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记事本》是一本由作者泊岸边倾情打造的短篇纯爱小说,陆夕寒顾柏时是小说中的主角,爱情的记事本主要讲述了:顾柏时是陆夕寒的老师,但一直以来都是他喜欢的对象,就算是老师也没关系。
热门评价:会在一起。
《爱情的记事本》精选:
有四个已经毕业的文华女学生在网上出面为李晓云做佐证,证词递交给了文华纪委。文华专门成立了调查小组,在重重压力之下开展核实工作。
但李晓云事件的发展显然已经脱离了正常轨道。人们从最开始的震怒转发遗书,到大肆传播性侵音频,到疯狂人肉朱利民,到地图炮文华甚至所有大学的老师……舆论像一个放大镜,把一切激烈的情绪盲目扩大,而眼花缭乱的信息让人们迷失在层层迷雾之中。
这个事件甚至被别有用心者扭曲到耸人听闻的地步。陆夕寒看到网上有些人在讨论朱利民其实是在为某些领导培养大学生性|奴,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我朋友我同学我亲戚……”,一时之间仿佛人人都是文华大学的学生。
有人唯恐天下不乱散布谣言,有人企图以被歪曲的细节推翻整个事实,有人不断挖出近年高校性侵新闻大谈高等教育,有人上升到女权、体制模糊事件焦点,有人大肆渲染悲观情绪麻木不仁,更多的人在已经失焦的舆论场里,站在各自的道德制高点上,彼此谩骂攻击。
还有谁会关心那个泅不出绝望沼泽的可怜女子呢?
而真正的文华学生正在努力为母校说话,但声音太小被淹没在巨大的舆论浪潮里。
陆夕寒并没有时间参与进去,新闻院的课照常在上,老师们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严筱甚至还让他们写一篇3000字的李晓云事件传播分析。
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晚上,陆夕寒终于加上了那名女生的微信,他礼貌的询问了一下她的意见,但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复。
“或许她感到害怕,又开始后悔了。”林雪阳这样猜测。
陆夕寒皱眉道,“她下决心联系我们的时候,应该已经铁了心要再次揭开这道伤口,来表达她的诉求,怎么会突然退缩呢?”
陆夕寒没有办法,只能耐心等待。他又一次想到身在美国的顾柏时,如果他的想念是藤蔓,恐怕这棵柏树这些天已经被他缠死了。
他看着微信里被自己置顶的那棵青翠柏树,算着现在纽约应该是上午十点多,便点了进去。
“顾老师,上午好啊!”
顾柏时并没有搭理他,陆夕寒安慰自己,或许是在开会吧。
他躺在床上思考严筱的作业,在即将睡着的时候,手机突然震了下,一下子把他的睡意赶跑了。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
陆夕寒噼里啪啦的打字道,“还没到十二点,不晚啊”
他想了想,又拖了几个垫背的,“我们寝室的人从没在十二点前睡过。”
“这样不好。”
陆夕寒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他都能想象顾柏时说这句话时微皱的眉头。
“顾老师,你知道我们学校最近的事吗?”
他其实想问问用什么传播理论来分析这件事情最好,然而顾柏时却回道,
“我看到了,你在学校要注意安全。”
????陆夕寒脑袋里塞满了问号,他一个男生总不至于被那个吧……但他还是回道,
“好的,顾老师!”
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文华大学官方作出了正式声明,撤销朱利民的教师职位,取消其研究生导师资格,这件事总算有了一个比较勉强的结果。
但就在第四天,文华大学又有三个男老师被学生匿名举报性侵,将本来开始消散的舆论重新推向了顶峰。
文华行政大楼的会议室,袁校长一掌几乎快将桌子震碎。
“李教授那样正直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李教授是被举报的教师之一,是国软学院的教授。
底下有人谨慎回道,“或许是恶意中伤造谣也不一定,这种事情,只要拿不出铁证,就说不清楚。”
袁校长冷哼一声,平日里总是和气一团的脸此时比锅底还黑,“那你觉得现在这种情况,别人是信其有还是信其无?媒体会怎么写?网民会怎么讨论?是不是要说我们文华就是个淫窟?!”
“顾书记昨晚专门给我打电话,他对这件事非常重视,要我们务必处理好,不要丢了整个省的脸!”文华大学作为全省最好的大学,算是整个省的门面之一。
没有人敢搭话,都低着头。袁校长将目光落在将头快要塞进桌子下的马院长身上。
“马院长,你是新闻院的,最懂传播了,你说说,现在这种情况,我们要怎么面对?”
马院长额头上冷汗连连,“这……舆论都有个周期……我们先辟谣否认,现在信息这么复杂,我们再提供一些新的讨论点,人们兼顾不过来……”
袁校长脸更黑了,直接打断他,“都没调查清楚,怎么否认?如果最后学生拿出了证据,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
马院长彻底歇气了,不再吭声,他其实本意是要用些传播手段,转移受众的注意力,争取些时间来处理这件事,毕竟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真相似乎变得不再重要,只要把握好传播的技巧,就可以让人们迷失在纷繁的信息里,忘记了彼此的初衷。
在校里领导忙作一团的时候,陆夕寒终于得到了那名女生的回应。
“我给你们一个地点,只能你们两人过来,不要带其他的人,不要带相机,不可以拍照。”
纽约时间下午三点,哥伦比亚大学新闻学院。
“顾,今晚和我们一起去酒吧吗?”一个三十多岁的金发法国男人将手搭在顾柏时肩膀上,脑袋凑过来亲昵问道。
浓重的男士香水味扑面而来,顾柏时微微皱眉,不动声色的躲开他的手,“抱歉,我今晚还要准备明天的会议内容。”
法国男人耸耸肩,“真是太可惜了,中国男人都像你这样严肃吗,你会后悔浪费这样一个美妙的夜晚。”
这些天顾柏时在哥大新闻学院参加学术会议,对这个法国男人屡屡表现出的热情有些无奈。那法国人见他没有半分要去的意思,也就转身走了。
顾柏时拿出手机点开微信,除了严筱发给他的信息,并没有其他新内容。
严筱给他发了一张若绿的照片,那棵小柏树依然青绿如故。
“顾博士,我可是给你照顾的好好的,不要忘了孝敬我。”
顾柏时并没有回复她,他鬼使神差的点开了平常极少打开的朋友圈,快速的刷了起来。
沈女士依旧在晒她那满阳台的绿植,顾平川转发了几条政治新闻,评论里恭维之声不少。顾槐衍晒了几张山南水北在游乐园的照片,山南气鼓鼓的瞪着眼,水北笑的比花儿还甜。顾柏时给这条点了个赞。
他微信除了亲人就是朋友同事,并没有太多内容,他往下刷去,却在看到一组照片时停顿下来。
陆夕寒发了九张照片,都是同一个人,青春靓丽的女学生坐在鉴灵山的青石阶上,抱着一只花色的小猫,笑容甜美。正是他的学生林雪阳。
“在鉴灵山拍照时偶遇一只小猫咪。”陆夕寒附上这样一句话。
底下陆夕寒回复了某个他看不到的人:“想感谢本摄影师就帮我在图书馆占座位吧。” 顾柏时知道他回复的是林雪阳。
他看着照片里笑容甜蜜的女学生,将本要点赞的拇指收了回来,停顿片刻,评论道,“构图上可以再好一点。”
第二天陆夕寒早早就起了床,他要去采访那位女生。
陆夕寒和多数大学生一样,早起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微信,却惊喜的看到了顾柏时的回复。
他暗自笑了好一会儿,回复道,“那就等顾老师回来指点我啊”
陆夕寒和林雪阳在上午九点赶到了那名女生提供的地点,是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咖啡厅,他们进了一个很小的包厢。
那名女生独自前来,她穿着黑色的宽松T恤,戴着一个鸭舌帽,头发剪的很短,看着有些中性。黑色的口罩将脸遮的严严实实,但露出来一双好看的眼睛依然透出满满的憔悴。
“你们叫我小梦就好,采访里也可以使用这个化名。” 小梦似乎有些紧张,总是在张望关着的门。
陆夕寒和林雪阳点点头,为了让气氛和缓下来,他们主动和小梦聊了些不相关的事情。
本来眼看气氛渐佳,小梦神情也柔和了些,但却在林雪阳不小心提到大学两个字的时候,小梦突然蹲下来捂着脸痛哭。
她毫无征兆的大哭,似乎在那一瞬间听闻了什么噩耗,让陆夕寒一下子有点慌了,要知道他最怕女生哭。
林雪阳比较镇定,她走过去将小梦扶起来,给了她一个拥抱。
此时已是五月,大家都穿的比较单薄,林雪阳这一抱,才发现怀中这个有些娇小的女生竟是瘦的硌手。
等小梦哭好,已经过了20分钟,垃圾桶里一堆白色的卫生纸团。
“对不起,我之前没有告诉你们,我在那之后就退学了,因为我被诊断患了抑郁症,吃了很多药,今年本来已经好转不少,也在考虑九月复学,但是……” 小梦哽咽着说道,她没有再说后面的内容,但陆夕寒和林雪阳已经心领神会。
性侵受害者远比常人想的脆弱,她们拼尽全力从过去的泥沼里爬出来,却可能在听闻其他人类似的遭遇时,前功尽弃,再度陷入可怕的梦魇里。
“我因为吃了太多药,记性有些不好,但是那件事我却怎么也忘不了。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我甚至想过去死,最后父母只好把我绑在床上,断绝了我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小梦终于平复下来,开始断断续续的诉说,陆夕寒和林雪阳并没有打扰她,他们之前已经取得了录音的许可,也没有必要做笔记。
“三年前,我考上文华大学生物学院的研究生,我本科只是一所普通二本,为了考研我专心准备了一整年,在考上之后,立即联系了我憧憬很久的生物学院研究生导师。”说到这里,小梦疲惫的双眼里露出全然的恐惧,似乎提到了什么十分恐怖的事情。
“我给他发了邮件,恳求他能当我的导师,后来他同意了,这让我兴奋了半年,毕竟我只是个二本学生,而他是久负盛名的教授。入学之后刚开始,他对我很好,经常辅导我做实验,写论文,只是……”她有些难以启齿,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
“他经常让我去他家里给他帮忙,比如打扫卫生,去超市买生活用品,有时甚至要给他做饭。我身边也有一些同学抱怨导师让他们干杂事,但我从来没有怨言,因为我实在太珍惜文华的研究生学位了。”
“我在研一时交了一个男朋友,他很生气,说会耽误我的学习,我以为他是因为看重我,所以不愿意看到我谈恋爱,而且我的时间几乎被他占据,也确实没有太多时间分心,就分手了……我甚至还幻想过继续读他的博士,但直到……”
陆夕寒已经大概知道了后续的发展,但听小梦自己说出来,还是觉得太过于残忍,任何一个女生遭遇这样的事情,都不愿再次提及,但小梦却要咬着牙说出来,她没有再落泪,通红的双眼里除了恐惧,还有满溢出来的痛恨。
在这个国家,研究生导师几乎拥有对学生的直接控制权,这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被小梦的导师和朱利民牢牢握在手里,只要她们反抗,这把刀就会轰然落下,斩断她们脆弱的希望。
到最后,小梦连恐惧都没有了,她取下口罩,露出一张即使憔悴但依旧清丽秀致的脸,林雪阳作为女生也忍不住惊叹,如果没发生这件事,小梦在学院里该何等受欢迎。
她好看的五官此时却有些扭曲,“后来我父母发现了,即使他们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市民,也绝不能容忍自己的女儿遭遇这种事。他们报警,我也拿出了自己收集到的证据,但是他背景太强大,警方草草了事,只有几个小媒体报道。最后他被撤销了教师职务,我以为他这辈子都不能再当老师,但我在第二年就听说他到了市里另一所大学继续任教!”
小梦倏地抬起头,盯着陆夕寒和林雪阳,目光灼人。
“凭什么我辍学了,而他还能继续教书?!难道他还要继续残害其他学生?”
“你现在能告诉我们,他是谁吗?”陆夕寒问道。
小梦冷笑一声,“他叫袁升平。”
采访结束后,陆夕寒和林雪阳在下午花了几个小时把录音整理成文字,晚上还要继续写成正式文稿,因为定好了第二天上午要发出去。
张彬凯看进度太慢,便在附近酒店订了一个房间,准备通宵赶稿,因为寝室晚上要断电。
“我下去买些吃的,你们今晚辛苦了。”此时已经将近十点,而三人都还没吃饭,张彬凯拿了房卡和钱包出门。
林雪阳应了一声,她看了眼一旁正在打字的陆夕寒,他头也没转,直直盯着电脑,显然已经达到了忘我的境界。
这时陆夕寒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终于分心去拿手机,却在看到名字的那一刻差点跳起来。
“顾老师?”
他激动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变调,尾音快扬到天边,脸上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容,他实在想不到顾柏时会给他打越洋电话,一时也没想是什么原因。
林雪阳闻声立马看过来,她以为他们的计划被顾柏时知道了,一时有些紧张,却看到陆夕寒一张脸正在诡异的发光。
然而下一秒那束灿烂的光就被陡然聚拢的愁云掩盖的无影无踪。
“我已经写完了,但是我忘记发到严老师的邮箱了!我现在发还来得及吗?” 陆夕寒有些焦急,他今天忙的团团转,忘记了严筱布置的作业是要在傍晚六点前发送的。顾柏时电话一通就问他怎么没交作业。
“没事的,你等会发给她,她不会在意的。”
明明隔了半个地球,但顾柏时低沉平静的声音却仿佛就在耳边,如往常一样,对他说,没事的,你不用担心,轻松就抚平了他所有的情绪。
“好的,谢谢老师提醒,我等会就发给严老师!”
陆夕寒说完以后,两人都有些沉默,陆夕寒能听到顾柏时轻微的呼吸声,像是鼓点一样轻轻敲打在他的心上。他想顾柏时一定也能听到他的呼吸声,沉默的时光难耐而甜蜜,他的心像是一片干柠檬,被温水泡过后发酸又发胀。脸上也热了起来,如一只被吹满的气球,只需要顾柏时轻轻一戳,就可以义无反顾的炸开。
这短暂难捱的沉默里,陆夕寒却想到了很多,他突然觉得,自己或许并没有他想的那样豁达,喜欢一个人,怎么会完全不求回应呢?正如此时,他多么盼望顾柏时用他那把好听的嗓音,对他多说些话。
一旁的林雪阳见他拿着手机发呆,神色低落,以为他已经挂了电话,便问,“顾老师找你什么事?”
陆夕寒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到那边顾柏时沉声问道,
“你在哪里?”
陆夕寒愣了愣,顾柏时几乎从未用这样严厉的语气质问他,这让他不由自主的就说了实话。
“我在酒店。”他又犹豫了一会,继续说道,“还有林雪阳,我们在赶稿子。”他没有说他们在赶什么稿子。
电话那头却陷入沉默,陆夕寒莫名紧张起来,呼吸也有些急促,就在他以为顾柏时要挂掉电话的时候,却突然听他说,
“注意安全。”
然后利落的结束了通话。
陆夕寒茫然了一会,顾柏时已经对他说了两次注意安全,他却完全不懂他的意思。
林雪阳有些奇怪他的反应,再次问道,“到底怎么了?你作业忘交了?”
陆夕寒回过神来,“是的,我忘记交严老师的作业了,顾老师刚才提醒我。”他说完便急忙去发邮件。
林雪阳若有所思,她潜意识里觉得顾柏时和陆夕寒有些异于他人的亲密,毕竟虽然顾柏时很受欢迎,但却总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让人心生崇敬却不敢靠近。
美国纽约,上午九点半。
“顾,你在忧愁什么,今晚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酒吧喝酒?”此时会议还没开始,金发男人坐在顾柏时身边,不知疲倦的再次问道。他每天都要问一遍,似乎成了一种打招呼的方式,也从不抱希望。
顾柏时抬手揉了揉鼻梁,低声道,“好。”
金发男人诧异的吹了声口哨,“你这个工作狂总算答应了!我会带你去纽约最好的酒吧,你一定会喜欢那里。”
五月份的文华市天很早就亮了,陆夕寒一宿没睡,此时眼下一片青黑。他们三人写完4000多字的稿子后,又反复修改了好几遍,到了早上六点才彻底定稿。
张彬凯打开镜心浪潮的微信公众号后台做最后的格式整理,他让陆夕寒和林雪阳去休息,两人终于放下心来,一挨床就沉睡过去。
陆夕寒在十一点被张彬凯摇醒,他只睡了四五个小时,还迷糊着,就听张彬凯催促,
“快起来,十二点前必须走,要收房了。”
一旁的林雪阳却是精神奕奕,正守在电脑面前。
“八点钟稿子发出去后,不到半小时阅读量就过5000了,现在已经两万了!”
陆夕寒一下子就彻底清醒了,他赶紧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打开镜心浪潮的新推送。
《何始李晓云,何止朱利民——她被研究生导师性侵后的第766天》标题赫然在目。陆夕寒并不是太喜欢这个标题,但张彬凯一意孤行的定了,说是这样更醒目。
他略过已经看了无数遍的文章,直接刷到最底下,阅读量已经将近3万,这对于一个校园自媒体而言确实难得。底下林雪阳已经放出了不少评论,大多是激烈之词,不过还比较理性。
看到这些热烈的反应,陆夕寒却并没有太开心,反而有些疲惫,这些天接触太久校园性侵案件,亲耳听到受害者的诉说,让他深觉自己的努力最终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收拾了书包,和另外两人一起走出酒店回到学校。
一回到宿舍,杜昊成就走了过来,他将双手搭在陆夕寒肩膀上,盯着他憔悴的脸,皱眉问道,
“你昨晚去哪儿了?怎么这副样子?”
陆夕寒只想倒头就睡,敷衍道,“在酒店。” 他撇开杜昊成的手,想要去洗把脸睡觉。
杜昊成却拦住他,语气颇重,“你和谁去开房了?”
陆夕寒听到开房这个词感觉有些怪怪的,他脑子里闪过一瞬久思不得的恍然,却捉摸不住的溜走了。他努力回想那一瞬间是什么,却被杜昊成摇了摇肩膀。
“你和谁去开房了?” 他声音猛然提高,将陆夕寒吓了一跳。
陆夕寒怪异的看了他一眼,“我和镜心浪潮的人去通宵赶稿了,你到底在紧张什么?”
杜昊成放下手,又恢复成面无表情,“哦,我只是担心你在外面遇到危险。”
陆夕寒摇摇头走进了洗手间,最近怎么人人都觉得他很脆弱的样子,难道他一个男生还会被占便宜吗?真是令人费解。
那天下午陆夕寒一个人在寝室睡了三个多小时,在四点多的时候被铃声吵醒。
他迷迷糊糊的接了电话,也没看是谁打的,就听到电话那边传来鸟语。他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这才听清楚不是鸟语,是英语。
幸亏他英语不赖,才听懂对面在说什么。
“你是顾的朋友吗?他好像喝醉了,我想带他回我那儿休息,但他不肯走怎么办?你能劝劝他吗?”
这下陆夕寒彻底清醒了,他看了下手机屏幕,是顾柏时打过来的没错,对方或许是他在美国的朋友。
陆夕寒只好用英语问道,“你能把手机给顾先生吗?”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顾柏时平静无波的声音,
“你是谁?” 听起来没有丝毫醉意,但陆夕寒却知道他是真的醉了。
“顾老师,我是陆夕寒啊。”陆夕寒有些无奈,顾柏时每次醉了都忘记他是谁。
“夕寒?”
顾柏时轻轻吐出这样两个字,声音低沉柔和。陆夕寒忽觉眼前一片绚烂,恍若见到千万盏琉璃灯随风旋转。这是顾柏时第一次叫这两个字,他的语气那样熟稔和静,仿佛一直是这样唤他。
陆夕寒突然起了些许勇气,他轻声问道,
“顾老师,我是谁?”
顾柏时似乎有些不开心,“你难道不是夕寒?”
陆夕寒深吸一口气,抬手揉了揉脸颊,用轻快的声音说道,
“我当然是啦。”他停顿了会,问道,“顾老师,你旁边那个外国人是谁?”他不放心醉了的顾柏时随便就跟个人走。
顾柏时似乎去辨认那人了,过了好一会才说,“我不认识。”
陆夕寒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问他,就听到一句蹩脚的中文。
“喂!我都请你喝酒了,你怎么说不认识我????”
此时美国纽约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一家酒吧门口,金发的法国男人气得跳脚,他旁边坐着的黑发男人却依旧拿着手机面色不改的和别人通话。
金发男人名叫布里斯,是法国一所大学的新闻系副教授,此次来哥大参加会议,见到一个让他颇感兴趣的中国男人,他着迷的不是他的面貌身材,而是他身上那股禁欲克制的气质,这让他体内的征服欲沸腾。
布里斯好不容易磨的他答应喝酒,想着灌醉了把他往酒店一扔,却没想到这人死活不跟他走,他只好拿过他的手机,按照最近的通话记录打过去,看看能不能忽悠过去。
没想到顾柏时竟然对别人说不认识他!这让布里斯感到前功尽弃。
陆夕寒更不放心了,那外国人似乎还会一点中文,他只好轻声对顾柏时说,
“顾老师,你去一个离他远一点的地方。”
顾柏时闻言果然站起身来,他看了眼布里斯,转身朝别处走去。布里斯见他一脸明晃晃的警惕,内心吐血,难道他是个色魔吗?这么防他?!
“我走远了。”顾柏时走了大概一百米,停下来乖乖对陆夕寒说道。
陆夕寒接着说,“那你还记得自己的酒店地址和房间号吗?”
顾柏时歪着头思考了一会,“记得。”
陆夕寒松了口气,“那你去打车,先到酒店。”
顾柏时依言照做,坐上了一辆出租车,一直没关电话。
陆夕寒怕他路上睡过去了,不断和他说话。他算是彻底知道了顾柏时的醉态,顾柏时喝醉后神态清醒如常人,神志也没完全消散,但是必须有人命令他,不然他就会不知道干什么,而且会变得特别乖,像一个小孩儿一样。陆夕寒有些好奇他为什么不听那个外国人的话,心想可能是眼生的缘故。
趁着顾柏时还在出租车上,陆夕寒借机多问问他。
“顾老师,你喜欢什么颜色?”
“蓝色。”
“喜欢吃什么?”
“草莓布丁。”
陆夕寒轻笑一声,他没想到顾柏时竟然喜欢吃这种甜点。
“我送你的若绿还在吗?”
“在严筱那里。”
陆夕寒愣了愣,有些生气难过,他以为顾柏时送给严筱了,一时忍不住埋怨道,
“你怎么能送给别人呢?你答应我要好好照顾它的!” 他语气其实并没有几分怒意,反而有些撒娇的意味。
“我没有。” 顾柏时的声音带了丝很难体会的委屈,“我只是让她帮我照顾。”
陆夕寒并没有开心太多,他鼓足了勇气问道,
“顾老师,你很喜欢严老师吗?” 这是他一直想知道的事情。
顾柏时沉默了会,让陆夕寒更加紧张了,一时有些后悔,他宁愿当鸵鸟也不愿听顾柏时亲口说喜欢别人。
“不喜欢。”
陆夕寒没有再问,他本想问他喜欢谁,但是怕顾柏时酒醒后想起来,更怕他听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这场电话打了一个小时,直到顾柏时进了酒店房间,关好门,陆夕寒才准备结束通话。
他说了声晚安,想要关掉电话的时候,顾柏时突然对他说,
“你在哪里?”
陆夕寒有些怔忪,喝醉了的顾柏时很少主动问问题。
“我在宿舍里,怎么了?”
那边顿了会,继续说道,“以后不要和别人去酒店。”
陆夕寒心提了起来,他怀疑顾柏时酒醒了,因为他此时的语气实在太像平时教导他的时候。他斟酌了一会,认真说道,“我答应你。要不老师先去洗澡,然后睡觉,我先挂了?”
“不要。”
原来还是没醒,陆夕寒松口气,他觉得跑到美国的顾柏时突然变得粘人,难道是水土不服?但他很喜欢顾柏时这样。
“好,不挂不挂。你想要我做什么?”
“唱歌。”
陆夕寒有些头痛,让他讲故事就算了,怎么让他唱歌?要知道他陆夕寒从小德智体全面发展,就是没有音乐细胞,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只会唱最简单的儿歌,人称KTV儿歌小天王。
但顾柏时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陆夕寒清了清嗓子,准备唱自己最熟的那首儿歌。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顾柏时似乎把手机放在了浴室,因为他听到了淋浴水声。
陆夕寒微微脸红,他将耳朵贴紧手机,闭上眼睛,睫毛轻颤,忍不住去想象顾柏时洗澡的样子,顿觉心潮澎湃,心旌荡漾,鼻子都有些热意。
得,一首《让我们荡起双桨》被他唱成《洪湖水浪打浪》。
陆夕寒忍不住哈哈笑了好一会,直到水声停住,顾柏时似乎在好奇他在笑什么。
“顾柏时先生,您的学生陆夕寒为您点播一曲《小螺号》。”陆夕寒一本正经的播报。
“小螺号滴滴滴吹
海鸥听了展翅飞
小螺号滴滴滴吹
浪花听了笑微微
……”
陆夕寒唱了三首歌,顾柏时才洗完澡,然后又花了五分钟哄顾柏时上床睡觉,睡前还被要求再唱一首。
陆夕寒没办法,绞尽脑汁,唱了一首《摇篮曲》。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爸爸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摇篮摇你快快安睡,
夜里安静,被里多温暖”
如果顾柏时醒来回忆起这首歌,陆夕寒觉得自己会期末不及格。
等这通电话挂完,已经快两个小时,陆夕寒觉得嗓子都有些唱哑了,内心祈祷顾柏时醒来忘记一切。
此时已经六点多,他下了床,拿了校园卡准备去食堂吃饭,刚出寝室门就迎面撞上了张彬凯。
张彬凯一脸急色,眉毛都快竖了起来,他低声道,
“今天的稿子被删了!”
陆夕寒大惊失色,急忙拿出手机打开微信,那篇文章果然点不进去。
“怎么会这样?”
张彬凯眉头拧成一团,“或许这次真踢到铁板了,一定是袁升平做的!他之前就删过相关新闻。”
陆夕寒刚和顾柏时通完话的好心情消失的一干二净,他心里无比慌张,直觉这件事绝不会这么简单,或许将来还会有更大的麻烦。他自信那篇稿子绝对真实可靠,没有任何做虚弄假、夸大其词的成分,无缘无故被封,一定是有人心虚了。
他和张彬凯对视一眼,在彼此的双眼里看到了惊慌和愤怒。
那天晚上对镜心浪潮的所有人而言,都无比煎熬。他们召集在镜心湖咖啡店开会,有四个人没来。
这四人平日里最积极参与采访写稿,来年也准备竞选主编和副主编,此时却以各种理由请假推脱。
张彬凯阴沉着脸,他看着眼前俱是一副愁容的成员,开口道,“我们的稿子没有问题,如果你们因为被删帖就怕的要走,我随时欢送。以后你们如果去媒体工作,被删帖是家常便饭,但只要你们问心无愧,又怕什么?何况这次即使出事,也有我担着。”
陆夕寒此时也镇定下来,虽然张彬凯总说他担着责任,但他知道,他和林雪阳才是第一责任人。而他,是真的问心无愧。
“天,你们看看微信,我这边打不开镜心浪潮了!”有一个女生看着手机惊呼。
其他人忙打开手机看,都发现镜心浪潮的公众号打不开。
冷静如林雪阳也忍不住惊慌道,“这是被封号了吗?”
张彬凯脸色更黑了,他本就没怎么睡觉,此时一张脸堪比活阎王。
“我要找微信团队申诉!”张彬凯恨声道。
陆夕寒却没有太惊讶,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但心还是如铅锤一般沉下去。他之前就问了李耀文关于袁升平的事,李耀文一贯的故作神秘,只是提醒他,文华校长姓袁。那时陆夕寒就知道这件事恐怕不能善终,但他依然没有后悔做这次采访,因为他实在不愿辜负小梦的恳求。
第二天上午,新闻院院办会议室,院党委、团委正在紧锣密鼓的开展对问题学生的处决会议。
“陈思维怎么还不到?!”马院长这些天日子很不好过,额中一道川字又入脸三分。
本科生辅导员陈思维踩着小步子钻进来,看到马院长那张阎王脸吓的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档案掉地上。
“人到齐了,陈思维,你来介绍这几个问题学生的情况!”马院长喝道。
陈思维抖抖索索的拿出档案里的资料,看了一眼坐了一圈的领导,干巴巴念了起来。
“张彬凯,新闻系大三学生,曾任院学生会宣传部部长,现为镜心浪潮主编,成绩中下,平均绩点2.91……”
新闻院团委书记赵晋是个面相和善的中年男人,此时打断道,“成绩这么差,还想着做主编,以后毕了业恐怕进报社都难。”
马院长冷哼一声,“成绩差,胆子倒挺大。”
陈思维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小声道,“但这学生是去年新闻先生大赛的冠军,还得过全国新闻赛二等奖。”
马院长盯着他,目光如炬,“那就可以造谣诋毁我校老师?抹黑我校声誉?”
陈思维瑟缩的低下头,拿起第二份档案。
“陆夕寒,我院传播学系大二学生,镜心浪潮记者之一,大一被评为三好学生,获得国家奖学金,绩点3.87,在该系排名第一……”
团委书记叹气,“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成绩,怎么想不开搞这种事?”
一个短发的三十多岁女人打开手里的钢笔,正是院团委副书记彭栩,她低刷刷写着什么,闻言道,“成绩又不是评判学生的唯一标准,在学校遭遇这种危机的时刻,只想着自己出名搞个大新闻,不顾学校声誉的人,又能算什么好学生?”
马院长喝了一大口茶,清了清嗓子,点头道,“小彭说的是。学校出了不好的新闻,袁校长正着急,我们院倒好,自己的学生写假新闻雪上加霜!他们这篇稿子还被几家网络媒体转载了!要不是校网监处反应及时,删帖快,我还不知道竟有这样的事!”
陈思维本来还要继续念林雪阳的档案,但领导们正义愤填膺的讨论,这个瘦小的男人越听越心惊,只觉得这三个学生可能大事不好。
他悄悄摸出手机,想要给学生会主席发求救短信,马院长突然向他看过来,“你给我把那三个学生喊过来!”
陈思维只好快步朝外走去打电话。
马院长依然在会议室里大发雷霆,那篇稿子已经被袁校长看到,今天早上批了他一个小时,他之前在某报做主编,多亏了袁校长的关系,空降新闻院院长,这下自己院的学生惹了天大的麻烦,他又气又怕,一时只想好好惩处那几个学生。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打开,马院长看过去,却是一脸吊儿郎当的萧何。
“哟,你们这是在开谁的批斗大会呢?我最近没犯事儿吧?”萧何抱着胳膊,看着这一屋子的院领导个个都面色严肃,尤其中间那个矮子院长,往鼻孔插两只香烟都能不用打火机。
“你给我滚出去!这儿没你的事!”马院长看到萧何一身奇装异服和一头小辫,气的五孔生烟。
萧何却无所谓的晃了进来,他随意的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档案,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滚出去!”马院长再次发威。
萧何摸了摸鼻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出去就出去。”
他嬉皮笑脸的朝其他几个领导做了个拜拜的手势,晃了出去。
马院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摸了摸被气歪的鼻子。
团委书记一脸和气道,“萧老师是摄影师,自然有些摄影师的个性,理解,理解。”
马院长冷哼一声,“个性个屁。”
陆夕寒正在上严筱的课,被陈思维打了电话,只说让他和林雪阳赶紧去院办。林雪阳就坐在旁边,两人对视一眼,知道此去必不会有好事。
两人举手向严筱说明了情况,面色沉重的走了出去。班上同学不明所以,有人窃窃私语,以为他俩是一对了。杜昊成也举手要出去,被严筱拦下来。
王思齐忍不住对一旁的李耀文道,“你看杜昊成那小子的臭脸,我隔这么远都闻得到醋味儿,哼,活该!我要是林雪阳我也会选夕寒小天使当男朋友。”
李耀文看着王思齐傻乎乎的胖脸,叹气道,“他俩可不是出去谈恋爱,恐怕是有事了。再说,那坛子醋,还不知道吃的谁的呢!”
王思齐只听到前半句,惊讶道,“能有什么事?他俩成绩那么好,我这种动不动挂科的才会有事吧。”
李耀文摇摇头,“不可言,不可言。”
陆夕寒和林雪阳快步走在前往院办的路上,两人开始都没说话。
林雪阳最后还是打破了沉默,“夕寒,你觉得我们会得到什么样的处分?”
陆夕寒茫然的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肯定不会甘心就这样莫名其妙被处分。”
林雪阳侧头盯着身旁这个面貌清秀的男孩,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决绝,颤声问道,
“那你后悔和我一起做这个采访吗?”
陆夕寒目光坚决,“我从来没有后悔接这个采访。”
林雪阳愣着笑了笑,她抬手压了压眼角,故作轻松道,“我可是从小到大的好学生,只有数不尽的奖状荣誉,老师领导们都把我捧着,还从来没被处分过,这次也是人生新体验了。”
陆夕寒对她说道,“你依旧会是好学生。”
陈思维给三个学生打完电话刚要回到会议室,就见到走廊尽头走来一个高高大大的人影。
“陈老师,你找我有什么事?”
新闻院学生会主席季霖几个大步就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身篮球队服,气息有些不稳,小麦色的皮肤上还有新鲜灼热的汗水。
陈思维之前在会议室里顶着马院长的目光,悄悄给季霖发了短信让他过来。他急忙抓住季霖的胳膊,往男卫生间里带。
季霖看了眼陈思维细长的手指,跟着他走进了卫生间。
陈思维抬头道,“你看到那篇《性侵后的365天》了吗?”
季霖盯着他的睫毛,笑道,“是766天。我当然看了,这篇文章很火,我们院的学生都转疯了。”
陈思维有些焦急,白皙的脸上浮上一层浅浅的粉色,“写这篇文章的学生是我们院的,他们三个恐怕要出事了!马院长正在发火,要是开除了他们怎么办?”
季霖不动声色的靠近陈思维,年轻躯体的鲜活热度让陈思维有些不自主的后退。
“老师这么关心学生的安危?”
陈思维愣了愣,点头道,“当然了,他们都很优秀,要是被开除,这辈子都完了!季霖,你作为学生会主席,可不可以代表学生向马院长求情?”
季霖故作思考状,“我当然也不愿意看到他们受处罚,但你知道马院长的脾气,恐怕我说了他也不会听。”
陈思维微微踮起脚,生怕被人听了去的在季霖耳边小声道,“你不是马院长的外甥吗?你求情他一定会听进去的!”
季霖又靠近些,低头在他耳边小声道,“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老师有什么奖励?”
他灼热的气息扫在陈思维薄薄的耳朵上,陈思维忍不住躲开,耳朵不自觉红了起来。
“你什么都不缺,我能给你什么?”季霖典型的高富帅,他陈思维不过一个清贫的小辅导员,能买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
季霖笑了笑,很是晃眼,“那就先记在账上,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陈思维毫不犹豫的点头,“没问题,只要你去劝劝院长。”
“告诉我,你们写这篇文章的动机是什么?”团委副书记彭栩声音冰冷,看也不看眼前的三个学生,只是低头在纸上记着什么。
张彬凯冷笑一声,“做记者的写新闻能为了什么?自然是报道真相给社会。”
马院长嘲讽道,“你连记者证都没有,有什么资格写新闻?”
张彬凯微扬下巴,“掩盖事实,蒙蔽受众视听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教新闻?”
“你!”马院长一掌拍在桌子上,几乎要将桌面震断。
陆夕寒一直知道张彬凯胆子大,但没想到他竟然胆子大到和院长当堂叫板的地步。但此时激怒院长并没有意义,他缓声道,
“院长,我们写这篇报道并没有什么不良的动机,一切都是基于已经发生的事实,报道的主旨是还原真相,向社会呈现校园性侵受害者的伤痛,以达到警醒的意义。”陆夕寒顿了顿,继续说道,
“您上次在讲座里不是说过,我们应该做社会这条大船的瞭望者吗?用负责任的态度来守望社会,瞭望各种不利於大船顺利行驶的事物,我们在做的事情,不正是您教导我们的吗?”
马院长心里不由道,这句话是我化用普利策的名言,不是我说的!但眼前这学生不卑不亢,条理清晰,他不好以院长之威气势凌人,便收敛了火气,反驳道,
“我还教过你们,做记者要有责任感,你们写这篇文章,就没想过会给学校的声誉带来什么影响?对得起文华大学?我看你们就是利用学校的声誉给自己出名!”
张彬凯闻言气的要站起来,陆夕寒扯住他的胳膊,安抚住他,对马院长道,
“我们这样做不就是在对文华大学负责?如果我们自己都包庇罪犯,对外掩盖事实,让犯罪者继续残害其他学生,那才是给文华抹黑吧?我们自己揪出校园危险分子,社会反而会称赞我们有责任心,不是吗?”
马院长忽觉自己做了几十年演讲,竟讲不过一个毛头小子。他只好换了一条路线,
“你们未免太理想主义了!这个社会,有些事情不是你们有一腔廉价的勇气就可以解决的,等你们真正当上了记者,才会发现你们今天对我说的话是多么幼稚!”
林雪阳皱眉道,“如果记者失去理想,那还有什么意义?我记得您上个月刚给我们开了一个关于新闻理想的讲座吧?”
马院长一时恨不得问罪自己,没事儿干嘛开那么多讲座?!这倒好,学生都会拿他说的话顶嘴了!他张了几次口,都说不出话来,只一张脸涨成猪肝色。
团委书记赵晋呵呵笑了几声,和气道,“好了好了。你们学生年轻气盛,我们都经历过那个年代,自然理解你们的想法。不过呢,”他话音一转,依然一脸慈祥笑意,“你们给学校造成不好的影响,这是事实,所以该处罚的还是要处罚。”
马院长借势道,“对!你们回去写检讨,等着院里的处分决定吧!”
或许是马院长真的被气到了,当天下午院里就开了处分,很快就在新闻院官网公示。
张彬凯被劝退,陆夕寒和林雪阳记大过,撤销之前的荣誉称号。罪名是造谣生事,抹黑学校。
这道处分在新闻院引起轩然大波,学生们气愤者有之,唏嘘者有之,庆幸者有之,惶惶不安者更有之。
陆夕寒刚被院里开完批斗大会,回到寝室又被杜昊成批斗。
“我早就劝过你,不要去那个镜心浪潮,里面都是一群疯子,为了挖掘到新闻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现在你被记大过,档案里都会记载,你怎么找工作?”杜昊成一脸恨铁不成钢,他也着急的要命。
陆夕寒正烦躁着,他倒不是很在意记过,但是张彬凯居然被劝退,这让他无法接受。
李耀文在一旁叹气道,“你之前问我那个袁升平,我就有不好的预感,果然如此。早知道我当时应该劝劝你。”
只有王思齐愤怒道,“狗日的,凭什么给小夕寒这么严重的处分?那文章我看写的很好,一定是学校包庇那混蛋!真是太没天理了!我要给校长写信!”
陆夕寒急忙按住王思齐,“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想连累到你。我现在,只希望张彬凯学长不要被开除。”
杜昊成冷冷道,“你自己都被记了大过,还有空操心别人的死活!”
陆夕寒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没和他置气。他心里思绪万千,一时居然都想到去找政府伸冤了。但最后,脑子里还是浮现了顾柏时的脸。
不行,他不能给顾柏时找麻烦。
他忍住了给顾柏时打电话的欲望。
萧何上午从会议室出来后,想过那个档案的事情,当时他分明看到了陆夕寒的名字,但是这学生一直很乖,不至于犯了事。再说,学生的事情,他一个老师不至于全部操心。
直到下午,他从同事嘴里听说了处分的事情,才心知不好。
要不要给顾柏时打个电话?顾柏时似乎很看重那个学生,但是也不至于到为他向院长求情的地步吧?
萧何从来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但是他总隐隐感觉,这件事,必须要告诉顾柏时。
正在他犹豫打不打电话的时候,严筱敲门走了进来。
“我这个相机好像有点问题,你帮我看看。”严筱将单反放在萧何桌子上。
萧何道,“你听说陆夕寒的事儿了吗?那学生好像被处分了,记大过,这可不轻。”
严筱点头道,“自然听说了,说实话,院长这处分有点过分,那些学生也没犯什么大错,只能说,他们挑了一个不好的时机,写了这篇文章。”
萧何不懂里面的曲折,“我一个搞摄影的,也不明白这件事谁对谁错,但你说我要不要告诉顾柏时呢?那小子好像挺看重这学生的。”
严筱皱眉道,“你说柏时吗?没必要吧,他那么多学生,如果人人都管,能管的过来?再说他现在在美国开会,即使想管,等他回来一切已经结束了吧。”
萧何点点头,他倒是忘了顾柏时在美国开会还有很多天的事。
严筱突然道,“你怎么会觉得柏时很看重陆夕寒?”
萧何愣了愣,笑道,“这还不明显?那学生三天两头的往顾柏时办公室里窜,你知道他这人最烦别人打扰他清净了,居然没把那学生赶回去,难道不是很奇怪?”萧何想了想,继续道,
“而且,顾柏时不是有盆草吗?他给我炫耀是那学生送给他的。我可稀奇死了,这小子从来不收学生礼物的,居然收了。”
严筱闻言面色骤变,她喃喃道,“你说那盆绿色的多肉吗?”
萧何翘起二郎腿,“什么多肉少肉的,我不懂,反正就是摆在他办公室桌子上的那盆。”
严筱细长的眉蹙了起来,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倒是萧何被严筱这么一问一答,惊觉顾柏时还真的挺看重陆夕寒,急忙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过去。
此时正是北京时间四点半,萧何全然忘记了时差这回事,他打过去的时候,纽约时间在凌晨三点半。
“这小子怎么磨磨叽叽的,再不接,黄花菜都凉了。”萧何忍不住骂道。
美国纽约的一家酒店,顾柏时正躺在床上睡觉。他昨天晚上醉了酒,今早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通话记录,果不其然看到陆夕寒的名字,还打了快两个小时的电话。
顾柏时忍不住捂住额头,暗自决定以后再也不要喝酒。他喝醉后的记忆模模糊糊,只记得自己让陆夕寒唱歌,那孩子也真是太乖了,竟然就听话的给他唱了这么久。
因而他一整个白天都有些魂不守舍,时不时拿出手机看陆夕寒有没有给他发消息。他想,就是那孩子调侃他怪罪他,他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但陆夕寒并没有调侃他,更没有怪罪他,顾柏时有些失望。按照以往,陆夕寒应该会给他发一个“顾老师,你还记得我吗?”,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难道是真的生气了?
这个令人难堪的问题困扰了顾柏时一整天,看到那罪魁祸首布里斯更没有好脸色。
“顾,昨晚那个跟你通话的人,是你男朋友吗?” 布里斯对他的嫌弃不知不觉,他昨晚忽悠帅哥不成功,很是懊恼,回去后也思考良久,只能怀疑电话里那个年轻的中国男人是顾柏时的小男友,毕竟顾柏时当时听到声音后明显的放松下来,并且听从那人的命令离开了他。
如果有了男朋友,为什么还要答应他喝酒呢?难道他没看出来自己是个gay吗?
顾柏时抬眼望他,奇怪道,“他是我的学生,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误会。”
布里斯更奇怪,“你竟然听学生的话,都不听我的话,我们不是朋友吗?”
顾柏时冷笑一声,“你经常对朋友动手动脚?”
昨天他不知为何有些心烦,一时答应了他去喝酒,没想到这法国人手很不老实,还企图骗他去酒店,即使他喝醉了,也绝不会跟这种人走。
布里斯面色讪讪,“我以为我们是同类,我为我的冒犯向你道歉,以后我绝对不会这样了。”
顾柏时没理他,转身走了。
他的作息一向很规律,在十一点准时睡觉,今晚却有些失眠,他看了看微信界面,没有消息,又打开朋友圈,发现陆夕寒转了一条镜心浪潮的推送。
他点开把全文看完了,尽管有点生涩,但整篇文章的完成度和专业性都不错,对于这样严肃的报道,陆夕寒已经能做到比较优秀的水平,这让他感到欣慰。
只是最近文华丑闻频发,值此多事之秋,他有些担心陆夕寒会不会被院里批评。
顾柏时在十二点多终于陷入沉睡,却在三点多被铃声吵醒。
“喂?” 深度睡眠被打断是一件会令所有人不爽的事情,顾柏时的语气很不友好。
电话那边传来萧何漂洋过海后依旧不正经的声音,
“顾博士,你心爱的学生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