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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彩虹上

坐在彩虹上

发表时间:2021-10-21 10:29

正在火热连载中的小说《坐在彩虹上》的主人公是蒋济闻兰星,作者:靠靠,该小说主要讲述了:兰星他之前是真的没有想到原来他之前想要的竟然蒋济闻都已经默默的记在心里了,他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些事情的。

网友热议:想要看到彩虹。

坐在彩虹上小说
坐在彩虹上
更新时间:2021-10-21
小编评语: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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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彩虹上》精选

听闻继母兰敏去世的消息,蒋济闻的第一反应竟是松了口气。他停下手边的事务,特地让秘书去询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才知道兰敏是被发了酒疯的现任男友殴打致死的。

蒋济闻早就料到兰敏的下场了。在他父亲去世、她拿着分得的财产兴高采烈离开蒋家的那天就知道了。不,应该说是更早,从她嫁给整整大她三十岁的蒋济闻父亲那天起,十六岁的蒋济闻看着年轻美艳的、二十岁的兰敏挽着父亲的手迈入蒋家的大门,对他绽放了一个不属于长辈的妩媚笑容时,他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像条蛇湿黏黏从心脏上爬过。

兰敏确实是一条蛇变成的女人,她把五十多岁的父亲缠得死死的。那一年的清明节,父亲陪她到夏威夷度假,把扫墓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十六岁的蒋济闻自己带着鲜花上山看望母亲,在冰冷割脸的雨丝中站了很久,回来便发了烧。

在病中,他不断地做着噩梦,梦里充斥着女人的身影,上下前后左右,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影子,有一些他认出是他母亲。他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而死,他从未见过她,只看过照片。梦里的那些影子就是一个个照片中的她。

而另外一些影子他认不出来是谁,它们缠着他,在他梦里追逐着他,像蛇一样湿黏黏从他脸上滑过,他打了个哆嗦,接着听见一串笑声。他睁开眼睛,兰敏坐在他床前。

“你烧得很厉害。”兰敏说。

兰敏跟他父亲回来了,他父亲一下飞机就奔向公司处理假期堆积的事务,司机载着兰敏跟六箱新购买的衣物先回来。兰敏一回来就知道了蒋济闻生病的事,她放下行李,过来关心蒋济闻。

“你的脸好红。”兰敏盯着他,目光像一条蛇,激得蒋济闻不停打哆嗦。

当时家庭医生刚给蒋济闻打完针,药效的发作跟高烧的温度使他头昏脑胀、迷迷糊糊。他不知道兰敏在干吗,等他反应过来,兰敏冰凉滑腻的手指已经深入他衣物内,轻轻抚摸着少年特有的柔韧温暖的肌肤。她一边抚摸,一边发出像蛇捕到心爱猎物时那种满足的嘶嘶声。

“你干什么?”病中的蒋济闻费尽力气摆脱她的手,挤出一句薄弱的毫无威慑力的问句。

兰敏嘻嘻笑起来,她一点也不害怕,一点也不羞愧。她对蒋济闻说:“你经常偷看我,我知道。”她伸出手指,沿着蒋济闻脸部的线条轻轻描画着,叹息般说道:“你长得真好看,你父亲再年轻个三十岁就是你这种模样吗?”说完她就起身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间。

兰敏的大胆让蒋济闻吃惊,在以后的日子里,兰敏一直这样轻佻地同蒋济闻说话,当然是在无人在场的情况下。蒋济闻开始躲着兰敏,尽量不回家,一回去就把自己关进房间。他不记得自己是否像兰敏说的,偷偷观察他年轻的继母。他质问自己,惶恐地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确实是认同兰敏的美貌的。他为此深觉不安,仿佛轻佻的是他而不是兰敏。

兰敏看出他的怯懦,越发大胆。蒋济闻五十岁的父亲被二十岁的美貌妻子跟繁重的公司事务压得越来越苍老,只过了两年,就无力应付年轻妻子了。兰敏被寂寞冷清的夜晚包围,终于在某个耐不住欲望煎熬的深夜,偷偷溜进蒋济闻的房间。

蒋济闻从一个桃色绮丽的梦里醒过来,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性 器正深陷一个温暖的所在。他挣扎,底下传来兰敏的声音:“别动。”

他在昏暗的光线中看见兰敏那张魅惑的脸。她披散着头发,双眼在黑夜里被欲望灼烧得亮晶晶的,嘴唇像血一样鲜红。她缓缓摸着自己的嘴唇,说:“舒服吗?”

蒋济闻背上窜过一阵寒颤,胃里一阵翻滚。

兰敏轻声说:“你可别动,你父亲就在楼下呢,睡得很沉,还打呼噜。我实在睡不着,过来找找你。”

兰敏把这种夜半的禁忌行为说得好似喝下午茶一样随意。

蒋济闻被她吓住了,不敢过分挣扎,也不敢大声说话,他压低嗓音,急急地说:“快出去!”

兰敏又发出那种蛇捕到猎物的满足声,她不理会蒋济闻的驱赶,又埋下头含住蒋济闻半硬的性 器。

那个夜晚蒋济闻一直不愿回忆,那是他懦弱无力的证明。他沉湎欲望,无力推开强势的兰敏,直到泄在兰敏嘴里他才清醒过来。他推开兰敏,冲进浴室,抱着马桶一阵呕吐,追进来的兰敏被秽物的气味逼得退出了浴室。她拢拢散落的睡裙,兴致索然。

“居然吓成这样,啧。”

蒋济闻吓病了,在床上虚弱地躺了两天。兰敏的笑声从楼下像蛇一样盘旋着爬行到他床上。那个夏天他深受其扰,大学一开学,他就远远地逃离了家里。他父亲对于他不归家的情况也不感到惊奇,他父亲一直是个迟钝的人,不管是养育儿子还是陪伴妻子。

兰敏喜欢年轻英俊的男人,这是蒋济闻后来确定的。他父亲出车祸意外过世后,二十三岁的兰敏就带着得到的巨额财富跟她的新男友,一个美术系的大学生同居了。蒋济闻没见过那名男学生,但显然他很有魅力。兰敏疯狂地迷恋着他,他还未大学毕业就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之后还给他买跑车,为他办画展,把大笔的钱花在那人身上。可惜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如同兰敏当年与蒋济闻父亲之间的关系一样,都是建立在金钱之上,都那么脆弱。当那男学生拿到了毕业证,名利双收后,就不声不响地抛下兰敏母子,远赴海外留学去了。

蒋济闻后来才发现,兰敏根本不是胆大,而是愚蠢。被年轻的男人欺骗过一次她还不知教训,伤心一阵后很快又迷上新的英俊男子。

蒋济闻不清楚兰敏到底换过多少男友,据她自己所说,就有一个赛车手,一个酒吧的驻唱歌手,一个研究生,甚至还有高中男生。兰敏把这些当成战果,向蒋济闻炫耀。那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十年了,蒋济闻已二十七岁,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他的脸孔早已不复当年柔和的线条,变得坚毅而冷峻。兰敏用可惜的语气说:“你现在还是很好看,但十年前更好看。”即使已经过了十年,即使蒋济闻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软弱的少年了,他还是感到后背窜过一阵寒颤,年少时那个阴暗的记忆又回来了。

兰敏是来向他要钱的,她的钱终于全都花光了,一分不剩。蒋济闻说那些钱本够她花三辈子,她只是笑嘻嘻地说都花在男人身上了。

蒋济闻不愿给她钱,但她纠缠不休,甚至闹到公司。她说如果蒋济闻不肯给她钱,她就只好卖些八卦材料给娱乐小报。

“没人会对那些东西感兴趣,也没人会相信。”蒋济闻不动声色。

“不管有没有人相信,那些都是事实。”兰敏笑得暧昧。

其时兰敏已经三十一岁,依然美丽,但不再像当年那么光芒四射,蒋济闻看着她那副死活要弄到钱的模样,忽地觉得十分悲哀。

在一种夹杂着同情与被威胁的复杂情绪中,蒋济闻给了兰敏一笔钱。

有一就有二,那以后的几年里,兰敏还向蒋济闻要过几次钱。蒋济闻次次都如兰敏所愿,给了她钱。他不在乎那么点钱,可他厌烦兰敏的纠缠、时不时地出现。每当他早已把她扔到脑后时,她总是又出现,不知羞耻地伸出手,向他要钱。兰敏的日子越过越落魄,到最后她几乎失去了二十岁时的风采,成了一个讨钱的无赖。这是蒋济闻父亲的耻辱,他竟看上这么一个愚蠢无能的女人;这也是蒋济闻的耻辱,为了十六岁时那莫名的心绪。

他不堪其扰,几乎想用点什么手段让兰敏再也没法见到他。

现在她突然死了。

兰敏是被吉他砸死的。凶手是她的现任男友,一个地下乐团的吉他手,小兰敏十几岁,长发、俊美、躁郁、酗酒、拿兰敏的钱玩音乐。兰敏的钱花光了,事事不如意的年轻男人喝了酒后突然发起脾气,跟兰敏起了冲突,扛起吉他就往兰敏脑袋砸,疯狂地砸,兰敏当场死亡。兰敏死了后,那吉他手疯了一般,拿着已经支离破碎沾满鲜血的吉他,转移目标,砸向一旁兰敏的儿子。

最后是邻居报的警。

蒋济闻一边听秘书的汇报,心里一边冷笑,他不同情兰敏。这几年里,每一次见到她,她的情况都比上一次更糟,他毫不怀疑总有一天她会以不同寻常的方式在他眼前消失。

现在她终于消失了。

她死在一间不属于自己的小房子里,里面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她的,除了她的儿子,一个蒋济闻没有料到的新的麻烦。他被砸断了几根肋骨,躺在医院里,奄奄一息。

而这个倒霉的少年对他现在面临的悲惨境地还一无所知。他已失去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的妈妈。不,应该说,他的父亲还在这个世界上,只是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过着自己的生活,早已遗忘一个多年前为他生下的小孩。

他已十六岁,假如他是一个普通的少年,那么即使失去了监护人,他也能很好地活下去。可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少年。

蒋济闻见过他,在几年前,五年,或者四年。那不知是兰敏第几次来跟他要钱了,他不肯给。兰敏说她的生活已经糟糕到不能再糟糕了,她的男朋友,拿了她的钱跑了。她哭肿了双眼,不是为那些钱,是为了那个离她而去的男人。

蒋济闻不大相信她的话,兰敏说不信你跟着我到我现在住的地方去看,房东就要把我们赶出去了。蒋济闻真的跟着她去了,他不相信兰敏那些凄惨的描述。到了之后他发现,兰敏过得远比她说的还要落魄。其实现在回想起来,兰敏那时候过得是不好,但也没有糟糕到哪里去。蒋济闻的震惊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从前与过去的兰敏重叠在一起,那之间的巨大区别使他备受震撼。

美艳的兰敏,奢华的兰敏,跟着父亲到夏威夷度假的兰敏,生活在一个十平方米的小屋子里,里头堆满了杂物,没有清洗整理的衣物堆在一张简陋的床上,像一堆皱巴巴的咸菜,跟兰敏从前那些挂在衣橱里洗不得、折不得的漂亮衣物天差地别。兰敏坐在一张廉价塑料椅上,不住地哀叹哭泣,期盼蒋济闻能给她些钱。

而兰星,兰敏十一岁的儿子,就窝在那间小屋子乱糟糟的杂物堆中,在一张折叠桌上埋头忘我地涂抹着。

兰敏的絮叨让蒋济闻厌烦,兰敏的一切都使蒋济闻不快。他走到兰星身边,想看看他在做些什么,借此远离一点兰敏的哀怨。可他看到的,使他觉得更为抑郁。

瘦弱的孩子弓着背趴在桌上,细瘦苍白的手指捏着一根短到如果不用指尖用力捏住就会滑走的蜡笔,在一张旧报纸上画画,在那些冷冰冰的头版头条黑色粗体大字旁,是一道鲜艳的彩虹。由于缺了几根蜡笔,那道彩虹只有三个颜色。

蒋济闻说,你再怎么伤心难过,也该记得给孩子买新的蜡笔跟画纸。

兰敏止住了哭泣:“什么蜡笔,什么画纸,我一毛钱也没有了,你没看见吗,房东就要把我们赶出去了,到时候——”兰敏走过去用力敲了敲那张折叠桌,那孩子吓了一跳,那截短短的蜡笔头掉在了地上,兰敏视而不见,愤怒地继续哭诉——“到时候,就连这么一张桌子也没有了,让他到大马路上画画去吧!”

兰星小心翼翼收起那张画满彩虹的旧报纸,瑟缩着躲到角落去。蒋济闻没说什么,很快就离开了兰敏的住处。

几天后蒋济闻带着一纸房契跟一张支票又到了那间杂乱的小屋子,兰敏喜出望外。蒋济闻说,这是最后一次。那个瘦小的孩子依然弓着背趴在那张折叠桌上画画,兰敏走过去拍掉他手里的画笔,把旧报纸揉成一团,说,别画了,我给你买画纸。兰敏把那些杂乱的衣物跟家具通通丢在那间小屋子里,她带着儿子跟房契、支票,坐着蒋济闻的车,搬去了新家。

一路上兰星一直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蒋济闻猜想他是有点惶恐不安,又或者是为了兰敏毁了他的画而闷闷不乐。兰敏不是一个母亲,她一点自觉都没有。

蒋济闻他们到达的时候律师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房子的过户手续办得很快,兰敏按了几个手印后那所房子就是她的了。蒋济闻说,这是他父亲留给他的,他反正用不着,给了兰敏,这是他最后一次资助她,希望她自己知道分寸。兰敏只是在那所房子里转来转去,为自己回到一个舒适的环境欣喜不已,被情人欺骗背叛的事仿佛离她已有一百光年那么遥远。蒋济闻几乎有些后悔了,他不可惜一所房子,他只是为兰敏不可挽救的肤浅感到愤怒。

但那孩子,那瑟缩着站在一旁垂着头的孩子,令他的后悔稍微减轻了一点。

就在父亲离世兰敏离开蒋家的十个月后,这孩子出生了,那时候兰敏已经跟那个大学生在一起了。兰敏第一次来找蒋济闻要钱时,曾经哭诉过那个大学生的负心,说她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他却抛弃了她们母子。但蒋济闻怀疑过,那孩子真的是那大学生的吗?这个怀疑没有任何的缘由,如果孩子真是蒋家的,兰敏没有理由不承认,这甚至会是她继续从蒋家索要金钱的一个重要砝码,但兰敏什么都没说。这个怀疑就只是作为一个细小的阴影,飘散在蒋济闻的心里。然而这么一点似是而非的怀疑就够了,足够蒋济闻没法真的看着兰敏母子流落街头。

蒋济闻走过去,带着那惊恐不安的孩子穿过客厅来到一间小书房,书房中间摆着一张对孩子来说高度适中的木质书桌,桌子上摆着蒋济闻准备好的画笔跟画纸,崭新的,一大盒,一大叠。他甚至还让秘书买了几本绘本,也放在书桌上。

“你以后可以在这里画画,”蒋济闻说,“这是你的小画室。”

他抱起那个轻得没有重量的孩子,把他放在舒适的椅子上,看着他待在那张梦幻般的书桌前,拿着画笔动来动去,欣喜得几乎坐不住。他把每支画笔都拿起来,画没有规则的凌乱线条,他感兴趣地看着那些鲜艳的色彩,停不住地涂抹着。

这就是蒋济闻为那孩子做的所有,一盒画笔跟一叠画纸。纯粹心血来潮,他一个电话打过去,秘书就能为他准备好这些,而他只要把东西提过去就行了。对蒋济闻来说,这就是一个小小的同情的举动,带着一点自怜的味道。他想起自己孤单的童年,没有母亲,父亲又忙碌,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跟这个瘦弱的孩子一样缺乏关注。所以他为他做了一点小事,这事小得他立刻就忘记了。

直到那时,蒋济闻依然没发现那孩子的不同之处。

那所房子,后来被兰敏卖了,那些钱大概是被她跟她男友挥霍一空了。兰敏一直过着这样一种挥金如土、朝不保夕的生活,她走了以后,什么都没留下。

兰星一无所有。

他还躺在病床上,伤得很重。

蒋济闻清楚这一责任最终会落到他头上,他吩咐秘书办好一切的事,医药费、请看护、安排兰星以后的去处、联系学校。他把这些事当做兰敏留下的最后一个麻烦,做这些事是值得的,只要想到以后兰敏再也不会来烦他,他就感到一阵轻松。

然而事情的发展超出他的预料。

先是秘书拿着一叠文件告诉蒋济闻,兰星不是个普通孩子,他患有自闭症,一般的学校没法接收他。

接着是兰敏的律师来找蒋济闻,给他看兰敏留下的遗嘱。兰敏居然有一个律师,并且她竟然晓得要留下遗嘱!蒋济闻有点惊讶,又觉得有点有趣。兰敏,这个他一直认为对自己命运一无所知的肤浅女人,居然能预先防范自己有个万一而留下了遗嘱。

兰敏的遗嘱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兰星是蒋济闻的弟弟,她去世后,蒋济闻必须照顾他。

“这不可能!”蒋济闻从椅子上站起来,冷笑道,“如果他是我的弟弟,兰敏生前没有隐瞒的必要,她甚至还能从我这里再拿走一部分属于我弟弟的财产。”

但律师不管这些,他只负责把兰敏的遗嘱送到,其他的不关他事。对于蒋济闻的质问他只是敷衍地笑笑,而后就走了。

医院很快打来电话,坚决要求与蒋济闻亲自谈一谈,而不是秘书。蒋济闻在电话里向医院保证,一切费用由他承担。但电话那头却要蒋济闻到医院来,看看他的弟弟。

“那不是我弟弟!”蒋济闻冷静地辩解,“那是我继母的孩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小会,随即说:“蒋先生,那是你们的家务事。可现在,请你来看一看兰星,他没有亲人,他的情况特殊,你不能就这么把他扔在医院里,请一个看护。他现在的状态非常糟糕……”

蒋济闻去了医院。

当年瘦弱的孩子长成了一个瘦弱的少年,苍白着脸躺在病床上,正沉沉入睡。要不是秘书递过来的文件写着他已经十六岁,蒋济闻几乎要以为他还是十三四岁的孩子。他跟兰敏很像,即使瘦弱,即使苍白,也依然是个非常漂亮的少年。还未长开的五官带着一点中性的美,像极了兰敏那诱惑的气质,蒋济闻心颤了颤。

医生示意蒋济闻离开病房。

“我们刚给他打了镇定剂。”医生带上房门后说,“他的情绪非常不稳,发狂,想离开病床,还试图拔掉吊针。”

“发狂?”

医生把蒋济闻请到办公室,而后向他详细解释。

“我们查了兰星的就诊记录以及档案,他从小就是自闭症患儿,接受过各种治疗。但是治疗不是持续的,记录显示他曾被送到医院,也去过自闭儿童康复中心,但都是断断续续,中间不断有几个月或长达一年多的空白期。我们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这样不持续的治疗行为明显不利于孩子的成长,他虽然已经十六岁,但与人沟通交流的能力非常差,他住院以来,还从未说过一个完整的句子,最多只能一个词一个词地说。”

空白期?蒋济闻想了一下,猜测是兰敏的经济能力不行了,只能把孩子接出来。蒋济闻知道自闭症,这样的孩子比普通的孩子更需要悉心照顾。而兰敏这样的母亲怎么可能悉心地照顾一个自闭的孩子呢?她把他扔在一边任他画画,只顾谈自己的恋爱。

“亲眼目睹自己母亲的死亡,又遭到了殴打,使他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他现在住院,待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又没有熟悉的亲人陪伴,非常地不安,一直试图离开医院。”医生继续说。

蒋济闻想了想:“请一个心理医生怎么样?”

医生摇头:“我们把这些情况都告诉您的秘书了,她帮忙联系了过去治疗过兰星的王医生。王医生也到过我们医院看过兰星,但兰星的情况特殊,一次两次的心理治疗进展缓慢,并不能带来什么显著的效果。我们希望的是能有他熟悉的人陪在他身边,也许他的情绪能稳定一些。”

蒋济闻想告诉医生,他并不是兰星什么熟悉的人,他见过兰星的次数,加上今天总共才三次。但他看了看那医生期盼的目光,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他是医院能找到的,唯一一个与兰星有点关系的人了。

蒋济闻与医生交谈过后,又推开门进去看兰星。兰星在睡梦中也显得非常不安,皱紧了眉头,挥舞双手。在一旁守着的看护怕他弄到吊针,急忙一把抓住兰星的手,压在床上。兰星醒了过来,挣扎得更厉害了,想从看护的制约中挣脱出来。他很瘦,手腕细得跟竹竿似的,但挣扎起来力气大得很,三十几岁的女看护几乎要制他不住,蒋济闻急忙上前,抓住兰星另一只手,对他说:“别闹。”

兰星突然安静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蒋济闻。

看护惊喜地说:“先生,他认得你!”

蒋济闻很惊讶,但兰星果然平静下来,不再挣扎。他睁大双眼,盯着蒋济闻,瞳孔却是涣散的,看上去那目光就像穿透了蒋济闻,在盯着他后面似的,十分诡异。但他的眼睛是那么漂亮,像他的名字一样,是两颗最明亮纯净的星星;又像两汪初春的泉水,透明得可以望见内心。兰敏遗留给他的魅惑气质,被这样的一双眼睛全部洗去了,他变成了一个最普通最纯真的少年。

蒋济闻的心像被泉水浸透了,湿润温凉。

看护在一旁絮絮叨叨,说她来了这么久,还没看过兰星像今天这样快就安静下来,他发狂起来真叫人心里发抖,不说话不抱怨,只是发出像动物一样的嚎叫。

蒋济闻愣了一会才想起应该去叫医生,跟看护说了一声“我去叫医生”,起身的时候右手传来一点小小的拉力。蒋济闻低头一看,兰星竟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他还是那样没有焦距的目光,并没有在蒋济闻身上停留。

看护见状说:“先生你看着他手,我去叫医生。”

兰星对蒋济闻特殊的依恋让医生非常高兴,他连连说:“蒋先生你看,一个熟悉的亲人陪伴在兰星身边,给他的帮助是非常巨大的,远不是一次两次的心理治疗可以比较的……”

蒋济闻对这意外的情况无可奈何,他跟医生解释了他与兰星之间的关系,强调他与兰星真的只见过几次面,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兰星还记得他。医生让他说清楚与兰星见面时的情况,蒋济闻一一如实告知。

医生沉思了一会,说:“这只是我的猜测,我想,大概是由于兰星当时正处于一个比较封闭的时间段。他母亲刚好经济出现问题,把他从学校接回来,待在家里,只是画画,除了他母亲没有接触过别人,而他母亲刚好情绪又是最差的时候,自然对孩子疏于照顾。他很喜欢画画,甚至是热爱,这点想必你也很清楚,他来到医院这么多天,说的最多的词就是‘画画’。他当时的条件我们可以想象已经糟糕到连画画都没法画下去了,这对他来说,肯定是一件非常恐惧的事。这时你出现了,送给他最爱的画笔,跟画画的条件,以及此后一段很长时间的安稳期,以至于他对你印象深刻。我不是专业的儿童心理学家,我只能作出一种模糊的猜测。兰星他太缺乏关心跟爱护了,并且长期在一种不安稳的环境下生活,时常变换,以至他有很强烈的不安全感。你也许是这么多年来,屈指可数几个主动关心他的人之一。自闭症的孩子心理敏感程度远远超过普通孩子,甚至连记忆力也远远超过一般人,有时候有些人有些事就跟钉子钉在墙上一样,牢牢记在他们的脑海里。而且——”

医生突然停住了话语,看了蒋济闻一眼,笑了笑后继续说道,“而且你虽然不清楚兰星的事,但不代表兰星就完全不知道你。也许他的母亲考虑过这孩子的特殊情况,曾经跟他说过你呢?毕竟除了他母亲,你也许是他唯一可依靠的亲人。”

蒋济闻眼前突然浮现兰敏那张美丽的脸,她还是一副肤浅的模样,对他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离开医院之后蒋济闻拿出电话,拨通秘书的手机。

“帮我安排一下,我要跟兰星做DNA鉴定。”

蒋济闻开始去医院探望兰星。

一开始是偶尔去一次,看看兰星,给他带几本绘本。他现在还不能坐起来画画,只能让人给他翻翻绘本。蒋济闻去到那里,通常都只是坐一坐,帮兰星拿着绘本,让他看。兰星从来不开口跟他说话,他看绘本非常慢,常常要盯着同一页看十几分钟甚至半个小时,如果未经他允许就翻页,他会立刻发狂嚎叫。蒋济闻觉得这样的相处有他没他都没有什么差别,看护就可以拿着绘本,但如果他要离开,兰星会拉一拉他的衣袖。这个小举动让蒋济闻觉得大概自己还是被需要的。

后来在蒋济闻不去医院的日子里,院方开始会给蒋济闻打电话,说兰星现在的情绪又不稳定了,希望蒋济闻过来一趟。蒋济闻推脱不了,只好过去。他不认为自己有那个能力使兰星安静下来,但每次只要他一出现,兰星总会平静一些。

“他知道你是谁。”医生说,“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但他记得你,需要你,他只是没法很好地表达出自己的愿望。”

与兰星的相处十分枯燥,他不理会蒋济闻。不单单是不理会,他的行为举止都像房间里没有蒋济闻这个人的存在,特别是当他渐渐好转,已经能坐起画画,再也不需要有人帮他翻绘本的时候。蒋济闻坐在病房里,无事可做。他试过跟兰星说话,但兰星毫不理会他。而且渐渐的,当他要离开的时候,兰星也不再拉他的衣袖了。

蒋济闻觉得自己对兰星来说,就像空气一样,透明的,被忽视的存在。

兰星就像一个玻璃娃娃,不笑不哭,不声不语,只是坐在那画他的画,无论谁跟他搭话,他都不理。女看护早已习惯,自己一个人看着电视。蒋济闻看不出来兰星的情绪有任何变化,或者说,兰星的情绪根本就没有波动。

但医生却告诉蒋济闻,兰星在逐渐好转,他的情绪越来越稳定,他刚进医院时,一口饭也不肯吃,现在好多了,饮食渐渐恢复,伤口也渐渐愈合。

医生把功劳都归到蒋济闻头上,蒋济闻莫名其妙。

“你没发现吗?”医生说,“你看看他的画。”

医生拿出一个文件夹,里头全是兰星的画,有一二十张。医生把画摆满桌面,说:“你看这些画。”

蒋济闻弯腰仔细看了一会。兰星画得不错,很稚嫩的画法,像儿童画一样,但色彩缤纷,就像一个个童话里的梦幻世界。

“你看这张。”医生指着其中一张,“你看出来了吗?这是一个孩子,一张生气的脸,线条很凌乱,颜色也很激烈,说明他心情不好。你再看这张,一朵黑色的花,关在一间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颜色非常压抑,他不喜欢医院,很明显。但是到了这里——”医生指着另一张画,“——这张画色彩柔和多了,都是明亮的黄色、绿色、红色,他心情变好了。为什么?你看看日期。”

医生指着画的右下角,那里夹着一张小小的标签,上面记着日期。

“这是你来医院探望他后,他画的。”

医生把那些画都仔细收好,放进文件夹里,递给蒋济闻。

“王医生现在每周固定过来两次,他要求记录下每张画的作画时间,他说兰星的情绪好坏可以从这些画里看出来。也许我们无法感觉到,但他的心情确实在变好,他对你的探望与关心并不是毫无觉察的。”

医生的话让蒋济闻稍稍有点动摇。但他太理智了,他很快就想到,医生在对他说好话,告诉他,他对兰星是重要的、甚至是必要的存在。那是因为兰星是个毫无自我生存能力的自闭儿,任何一个愿意照顾他的人对他来说都会是重要的存在。而兰星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急需解决掉的麻烦。

蒋济闻注意到,兰敏从未在兰星的画里出现过。

兰星的画一般都是风景与物品,很少出现人,即使有人也都是同一个形象,一个面目模糊看不出喜怒哀乐的小孩。医生坚信这个画里的小孩代表的就是兰星自己,他在用画表达自己的情绪,用画述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当他能坐起、能拿笔画画时,他画的第一幅画就是一把破碎的吉他、一大滩红色以及一堆杂乱的色块,医生认为这代表了他的恐惧跟惊吓;接着他开始画一个封闭的房间,各种不同的东西被关在里面,一朵黑色的花,或者一张桌子,颜色压抑,医生说这是他讨厌医院的表现;后来他渐渐习惯了医院,医生跟护士定时的有规律的检查使他不再惊慌,他的身体不再感到疼痛,他的画开始不再出现杂乱的色彩,趋于柔和。

这就是他的生活,他的心情,他所感受到的一切,医生说。

在兰星的“一切”里面,没有兰敏。

蒋济闻曾问过医生,兰星对“死亡”有概念吗,他知道自己母亲已经过世了吗?连医生也只能耸耸肩,给不出答案。他们不能去问兰星,你知道什么是死亡吗,你的母亲死了。而兰星也从来没有提起过兰敏,他几乎不开口说话,只说过“画”与“笔”。他不跟外界沟通交流,他把自己封闭起来。治疗过兰星的王医生说,兰星是能开口说话的,他学习得不错,离开康复中心的时候已经能说三四个字以上的句子了,可是每当他离开一阵再回去,他总是又变回原来的样子,原先的进步消失无踪。

“我以前跟他母亲提过这个问题,”王医生慢吞吞说道,“但她似乎不是很在意……”

兰敏吗?她会在意的事恐怕只有她那些年轻的情人们吧。

如果兰星是个普通人的话,那么蒋济闻想他可以理解他的感受。对兰敏来说,也许兰星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儿子,跟蒋济闻一样,在他小的时候,他常常有这种感觉。甚至连兰敏这个肤浅的女人,在他父亲心中可能都比他这个唯一的儿子重要,他父亲对待兰敏,小心翼翼又爱护有加,离去时还一再叮嘱蒋济闻多多关照兰敏。

可就算他父亲再不合格,过世的时候蒋济闻仍感到心中无限悲怆。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有个在他生命里出现了十九年的人,从此永远在这世上消失了。

可兰星,无动于衷。

蒋济闻能猜到医生们的想法。他们觉得兰星的能力并不弱,如果有人能够好好照顾他、教导他,那么兰星也许能学会一点基本的社会生活技巧。他们是医者父母心,可惜蒋济闻不是医生,也没有那么温柔善良的心。既然连兰星的母亲都做不到好好看护他,那他一个外人又如何能够做到?

蒋济闻坚信自己是外人。其实答案很明显,兰星怎么会是他的弟弟。兰星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跟他们蒋家人相象的地方。他瘦弱、苍白,眼睛漂亮得像星星,可蒋济闻跟他父亲,都是身材高大,眼神冷漠得像把没温度的剑。

兰敏让他很恼火。所有的人,律师、医生,都认为兰星确实就如兰敏说的,是他的弟弟。他们都在劝他,接下兰敏的烂摊子,照顾兰星。凭什么?兰敏这个狡猾懒惰的女人,她在自己儿子身上一点功夫没下,现在死了却企图叫旁人来照顾他。

这十几天来,所有的人都把他当做兰星唯一的亲人,兰星有个什么事就打电话告诉他,请他到医院来,这让蒋济闻烦透了。他可以出钱找个疗养院之类的地方让兰星好好待着,但他绝不从此就承担起另一个人的监护责任。

蒋济闻排医院的DNA鉴定排了一个多星期,原来有这么多人对自己与另一个人的血缘关系感到疑惑。

他们在同一家医院做DNA鉴定。抽血的时候蒋济闻第一次见识到兰星的发狂,三个大人都按不住他,他尖叫,甩手,针头根本没法插进去。蒋济闻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在医院待了这么久,几乎天天打针,为什么还会排斥抽血。抽血的护士满头大汗,最后说,要不他做口腔抹试吧,拿棉签在口腔里涂抹就可以,不需要强制又没有痛感。然而即使这样,兰星依然不肯张开嘴巴,他摆出一副完全拒绝的态势,牙关紧闭,肢体攻击。蒋济闻几乎要怀疑兰星是不是知道他们在做DNA鉴定,他在害怕真相出现。

混乱的情况直到蒋济闻忍无可忍伸手禁锢住兰星才得到缓解。蒋济闻一开始的用意是想困住兰星手脚,让他不再挥舞双手,可混乱中他圈住了兰星,变成一种他紧抱住兰星的奇怪姿势。兰星暴躁不安的动作突然缓解下来,稍稍安静了点。蒋济闻来不及想太多,一手抱住兰星,一手扶着兰星的后脑勺,凑在他耳旁哄劝道:“乖,乖,没事,没事,安静。”

蒋济闻一时忘了兰星无法与人沟通交流,他下意识把他当成一个哭闹的普通小孩来对待。哄劝的话说完时他才反应过来兰星的特殊情况,他正想抬起头再想些别的办法,不料到兰星突然停住了挣扎的动作,安静下来。

这有点诡异,但蒋济闻还来不及想那么多,他让护士赶紧。护士匆匆忙忙做好口腔抹试,抱怨蒋济闻没有说清楚兰星的特殊情况,弄得他们措手不及。

蒋济闻依然维持抱着兰星的姿势,兰星还有些慌乱,嘴里一直神经质般吱吱呜呜着。蒋济闻一边跟护士说话,询问DNA鉴定何时能出结果;一边自然而然地拍着兰星的背,轻轻地,有节奏地,像哄婴孩睡觉。

兰星果然渐渐平静下来。

做DNA鉴定抽血的事蒋济闻事先没有告诉兰星的主治医生,等医生赶来时,护士已经离去,而兰星躺在床上,蒋济闻在一旁轻轻拍着他背。

医生克制着怒气,僵硬地告诉蒋济闻,一开始为了让兰星适应打吊针,他们费了多大的劲,而蒋济闻竟然就这么带着一个陌生的护士进来要抽兰星的血。

蒋济闻已经很恼火了,这天下午的狼狈是他从未遇过的,到后面兰星虽然平静下来,但仍抽抽噎噎的,只要蒋济闻一停止拍抚的动作,他就又有发作的趋势。蒋济闻试着跟他解释,那只是抽血采样,并没有什么,但看上去兰星根本就听不懂他的话。

蒋济闻的耐心已经到达极点,他对医生说:“那只是抽血,谁会料到他反应那么大?”

医生说:“你把自闭症想得太简单了,你把他留在医院,一周过来看他几个小时,看见他安安静静地在画画,不吵不闹,你就以为你已经了解自闭症了吗?你根本没发现他的不安、惊慌跟害怕,他是自闭儿,不是植物人,他不愿与外界沟通,但他仍能感觉到外界,任何一点变化都能使他焦虑不安。”

蒋济闻听出医生责怪他的意思,冷笑着说道:“我是不了解自闭症,我有什么必要非要去了解它?我现在负担着兰星的医疗费用就已经是大发善心了,还要怎么样?”

“他是你弟弟!”

“他不是我弟弟,等着鉴定结果出来吧。”

兰星的主治医生是从儿科调过来的,修过儿童心理学,对自闭症有一定的了解,同情自己没有亲人照顾的病人。他还年轻,见蒋济闻此时此刻还记得要做DNA鉴定,觉得他无情,就不由生起气来。而蒋济闻也是奇怪,他是三十多的人了,平时有什么都憋在心里,不动声色,今天却这样容易动怒。他们两个就这么在兰星面前吵了起来,不欢而散。

恶果很快就显现出来,兰星出现了轻微的厌食症,吃什么都会呕吐。一开始他们以为是食物的问题,排除了许多种容易过敏的食物,也保证食物的绝对干净跟新鲜,呕吐现象依然存在。后来还是请了王医生来,花了整整三个小时,耐心引导,终于从兰星的画画里找出了原因。

两个面目狰狞的大人,张着可怕的大嘴,露出尖利的牙齿,挥舞着双手。

王医生跟年轻的主治医生谈话,又跟蒋济闻了解情况,终于确定了原因。

“你们伤了他的心。”王医生说,“他在害怕,害怕蒋先生抛弃他。”

兰星的主治医生很内疚,而蒋济闻觉得不可能。

“他听不懂我们的话,我跟他说过许多话,他从来没有反应。”蒋济闻说。

王医生摇头,“他不是听不懂,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他表达的方式跟我们不一样,你无法理解。你看,他听得懂你们在吵架,他也知道你们吵架的内容,他很害怕,可他不会像一般孩子一样说出来,哭出来,他有他自己的方式来表达他的心情。”

蒋济闻一时无法理解,“这……”

“你之前看过兰星的画,他的画是单一的内容吗?不是,他的画是多彩多姿的,有各种心情,喜怒哀乐,他全都有。什么在影响他的心情?很明显就是外部的环境跟人。当你跟他沟通的时候,你以为他听不懂你的话,无法跟你交流,但也许只是他做出的回应你不明白罢了。”

原因找出来了,怎么解决兰星的呕吐情况他们却有点束手无策。持续的关怀跟照顾很明显就是治愈兰星的最好办法,然而现在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给予兰星这些东西。

他总一个人待在自己的世界里,这回他真成了孤单一人了。

蒋济闻从未想过自己的生活会有什么变化,他父亲车祸过世时他才十九岁,就开始独立生活,一边坚持学业一边学着打理公司,一步步走过来。他爷爷奶奶过世得早,只有他父亲一个儿子;而他因为母亲已过世十几年,与他母亲家几乎没有来往,和那些亲戚都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他也有过觉得孤单的时候,但他一向坚毅,加上性情冷淡,这十几年就这么过来了,他甚至还未想过结婚生子。他是与兰星完全不同的人,他可以一个人很好地过下去,不需要别人的照顾与帮助。

现在,蒋济闻望着放在他面前桌上的档案袋,把自己过去十几年的生活想了一遍。

他从未觉得他需要别人,也从未觉得别人需要他。

直到兰星出现。

为了消除兰星的不安,让呕吐现象减轻,他现在几乎每天都要过去医院看看兰星,拍拍他,摸摸他。兰星需要抚摸,这是王医生说的,每个自闭症的孩子情况都不一样,他们出现的症状完全无法找出为什么。为什么兰星看似不与外界沟通,却需要人的碰触。

蒋济闻提过,难道就非要他吗,别人的碰触不可以?

医生给他的回答是他是兰星的哥哥啊,跟别人不一样。

每个人都相信兰敏的遗嘱,那不可能是假的,每个人都这么想。再谎话连篇的人,都不可能在自己的遗嘱里说假话,有什么意义呢?是啊,蒋济闻一直在想兰敏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又或者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兰敏又在捉弄他,给他留下最后一个麻烦。他向来都是带着恶意来揣测兰敏的。

可最近,渐渐地他不再这么想。

也许兰敏是在恳求他,求他照看兰星,当兰星的哥哥。

这个哥哥,不是只给钱的哥哥。如果她要钱,她大可以直接说。但她说的是,兰星是蒋济闻的弟弟,蒋济闻必须照顾他。

付钱,帮他找一家好的疗养院,这是蒋济闻打算做的。他去做DNA鉴定,就是不想背负上莫名其妙的看护责任。他不需要一个弟弟。

可兰星,需要一个哥哥。

一个偶尔会去疗养院看看他、抱抱他的哥哥。

蒋济闻拿起档案袋,里头装着鉴定结果。

其实无论结果如何,对蒋济闻来说都是没有差别的。他并不会因为多了一层血缘关系就突然喜欢上兰星,也不会因为没有那层关系就真的把他弃之不顾。

但这个结果,对兰星来说,也许是很重要的。他会为了这个鉴定,惊慌得吃不进东西,连连呕吐,画一堆灰暗的画。

蒋济闻翻来覆去地看着那份文件,只是看着,并不打开。他想了想,想了又想,突然不知道自己去做DNA鉴定的意义在哪里。他不会因为一份鉴定就改变自己想做的事。

他把它塞进等待碎纸机绞碎的废纸堆里。

坐在彩虹上小说
坐在彩虹上
正在火热连载中的小说《坐在彩虹上》的主人公是蒋济闻兰星,作者:靠靠,该小说主要讲述了:兰星他之前是真的没有想到原来他之前想要的竟然蒋济闻都已经默默的记在心里了,他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些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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