当刮目相看,没想到不仅人如此连他从小成长的地方也是如此。他作古的这十五年,洛阳虽说繁华依旧,却也与过去大不相同,熟悉的商家店铺大多已易主,许多的地摊小厮也都不见被新人取而代之,第一天他出了客栈后随意闲逛,还差点迷了路。所幸几家他年少时常去的茶肆酒楼倒是都还在,几日下来,他混迹其中也打听到不少消息。
首先最多人议论的便是近日洛阳内有邪灵作祟一事,据说这邪灵凶恶异常,不仅在洛阳内四处摄魄,致使几个边界上的村庄沦为走尸之地,几日前还跑到如今镇守洛阳的秦氏明德堂里,重伤了当家宗主秦将功,还牵连了前来相助的廊坊韩氏家主韩长风及其所带来的子弟门生,幸得徽州姬氏的朗月君及时赶到出手将邪灵击退,才没辱了这仙门世家的面子。
这邪灵成人形还懂伪装,连在寒山碧上闭关修行十五年的朗月君都被请出前来相助,怕是不妙。说来也奇怪,那韩氏家主韩长风在那邪灵被击退后第二日,不知为何,竟留下自己带来的子弟门生,匆匆离开了洛阳。
又听说那朗月君虽这十五年来都在寒山碧上闭关潜心修行,如今甫一露面,当真是风华绝代尤胜当年。现下秦将功伤重不能行,明德堂内一切,都由那朗月君主持,而那邪灵自被朗月君击退后也未再有出现作乱,不知是躲起来了还是已经被镇压。
吊儿郎当地坐在酒肆里的一角落中,一身赤红劲装的洛尽欢一手支着下颔一手拎着酒壶,看起来十分自在悠闲。原来的那身黑衣,鉴于他着实嫌弃,故而第二天他便去衣铺把那黑色衣袍给卖了,换成了此刻所穿的赤红劲装。
他从小就性格张扬,好着赤红色的衣衫,如今再世为人,品性喜好依旧分毫不改。
这几日消息打听得差不多,洛尽欢寻思该先离开洛阳,便也退了客栈的厢房,准备找个地方先修行上两三个月再另做打算。洛氏覆灭一事,不管怎么说也已经过去近十六年,他便是要追查也不急在这一时。
至于那在洛阳内作乱的邪灵,有姬虚静在,他料那邪灵便再凶恶也嚣张不了多久。
再者,他也不想现在就跟姬虚静碰上。毕竟他既没法解释清楚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如今又毫无内功修为,早不是当年那可与姬虚静比肩少年得意恣意轻狂的模样。更何况,上一世他死前到底是声名狼藉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而姬虚静却是世人赞道的有匪君子仙门名士,极为儒雅端正,徽州姬氏又向来极重清誉,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不应再与他有半分牵连。
正自想着接下来的去处,隔壁桌的空席上突然落座一男子,一身麻衣长袍,脸色略显苍白,面目倒是生的明秀。洛尽欢漫不经心地睨了一眼,倒也没放心上,扔下几两银子,起身便走。
刚一起身,便听到刚刚坐下那麻衣男子问道:“借问,兄台可知北邙山怎走?”
北邙山在洛阳以北,乃秦岭山脉余脉,唐诗人王建曾诗曰:“北邙山头少闲土,尽是洛阳人旧墓”。
这人要去北邙山,是要拜祭先人?可他看起来也不像是洛阳出身人氏。不过,这都是人家的事,他管那么多何用。
洛尽欢道:“知道倒是知道,可是这北邙山离得有点远啊。”
麻衣男子又问:“可否带路?”
“这可就有点不方便了。”洛尽欢顿时摆手,这北邙山坟头堆得可比洛阳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多,去那里除邪灵恶鬼的修士不用想也知道必然多得数不过来,就算现在十五年过去了估计也没几个人认得他,可万一运气不好遇到哪个从前见过他的仙门名士,那他不是去找死吗?
“给你指个路是可以的。”洛尽欢俯身,伸食指往桌上那杯茶水里一蘸,正欲在案桌上画个地图指路,忽的墨眸一闪,心中念动改变了主意,“算了,反正我也要走了,就顺道带你一程吧。”
麻衣男子闻言,猛的抬头看向洛尽欢,脸上虽仍苍白无一丝血色,声音里却透出了一丝颤抖的喜悦:“多谢!”
洛尽欢眨了眨眼,直起身子晃着手中那壶酒转身往外走去。
和麻衣男子出了酒肆,洛尽欢道:“从这里去北邙山,走路需得一日夜左右。你可要先去买一坐骑方便赶路?”
麻衣男子摇摇头,道:“不必了。”
洛尽欢点点头,道:“那走吧!”
说是赶路,可那麻衣男子倒也不着急的样子,跟着洛尽欢一起走了半天,一路上都一言不发默默跟在洛尽欢身后,最后洛尽欢实在是被闷得受不住了,问道:“既然一起赶路,总得知道阁下如何称谓,如果觉得不方便告诉我名,那告诉我字也行?”
麻衣男子低着头,片刻才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哪有人会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洛尽欢噗嗤一下笑出声,“你总不成是想告诉我你失忆了吧?”
听了洛尽欢的话,麻衣男子皱了皱眉,有些困难地说道:“我确实是,不记得了……”
这就有些尴尬了,洛尽欢也没想到自己随口这么一调侃就戳中别人的痛处,只好换个问题:“那你为何要去北邙山?我看你也不像是洛阳人氏。”
“……我的亲人,葬在了北邙山。”麻衣男子声音略微有些沙哑,“我只有模糊的记忆,我父母妻儿的坟墓都在北邙山。”
不行,这气氛是越来越沉重了。洛尽欢甩甩头,感觉已经不适合再问下去。本想再换个话题,可看对方也不似想跟他聊天的样子……
洛尽欢内心一阵郁闷,罢了罢了,看来是只能继续相对无言的赶路了。
如此不紧不慢地行路,原本只需走一日夜的路,竟是走了两日一夜才走到了北邙山下。这两日一夜间,两人白天赶路,晚上在路上一凉亭中稍歇半宿,各自琢磨着心中思虑的事,倒是没有再过多地交谈。
走到这北邙山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倒是让洛尽欢有些犯愁了。
“你什么都不记得,该怎么去找你家人的坟墓?”洛尽欢问道,刚把人送到山脚下就自己走掉似乎也有些不妥。
“没关系,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我家人的坟墓,我自己去找即可。”麻衣男子慢慢说着,脸色比起前两日,更显苍白。
瞧见对方显然已无意再与他同行,洛尽欢耸耸肩,道:“那我可不管你了。就此别过。”说完,也没再迟疑,朝着来时的路又往回走了。
而那麻衣男子,原地伫立片刻,拖着脚步往山上走去。
北邙山上陵墓之多,光是帝王陵墓便有二十八座,还有秦相吕不韦以及唐大诗人杜甫之墓这般青史留名古人之墓,更莫要细数那寻常百姓葬在北邙山各处的坟头了。无怪白居易也留诗曰:“何事不随东洛水,谁家又葬北邙山”。
然,自麻衣男子上北邙山后,兜兜转转两三日,走过坟头数百,竟是无论如何也寻不到那模糊记忆中,家人所葬之处。
“在哪呢……到底在哪……我的家人到底都在哪儿……”烈日之下,麻衣男子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口中不断喃喃自语,苍白的脸上浮现丝丝狂乱。
“朗月君让我们来这北邙山布阵,可这也找了好几日了,并没有见到那邪灵啊!”正当麻衣男子走到一岔口,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伴随着修士议论的声音从另一条分岔道上传来。
“可不是么,来这寻了好几日,除了寻常走尸恶鬼,连那邪灵的邪气都没感知到。你说万一这邪灵还在洛阳内,又不知在哪作乱了该如何是好?”另一修士应和着,言语间显然是有些不满了。
“别说了,朗月君给宗主疗完伤也赶来北邙山了,虽说跟我们不在一条道上,可你这话万一不小心让他听见了,惹得他与咱们秦氏生了嫌隙就不好了。”一修士安抚着同伴的情绪,声音已是越来越近。
“对啊!朗月君可是那徽州姬氏当今家主的兄长,又是当年封印了魔宗赫赫有名的仙门名士,虽说在那寒山碧上闭关十五年不问世事,可此番特意出关前来相助,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私下妄议的好。”这阻止同伴继续议论下去的话音刚落,数名从岔道上下来的修士已策马来到分岔口,瞧见了摇摇晃晃走在前方的麻衣男子。
一较为年长的修士见麻衣男子似有古怪,便道:“欸,阿宇,那人看起来有点怪怪的,我们要不要上去看看,搞不好他是碰到什么恶鬼被缠上了。”
“也好。若是那人无事,问问他有没有见过像被摄了生魄的走尸也好。”被唤阿宇的年轻修士点点头,下了马追上麻衣男子,一手拍上了他的肩膀,“这位公子……”
话音未落,麻衣男子怒吼一声,一侧身抬手挥开年轻修士的手,身上猛然间翻涌出一股强大的邪气与怨念,仔细一看,那挥起的手,小臂前段已被齐腕斩断。
这麻衣男子竟就是那邪灵!
年轻修士大惊之下拔剑而出,可还未来得及劈下,邪灵已一下将他击飞,双眼爆睁鲜红得欲滴出血来,飞身朝着那群修士冲去!
此番变故这一群秦氏门生都不曾料到,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真的就会遇到这凶恶异常的邪灵,惊慌之下,适才还埋怨姬虚静的那名修士右手挽诀朝天放出术法信号,随即高喊:“布阵!!”心中只想至少要撑到朗月君来!
然,还未等他们布好阵,邪灵已几个起落,踩着诡异的步法,将面前的几名修士击飞,狂乱的脸上面目逐渐狰狞。
数道如琴弦般的红线不知从何处冒出,蓦地缠上了邪灵双臂,阻止了邪灵袭向面前修士喉间的手。
“我说你们,都什么时候了,还浪费时间布阵,这不找死吗?”洛尽欢叹着气从岔道边上树林的一棵树上一跃而下,那数道红弦的另一端便是被他右手掌握着。
看着突然冒出来的洛尽欢,修士们一时间竟愣住了,手中握着剑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
“发什么愣,倒是快跑啊!!你们不是这邪灵的对手!”左手一伸再放出数道红弦去缚住邪灵的双脚,暂时封住邪灵的行动,洛尽欢看着这群反应迟钝连判断情形都不懂的修士,简直要吐血,“我这束缚术绑不住他太久,你们还不跑是要拖着我一起死吗?!”
他不过也就作古十五年,现在的仙门修士水平怎么就如此让人犯愁?不能打就算了,竟然连逃命都不会!这世道已经太平盛世到让这些仙门修士都如此不思进取,安于一隅了?!
修士们被洛尽欢劈头这么一骂,如梦初醒般纷纷挽诀欲御剑而去,可还未上剑,身为秦氏门生的骨气却又冒了出来。
“多谢这位修士仗义相助,可我们秦氏中人,怎可做出这种有难便只顾自己逃命,有损道义之事!”一修士说着,竟白着脸又持剑刺向了邪灵。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般死要面子,你们命不要了?!”洛尽欢想不到这种危机关头,这些修士竟还会拘泥于这些所谓的正道仁义,若不是他此刻内功修为不足,当真想赶在邪灵之前把他们都打晕了,然后等他收拾完这邪灵再去好好教育一下这群迂腐的石头脑袋。
还未等洛尽欢把话说完,修士的那一剑已刺入了邪灵的肩膀,剧痛之下,邪灵的面目彻底异化,此番却是再也不见人面,完全异化成一张诡异的虎面!
洛尽欢见邪灵已狂暴化,心中暗叫不妙,还未等他来得及收紧红弦,邪灵怒嚎着,身上暴涨的邪气与怨气猛地将他与那修士震开,那修士的剑顺势从邪灵肩上抽出,黑血喷溅,落在了那修士身上,瞬间在修士身上腐蚀出了数个深深的伤口!
修士的惨叫声与邪灵的嘶吼声交织在一起,一时之间惨烈无比。
其他的修士见状,终是不敢再逞勇,四散开去。
洛尽欢被那邪灵震开,狠狠地撞到了一树干上,体内顿时气血翻涌,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位了,喉间一甜,一口血便吐了出来。然,眼见那邪灵已一手掐断了一修士的颈脖,未及细想,洛尽欢硬是提起一口气,强行运转灵力,双手再度放出红弦缚住邪灵的双手双脚,阻止那邪灵追上四散而去的修士。
纯白色的剑光伴随着鸾鹤声般的剑鸣声从天而降,一身清冷蓝衣的姬虚静御剑赶到。
琥珀色的眼眸中映出洛尽欢与邪灵僵持的身影,姬虚静眉尖微颤,目光旋即落在洛尽欢嘴角淌下的那抹血红上。
看到姬虚静到来,想起断掌之痛的邪灵又是一声怒极的嘶吼,诡异的虎面扭曲可怖,身形暴涨眨眼便震断了手脚上束缚的红弦。
脚尖一点,姬虚静凌空一个翻身,玉玦入手,剑气凌厉带出一道冷光!
邪灵身上的邪气与怨气浓重得让人窒息,身法飘忽如魅影向姬虚静攻去。
然,姬虚静却比邪灵更快!
那些因看到姬虚静赶到而松了口气的修士们还未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眼前一花,耳边已传来了邪灵痛极的嘶吼,再定睛一看,这一次,姬虚静竟卸下了邪灵一条手臂!
一切发生皆在瞬息之间,玉玦的剑身上甚至连邪灵的黑血都没有沾上。
重伤之下,邪灵再不恋战,退后两步,一转身,飞快地潜入了岔道边上的树林深处。
玉玦在空中划出一道冷白的剑光随即入鞘,姬虚静竟也不去追那邪灵,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琥珀色的双眸死死看着适才还靠在树上,此刻却已缓缓走到他面前的那人,强烈的目光像是要将那人看穿。
刺眼的阳光下,那人身形颀长,一身张扬的赤红劲装,衣衫下摆被风吹得翻卷而起,黑发随意的束起,剑眉入鬓,墨眸如星,略显瘦削的脸颊,鼻梁生得极是端正挺直,被血染得鲜红的薄唇嘴角上扬,露出了一双长得颇像兔牙的门牙,尽显不羁的笑容顿时因此而带出了少年般的顽皮。
一如当年,又恍若隔世。
“洛皖。”
低低的唤谓,若仔细听,甚至能从姬虚静的声音中听出一丝颤抖。
洛尽欢站定在姬虚静面前,目光在那张熟悉却又带有几分陌生的温玉面容上流转几回,笑道:“来的挺及时啊,姬玥。这么多年不见,你看起来成熟不少嘛!”
姬虚静望着眼前这个与记忆中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及冠之龄,只比少年更大一点模样的人,眸底深处一抹亮光悄无声息的荡漾开来:“真的是你。”
“不然你以为是谁。”洛尽欢嬉笑着,满满的笑意让一双墨眸犹如盛满星辰般灿烂,低低地咳了两声把喉间的腥甜咽了回去,声音却越发的气息不稳了,“我们久别重逢,是该好好叙叙旧,但是……咳……姬玥,我撑不住了……”
强撑了半会说这几句话,两度被邪灵震开的洛尽欢终于再也撑不下去,眼前一黑,身体无力地倒下,彻底失去了意识。
客栈厢房内,一缕青烟从香炉顶袅袅吐出,紫檀熏香的香气淡淡融入到空气中。
姬虚静坐在案桌前,静静地打坐调息。
尚未醒转的洛尽欢躺在床榻上,俊朗的脸上眉心紧蹙,痛苦的表情像是深陷在一场可怕的噩梦中,无论如何挣扎都始终无法醒来。
许久过去,直到香炉内的紫檀熏香已燃尽,洛尽欢才终于微喘着气从昏睡中醒转。
听到洛尽欢坐起身的声响,姬虚静睁开眼,定定的地看着他,道:“你醒了。别着急起来,先运气调息,看看可还有哪里不适。”
洛尽欢点点头,催眠自己先忽视掉姬虚静那依旧强烈到能穿魂的目光,从善如流地盘起腿开始运息。
一运息,洛尽欢便震惊得险些又岔了气,“姬玥,你渡了自己的内功修为给我?!”
重生后不久,他便想通自己估摸是被人以凝魂术复活。人有五感灵识,眼识、耳识、鼻识、舌识和声识。当年他的声识因故丧失,故而他死时,仅剩四识。而那复活他之人,想来是召唤到了他当年失去的声识,然后用这残存的声识,以凝魂术为他重塑了三魂七魄。
然,用这仅存的一识强行将他其余四感灵识和魂魄甚至是肉身一一重塑,这种逆天之举,不仅对施术者自身的损耗与反噬极大,连被复活的他也同样会遭到术法反噬。最直接的一点,他的灵识与魂魄并不稳固。他本想重新开始修习洛氏的内功心法,重塑根基修为,然而他每每修炼不足半刻,便有魂魄离体之感。
凝魂术原非禁术,取其字意就是用来凝聚魂魄的术法,可用凝魂术靠一识强行复活一个神魂俱灭十五年的人,显然已经触犯禁忌。修习正道内功,要求修习者气神形灵纯净,如此方能打稳根基。然而他被人强行复活,灵识魂魄不稳,气神形灵也不可能纯净,自然就无法修习正道内功。也因此,在发现那邪灵后,他不得不开始修习魔道的内功心法,一来抑制反噬的痛苦,二来也能在短时间内树立根基提升内功修为。
其实所谓魔道,也并非就如世人口中一般,皆是禁术。
仙魔两道本为一体,仙道讲求道法自然,又认为无规矩不成方圆,故而仙门世家修道向来极重根基与正统,要求子弟门生必须踏实修行,万不可贪一时之功,走捷径修道。魔道则不其然,魔道向来讲求自在由我,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因而修习之法不受世俗伦理与轮回限制,心术不正之人若修习魔道,往往最终会因邪性愈重而手染鲜血,魔道变邪道,故数百年来魔道终为仙道所不齿。
这几日他修习魔道,虽也迅速为自己打稳了内功根基,多少有了一点修为,可在与那邪灵缠斗时,他两度被震开,气息大乱之下灵力溢散,若不是姬虚静及时赶到,他得以喘口气,勉强凝神稳住了灵识,怕是真的要让那邪灵给打得魂魄离体了。
可如今醒来,他不仅体内灵力运转顺畅,真气归于丹府,还感受到一股强大而温纯的内功正在缓慢地与他这几日修习的内功相融合,而那时时要将他灵识魂魄扯出体内的反噬,甚至被这股内功给化解了一部分。分明就是姬虚静在他昏迷时,将自己的内功修为渡入到他体内。
姬虚静神色淡淡的,嘴角一抹温和的笑意,“一点内功,不足在意。”
洛尽欢猛地跳下床榻冲到姬虚静面前,声音都扬高了:“什么叫一点,你闭关修行十五年就了不起,不把自己的修为当回事儿是不是?!有你这么慷慨乱给人渡内功的吗?!”一点?这朗月君可真敢说!此刻在他体内的这股内功,不仅能将他的灵识魂魄暂时稳固同时还将反噬化淡,又岂会是只有一点这么简单!
看着激动到脸色微微发红的洛尽欢,姬虚静静默片刻,垂下了眼帘,“我只渡给你。莫担心,如今的我,便是渡了内功予你,要护你亦绰绰有余。”
此言一出,洛尽欢瞬间被噎得瞠目结舌,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又晕了过去。
“朗,朗月君,我们十五年不见,你,呃,这变化挺大啊!”居然能面不改色的说出如此大言不惭又厚颜无耻的话,这是被从前的他上身了不成?
“很大吗?”姬虚静反问,“是你没变而已。”
“呵,我倒想变,可我能吗?”洛尽欢自嘲地笑道。
他的生命在十五年前便戈然而止,如今再世为人,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姬虚静沉默着,唇边笑意渐淡。
看姬虚静没了表情不回话,洛尽欢以为他误会了,连忙解释,“我随便说说,没有讽刺你的意思。你这人,本来就让你师祖给教的过于板正不解风情,如今在山上待了十五年,真的是连玩笑都分不清了。”
话音顿了顿,洛尽欢犹豫了一下,终究忍不住问道:“姬玥,你曾和我说,要一生除魔歼邪,行侠仗义,可为何你这十五年来,始终都在寒山碧上闭关不出?”
谣言纷乱不可信,更何况是传了十五年的谣言。洛尽欢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自己眼前这个生来典雅方正,冰壶玉衡又极重正道大义的朗月君,会在十五年前做出打伤门中前辈和子弟,叛出姬氏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更不信他会为赎其过便十五年不下山。赎罪方式何其多,可闭关修行不问世事却是他朗月君最不会选择的方式。
姬虚静却不答,只是无声地垂着眼帘,玉白的脸上始终神色平淡,仿佛洛尽欢所问之事,不足一提。
就这么僵持了一阵,洛尽欢见姬虚静显然是铁了心不回答他,也只好先暂且作罢。
“那你告诉我,你怎么确定是我本尊的总可以吧?我都归西这么多年了,你这刚一见面就直接把我捡回来,连话都不问清楚就给我渡内功,也不怕是别人假扮的。”洛尽欢问道,说话间在姬虚静身旁坐下,他虽昏睡许久,可与邪灵交手到底是动了筋骨,此刻也难免浑身酸痛。
“你使出来的束缚术,是我教你,也是我独创。除了你我二人,没有第三人会。”姬虚静答道。这束缚术是他十五岁时所创,与一般的风缚之术不同,只要体内有灵力,即便是内功修为不足,也可以驱动发挥效力。
洛尽欢撇撇唇,一脸“果真如本大爷所料”的表情,道:“我就知道。你也太小气了,这么好使的术法也不知道教给别人,当年我软磨硬泡地跟你耗了大半个月,还答应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教给旁人,你才肯教我。”
“此束缚术没有限制,若是被心怀不轨之徒学了去,不妥。”
“行啦,我这不是知道你的顾虑,所以也没教过给别人。”洛尽欢伸了伸腰,一边捶着腿一边说道:“何况,我答应你的事,何时有食言过。”
“……”抬眸看向洛尽欢,姬虚静隐忍片刻,道:“当年,你也曾答应我,不死。”可最后,你还是死了,而且,就在我眼前。
眨了眨眼,洛尽欢迎着姬虚静仿似隐隐作痛的目光,怎么也想不到姬虚静会说出这话,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许久,姬虚静才平静地淡淡一笑,起身道:“饿了吧,我下去替你点些饭菜。”
走到门口,却听到身后传来洛尽欢低哑的声音。
“所以我不是回来了吗?”
姬虚静回身,看着洛尽欢起身走到自己面前,俊朗的脸上笑意盈盈,那双墨色的眼眸中独映出他一人的身影,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缓慢又无比清晰。
“谁人不知,朗月君最是信守诺言,我既向你允诺不死,自然是神魂俱灭,也要想办法回来再活一次。”
厢房内,安静得只剩两人细微的呼吸声。
有那么一瞬,洛尽欢以为姬虚静是要和他说什么,他分明瞧见了,姬虚静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然,姬虚静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依旧温煦的微笑,瞳孔颜色变得极浅,仿佛是对什么事释然了,抬起手轻轻抚了一下他的头,转身出了厢房。
等姬虚静再拎着一坛酒回到厢房,便看到洛尽欢坐在窗台边上,背靠窗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条腿都已经撘到窗外去了。
这人,当真是没个正经样。
姬虚静把酒放到案桌上,道:“我已让客栈的人去给你备些吃食,你昏睡了一日夜,需得进食补充点体力。”
见姬虚静给自己拿了酒上来,洛尽欢顿时两眼一亮,忙从窗台上翻下来坐回到案桌旁,道:“姬玥,你可真懂我!”
酒杯都省了,直接开坛上口,一口气喝了半坛,洛尽欢才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但我也不知道是谁将我复活。我醒来就在洛阳的一家客栈内,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只留了一封信。”
叙完旧,自然是要谈正事的。
姬虚静既然给他渡过内功了,自然也知道,他是让人强行复活才会灵识魂魄不稳,且如今所修习的是魔道。更何况,姬虚静当年亲眼看着他自毁乐游,神魂俱灭,怎会不知他嘴上说得再好听,也办不到自己复活自己这种事。一般人死了想自己复活还能夺舍还魂,再不济,像当年的魔宗赢玄一样鬼道复活。可他,要不是死前丢了声识,任何人都无法将他复活。
“什么信?”
“嗯,就是一封让我搞清楚如今这世道是个什么状况的信,还说了点关于洛氏的事,这个不重要,以后再说。”洛尽欢说道,他倒也不是存心想瞒姬虚静,只是这一来情况尚未明了,他无法说太多;二来说到底是他洛氏的事,没必要将姬虚静牵扯进来。
姬虚静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续而问道:“你为何会与那邪灵碰上?”
说到这事,洛尽欢也觉得很无奈,不知道该说自己是人品太好还是人品太差,“运气好呗,我去酒肆喝个酒就让我给撞上了。本来我听说你在洛阳,寻思这邪灵再猖狂也不过这几日了,根本就不担心,都准备走了去找个地方闭关修行一段时日,好提高一下内功修为,免得被人发现我这个大魔头又活过来了,还没内功直接把我给炖了。可谁知道,我刚要离开酒肆,就被那邪灵喊住问我能不能带他去北邙山,我本想给他画个地图指路就算了,可一低头就看到他衣袖里有邪气泄出,他藏得倒严密,可他断手的黑血侵蚀了裹着伤口的麻布,到底是泄了点邪气出来……”
没等他说完,姬虚静已替他说了下去:“所以,你怕他寻了旁人带他去北邙山,便干脆自己带他去,也好带他离开洛阳内人多之处。到了北邙山后,又一路尾随,见那秦氏门生不敌,便忍不住出手。”
见自个儿的心思都被姬虚静摸透了,洛尽欢嘿嘿一笑,“差不多就是这样。”
他承认的爽快,可姬虚静却是险些让他给气死,“洛皖,你怎么不想想,以你如今的修为,根本不是那邪灵的对手。你既知我在洛阳,为何不来找我?当时若非我及时赶到,你又打算如何?”
姬虚静向来温和谦逊,涵养极佳,平日里是绝不会以这般质问的口吻与人说话,此刻显然是有些动怒了。
洛尽欢被质问得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过去他就没少逗姬虚静,偶尔也会惹得姬虚静不愉快,可不管姬虚静再不高兴也很少真的与他动怒。如今十五年过去,姬虚静不仅人长成熟了,气势也压过他几头,现下对他动怒,他尴尬之余竟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心虚得连声音都低弱了:“那邪灵在让我带他去北邙山之前,必然已经问了不少人,你既然在追查定也会留意到此事……我这不是想着不出多时你就会来嘛,而且,我现在也没怎么样啊……”
现在是没怎样,可若是他当时再晚到半步,只怕就是再一次亲眼看到这位不知死活的洛大少死在他眼前了。
眼见洛尽欢明明心虚却还一脸不知悔改的样子,姬虚静连话都不想跟他说了。
气氛正僵,房外有人敲门,想来是上来送饭菜的,姬虚静起身去开了门,正是小二托着一盘饭菜站在门口。
那小二也识趣,看到姬虚静脸色不善又伸手接过了托盘,显然没有让他进房的意思,立马没敢多言,手一空就一边赔笑一边替姬虚静关上了房门。
一手捧着托盘回到房内坐下,姬虚静把饭菜放到了洛尽欢面前,仍是不发一语。
“……”洛尽欢看着姬虚静冰山一样的脸,讨好的问道:“朗月君,你不吃吗?”
毫无回应。
这下洛尽欢郁闷了,这可还怎么吃,不存心让他消化不良吗?
闷闷地拿木筷戳戳这盘菜,搅搅碗里的饭,再去戳戳那盘的肉,洛尽欢拨弄半天,也没吃进去几口。偷偷地抬眼看坐在一旁闭目不理人的姬虚静,洛尽欢又憋了一阵,终于忍不住问道:“那如今你打算怎么办?那邪灵,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妖兽所化。”
被施了附灵术的妖兽,低阶的多半是无法化出完整人形,也无法说人话,可若是本身便是高阶妖兽,被施附灵术控制后,会形成一个新的个体,不仅能化作人形能说人话,还会拥有自己的神智和记忆。
姬虚静原是不打算理会他,但见他说的是正事,片顷,道:“依你所见,像何妖兽?”
洛尽欢稍作沉吟,答道:“当日他狂暴化后脸上现出原形,那是一张虎面。《神异经》上曾有记载:‘西南荒中出讹兽,其状若菟,人面能言,常欺人,言东而西,言恶而善。其肉美,食之,言不真矣。’。这讹兽本是神兽,人面虎身,能说会道可所言之物多半为假。但若是被召唤出来施了附灵术后妖化,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倒是能解释通了。”
姬虚静点点头,道:“我初到洛阳打听消息时,听人言,这三月来,欺蒙之事常有发生。”
洛尽欢道:“你早就猜到这妖兽是讹兽了吧。驱使邪灵摄生魄,擅长骗人的讹兽最是合适,那些边界上的小村庄,想来是那讹兽混入其中,骗取了村民们的信任后,轻而易举地便摄了全村人的生魄,才会全村人皆沦为走尸。
“按理说,这讹兽被施了附灵术后,会有自己的神智和记忆。可这几日我跟着他,他既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为何许人,连自己的生平也记不得,说父母妻儿都葬在北邙山也只是模糊的印象。虽说那记忆本来就是假的,可他这记忆也着实模糊得异常。”
姬虚静道:“被附灵术操控的妖兽,寿命极短。摄魄之事,至今已三月有余,怕是寿命将尽,神智与记忆开始错乱消失。”
“有道理。可这就不好办了,这讹兽记忆都没了,还怎么查清操控他的修士是什么人?”洛尽欢眉头一皱,顿觉为难。
姬虚静却是半分也不在意,道:“有我在,不碍事。”
洛尽欢这才想起,徽州姬氏的其中一项独门秘技,便是“溯源”。任何被*控的邪灵,以徽州姬氏独有的符灵焚之炼化,便能知其背后操控之人所修之道,内功心法出自何门何派。知道了功法出处,想查清身份,自然就不难了。
“那真是好极了!明天我们就上北邙山去逮这讹兽吧!”洛尽欢斗志满满一时得意,顿时忘了自己不久前不知死活孤身犯险的事。
姬虚静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又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