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为慕容笙齐诏的小说《先生他很甜》正火热连载中,小说先生他很甜由作者洛紫湮所著,主要讲述了:齐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慕容笙,但慕容笙不知道,只以为他是个十分冷漠的人,可现在他终于看出来了。
网友热评:但他还是想要得到他。
《先生他很甜》精选:
纵然一向性子刻薄、嘴巴从来不饶人的温寒也愣了愣,眼睁睁瞧着那青年皇子把暖炉贴在他废掉的那条腿边,还端详了一阵,试探着调整位子。
“这样可以吗?”
暖意沁过来,激的小腿肌肉惊跳几下,被温寒抬手按住。
“不行吗?”慕容笙眨眨眼,几乎要伸手去掀他裤脚,“我通医术,师兄,我给你看……”
“不必。”
温寒皱眉,按住他的手,眉目冷淡,“这样很好。”
慕容笙瞪眼,“可是它刚才在跳耶——”
哪里好了?
温寒不耐的摆手,“不用管它。”
为了转移慕容笙的注意力,他直接端起莲子羹,抿了一大口。
慕容笙吁了口气。
能吃点东西也是好的,这段时间不眠不休,他瞧着这人全然跟铁打的一般,连每日用的膳都很少。
“回去歇着吧!”
身上确实回暖了,温寒眉眼间的犀利也软下来,瞧着十分柔和,“余下的我看。”
慕容笙摇摇头,揉了揉眼睛,长长打了个哈欠,跑去案边坐好,“我与你一起,也好快些看完,你前个儿熬了一宿,就咳了一整日,还是早些休息才是。”
虽然很困,但他还是规规整整的坐回去,准备开工。
温寒没再坚持,目光颇为复杂的落在不远处那孩子的身上,心里浅浅叹了口气。
被人惦记在意的感觉,真的很好。
师父说的不错,慕容笙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没有寻常皇家后裔的傲气,他性子温和纯善,又非常细致,与他在一处共事,不论是谁,都会被打动的吧?
也难怪齐诏当宝贝一样护着他。
温寒垂眸,枯瘦的手指划过案上卷宗,若有所思的想起另外一个人。
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连五官都带着几分相似,更甚至……性子也像。
不过,那个人像火,又烈又爆,而慕容笙像一团烛光,柔柔和和的,轻易就能沁入人心。
火吗?
阴冷枯瘦的宦人忍不住勾起三分笑意,目色中泛出残忍的光,忍不住想象一切结束的样子。
淑妃如果败势,过得凄惨又低贱,他助齐诏促成这一个局,想想那个人……又会用怎样的目光看他?
但是,没有办法。
一切都没有办法改变,谁让他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呢?
慕容笙困乏的厉害,没看多久,就趴在案上睡着了。
他迷迷糊糊的想着温寒,想着齐诏,忍不住佩服的不得了。
大家怎么都这样厉害呢?果然身居高位,要的就是自律又克制,可是他呀……只不过是个天资普通的人。
除了皇子的头衔,他真的谁都比不上,就算在皇子之中,他也是最平庸不过的人。
要不然少年时候,又怎么会被无端抛弃呢?
被父皇抛弃,被齐诏抛弃。
思及这些,他心里又忍不住觉得难过。
就连梦里,齐诏的影子都淡了些,仿佛飘在他身边的,无论如何都叫人抓不住。
希望呀——
终有一日,他也可以努力,成为与之并肩的厉害人物。
等到簪子刻好的时候,京都已经入了夏,户部亏空的案子,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慕容笙雕玉的手艺是从小练的,多年来并没有荒废,只不过离开京都之后,他只雕山刻水,给师姐师妹们雕木镯子和首饰,但再未做过冠子和簪。
这一回,他问曲锦江讨的玉,可比数年前好上十倍。
曲锦江这小子虽生于富贵之家,但从小不爱权势,也对仕途无感,最喜欢做生意。
而众多生意里,他做的最出色的,就是玉石生意。
鄢国公府的私矿里,有一条非常好的玉脉,鄢国公疼爱曲锦江,早在曲锦江成年之时,就将那玉脉交给了他。
慕容笙倒是不客气,上来就讨了一块价值连城的无价之玉,被曲锦江吐槽还不如找专业师傅来做,他亲自上手,也不怕技艺不精,坏了玉料。
对于这样的怀疑,慕容笙倒是毫不在意,“亲手所雕,方显诚意。”
那个人一定会喜欢的。
这一回案子牵扯甚广,把季飞光揪了出来,他作为宁安王妃的次子,被发现贴身物件遗留在现场,做了证据,坐实与亏空账户的事有关。
这个难题抛给了慕容笙。
慕容笙倒是也不含糊,他看着不够聪明,做事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眼,不会谋算,也不杀伐果断,但他偏生有自己的法子。
譬如跪在乾帝面前,沉默又迟疑的在乾帝的盛怒之下,一点点将季飞光所行之事一一道来的时候,又紧接着跟上求情。
“父皇,总归是半个皇族人,如果这样,会不会被天下人耻笑?”
季飞光是宁安王妃的次子,而宁安王妃,则是如今大长公主的女儿。
半个皇族人这话,其实是不假的。
但这话却狠狠的嘲讽了一番帝王威严,倚着乾帝的性子,原本三分的气愤也涨成十分,自是要严惩。
“先押解,再慢慢审。”
乾帝冷哼一声,直接拂袖而去,顺便吩咐身边的大太监,“近日皇姐若是过来,直接不见。”
他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只是素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上了年纪,许多事情都看淡了,也就懒得计较了。
可如果有人非要挑战一下帝王颜面,他还是不介意去计较一下这样的事。
慕容笙眨眨眼,等乾帝走了,才平静的起身,拂去衣摆尘土。
人啊——
知父莫过子。
他转过身,意外在不远处看到了齐诏。
自从上次入齐府,他们已经有许久不曾见过了,慕容笙不露面,可存在感着实没少刷。
隔三差五的遣人送东西过去,每一样挑的都极是精心,也守礼,隔绝在分寸之中,方方正正,就是叫人当街拦下,也挑不出差错来。
那人仿佛大病了一场,整个人瞧着单薄又孱弱,面色如玉,清冷卓绝。
慕容笙眼尖的瞧见,他换了簪发之物。
冠还是旧冠,只不过簪子换了。
慕容笙的脑筋本就不算绝顶聪慧,碰到齐诏更是瞬间降智,哪里会想多少弯弯绕绕,遂眼睛一亮,兴冲冲的走过去。
齐诏在廊下候着他。
“先生!”
慕容笙兴冲冲的奔过去,将袖中之物双手奉上,“上回所言,先生身份贵重,本不该配残损之物,故费了些时日,为先生重做了个新的!”
他眼睛很亮,透出一股子浓厚的期待来。
齐诏却愣了愣。
这是——
一根通体透润的簪子,水头极足,在阳光之下泛着润泽的光,相当排面。
“给我的?”
所以说上一回,这小子不是怨他,而是想给他再做一个?
齐诏抿了抿唇,心底蓦然蔓开一阵难以言喻的暖意,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感觉。
“对呀!”
慕容笙清清脆脆的笑,“这玉料难得,曲锦江还笑我这般手艺,毁了料子。”
男人垂眸,抬手接过,玉一般精致的指尖衬在簪子上,愈发显得泠润入骨。
“不会。”
他轻轻勾了勾唇,面上有温软的笑意散开,“殿下手艺,自然是极好的。”
慕容笙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平日里都是拿师姐师妹们练手,送她们的东西都不止一箩筐了,手艺这才练出来些,可跟专业的师傅自是不能比的。”
男人听的挑了一下眉。
师姐……妹们?
“你经常送人自己的手艺?”
慕容笙不明所以,抬脚跟上他,笑着与他并肩,“那当然了!离山上上下下的师姐妹们,都收到过我的……哎?先生!”
男人面色蓦然沉下来,身形一晃,很快就走远了。
只留慕容笙目瞪口呆的滞在原地。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怎么突然就不理他了?
“先生?先生等等我呀!”
宫城外头,马车早就摇摇晃晃的走了,只留给慕容笙满面尘土。
“严十二,”他偏头看了看身边跟着的随扈,挠了挠头,满面不解,“这……这是怎么回事呀?”
严十二性子沉稳方正,不似严十一那样欢快跳脱,闻言,他抬起头,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一板一眼的道:“殿下何不拿出哄那样师姐妹们的法子来试试?”
俗话说,旁观者清。
慕容笙蓦然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你的意思是……是说先生他……”
他在吃醋?啊哈?
这还了得?
慕容笙立刻牵过一匹马,紧接着追出去。
案子结了,大官小吏都被逮了进去,一个接着一个的顺藤摸瓜,把原本吃进去的东西,一分接着一分的吐出来。
没有例外。
除了之前那个销银的大窟,还有一个小的藏银窟也一并挖了出来,季飞光这回怕是……很难保得住。
可他身份涉及半个皇族,又有宁安王妃庇护,宁安王自护驾而故,宁安王妃就得了帝王的金口玉言,许了一块免死金牌,恐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慕容笙倒是立了大功,在朝中收了一众纯臣的心,还得了不少时日的假,便赖去齐府,连自家府宅都不回了。
“先生喝茶——”
他亦步亦趋的跟着那人,待那人坐定之后,乖顺的奉上香茗,眼观鼻,鼻观心,端的是弟子侍师之礼。
规矩的叫人挑不出差错来。
偏生叫齐诏连气都气不得。
他坐下来,抚平衣袖褶皱,抬手接了茶,微微一笑,开口意有所指,“殿下的茶,可是寻常人饮不得的。”
慕容笙眨了眨眼,方方正正的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旁人再饮不得,先生亦是饮得。”
男人低头,浅浅抿了半口。
“殿下带来的新茶?”
不是他平时惯常饮的。
慕容笙点头,笑的欢快:“之前的茶寒性甚重,现在虽然天热起来了,但先生身子还没好,莫要贪凉才好。”
男人滞了滞,随即低头去看手里的那支簪子。
这孩子似乎比之前要伶牙俐齿的多。
“我不喜这个口味。”
齐诏眉眼不动,搁了茶,起身送客,“殿下回吧!”
慕容笙愕然。
这……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
他挠挠头,心道古人说的不错,男人心海底针,到底是难猜极了。
“先生!”
慕容笙得了甜头,哪里能罢休,紧赶慢赶的快步追着,一边走一边喊:“我不曾给师姐妹们做过簪冠,只是拿他们练手,给先生一个人做。”
男人身子顿了顿。
他侧头斜了那家伙一眼,面上波澜不惊,眼底却有了笑意,“殿下平白无故的,说这些做什么?”
慕容笙一晃神的功夫,那人便入了书房。
真是……阴晴不定。
这个人多年前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慕容笙搞不明白,但也亦步亦趋的跟着。
他的人在外头清理案子的后续,温寒那头也得了些东西,大家都很忙,但他莫名就揪住空子,闲了下来。
季飞光如何,不是他能左右的,所以他也没必要想,但是季飞光的随身之物,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弄来的——
想到这里,慕容笙不由自主的去看齐诏。
那人坐在案前,慢条斯理的翻着书,容色恬淡,一副极其沉静安稳的模样。
不知为什么,在这一刻,慕容笙生出一种极致的错觉。
就是他。
“先生。”
齐诏一抬眼,就撞上出现在自己案前人的眼神,险些被吓一跳,“殿下这是做什么?”
兴许是完成了一桩大事的缘故,慕容笙明显多了几分少年气,托着下颌望过来,歪着脑袋笑,“季飞光贴身的玉佩,是先生帮忙取的吗?”
男人顿了顿,瓷白的手指略略用力,抵在卷宗上。
“我听不懂殿下在说些什么。”
慕容笙皱了皱眉,有些苦恼,“可是覆依与我说,你常去听书那家茶楼的女戏子不见了。”
男人依旧没说话,额角的青筋却止不住跳了几下。
似乎看出他的不悦,慕容笙笑嘻嘻的转移话题,“先生去过离山吗?”
“没有。”
“离山是个非常好的地方呀!等以后有时间,我带先生去看看。”
慕容笙笑的非常张扬,眼里尽是向往,“先生故里是何处?我打记事来,就见先生长居京都,这么多年了,就不想外面看看吗?”
齐诏默然。
长久的沉默里,他才堪堪开口:“我的故里在西南。”
至于去外面……看看吗?
只可惜在他非常年轻的时候,就已经看尽了这人世间最耀眼的风景。
案子收尾,该抄家的抄家,该坐牢的坐牢,慕容笙立了大功,时不时去宫里露个脸,讨上一回赏赐。
如此下来几次,倒是快要把稀奇的宝贝们收罗个遍。
乾帝对他多少有些愧疚,又加之这个自小流放的儿子尽管不在身边教养,却依旧出落的分外优秀,忍不住有些自豪了。
怎么说也是他的种呢!
所以尽管开了库门,把宝贝任着他挑。
当然,慕容笙抱着得来的宝贝,借花献佛一般,全都抱到了齐府。
“先生先生!”
慕容笙一身黑袍,兴冲冲的带着几个人,抬进来一样大件。
隔着前院,齐诏都听到了他的大嗓门。
入了夏,雨水便愈发多起来,齐诏旧伤反复发作,厉害的时候,几乎下不得榻,便没再入宫保驾。
男人揉着额角,轻轻摆手,示意底下人去瞧瞧。
须臾间,慕容笙便进了内院。
“先生!我从父皇那得来了一件好东西。”
男人靠在榻上,半卧着,只着白色中衣,青丝悉数披散下来,未及起身梳洗。
覆依早就按捺不住,蹦蹦跳跳的迎了出去,“哎呀!阿笙,你……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这可是价值连城的暖玉耶!”
慕容笙揉了揉她的脑袋,没回答,反而迈进卧房,先是冲齐诏一揖,才笑起来:“先生身子不好,又有风湿,我偶然在宫里头瞧见了这个东西,便讨了回来。”
是一张非常完整的暖玉床,玉质通透灵彻,在阳光下细细看来,甚至有婉转的波光。
齐诏掀开锦被,撑着一侧起身。
他膝上肿的厉害,慕容笙自然知道,遂赶紧上前扶他,“先生小心些,既然身子不舒服,就别起了。”
这人身上旧伤七七八八,数都数不过来,慕容笙怕他摔着,直接揽他腰背,撑着他的身子。
齐诏侧头,目光沉沉的望过来。
“总得瞧瞧殿下送我的宝贝。”
这孩子目色纯粹,带着天然的欢喜,连肢体接触的时候都不掺半分杂质,着实看不出什么。
明明哪里都对,可偏生……哪里又都不对。
明明一切都在礼数之内,叫人挑不出差错,可偏生叫人生出几分奇异的感觉。
齐诏默了默,没有再出声。
他不反感这样的亲近和被照料,相反,还会难以控制的生出欣喜。
慕容笙还在喋喋不休,“我扶先生去榻上靠一阵,让底下人现在就换床!”
如果用暖玉床,可以驱散他身上一部分寒气,让他平时……没那么疼了。
齐诏摇摇头,小腿有些发颤,“去推轮椅过来,殿下,我……站不住了。”
倚着他目前的身体状况,站这么一会儿,确实有些勉强。
慕容笙吓了一跳,紧接着俯身,小心翼翼的把这人打横抱起来,“不用轮椅了,那东西推过来还费些时候,我侍奉先生就是。”
他动作快,起身却十分小心,怕齐诏发晕,手臂环过去的时候,特意用手肘托护住他的头颈。
可齐诏还是皱了皱眉,脸色白了一瞬。
慕容笙扶齐诏靠在小榻上,叫里头的人开始换床。
他护着这人腰背,仔细捋着他的腰背,嘴巴里还在絮絮叨叨着宫里头的事。
“陆太医这两日都没当值,我还去太医院找了一回呢!”
“父皇对身边那个女官当真是宠,也没有封号的意思,但我瞧着是言听计从,一丁点都没有不耐烦。”
一朝帝王,能做到如此,已是极难得了。
齐诏有些脱力,侧头低低咳着,闻言面上浮出几分若有所思,“万岁近几年也是颇小孩性情,若没有个人管着他,恐怕就麻烦了。”
他没有束发,漆黑的青丝落下来,覆在肩头,眼神有些疲倦,但目色幽沉,深不见底。
慕容笙想了想,戳了戳他的手背,提议道:“现下外头暖和,我抱先生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如何?”
这人纵使病到如此地步,也是极好看的,眉目如画,轮廓隽雅。
男人病的厉害,难得生了些小脾气,皱了皱眉,“不想去。”
慕容笙也不懈怠,反而好声好气的劝:“陆太医也常说你得多晒太阳,就晒一小会儿,怎么样?”
语气活脱脱像哄小孩子。
齐诏挑挑眉。
他坐靠不稳,全倚着慕容笙撑着,但久而久之,腰椎底端还是缓慢的升起一股子酸麻的钝痛。
慕容笙见他没再拒绝,大手一挥,用毯子把人卷了,运了轻功,就出了门。
庭院里早就有人摆好了小榻,到底骨子里是皇家后裔,慕容笙虽不爱奢靡,又在外多年,但该有的排场和贵气,还是一样不少的。
他来了之后,齐府下人的手脚比之前还要麻利,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这位殿下给发落出去。
齐诏倦倦的歪着,午后的阳光撒在身上,晒的人暖洋洋的。
时间久了,就忍不住有些昏昏欲睡。
“嗯……咳……”
忽而膝间传来一阵刺骨的疼,激的齐诏猛的睁开眼睛,心跳倏尔快了几拍。
“嘶……”
疼痛太过于剧烈与猝不及防,完全搅乱了他的心神,他睁了眼,就见慕容笙蹲在腿边,正与覆依絮絮说着什么。
“那今日吧……趁着天气还好。”
慕容笙一锤定音。
男人皱了皱眉,缩腿,哑着喉咙开口:“殿下在说什么?”
慕容笙仰脸,笑嘻嘻道:“覆依之前与你说过,把膝头积液放一放,能缓上好一阵子疼。”
这人疼到站都站不住的样子,简直是叫人看的……一颗心都能疼起来。
男人默了默,转头去看覆依。
小丫头虽然上蹿下跳的紧,但平日里是有些怕他的,今个儿兴许是慕容笙在的缘故,她找到了靠山,居然一脸严肃的点头,表示赞同。
齐诏揉了揉额角,分外头痛。
他突然想起另一桩事。
“殿下近日来我府上……会不会过于频繁一些?”
好像这才是不对劲的地方。
大事忙完,只剩小事的时候,慕容笙就经常往这边跑。
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顶多陪着他说说话,问他这些年过来,京都局势如何,再“咯咯咯”的笑一阵。
他身子不济的时候,这孩子也会非常仔细的照顾他。
好像没有哪里不对,但好像就是哪里不对。
闻言,慕容笙挑挑眉,丝毫不慌的回忆:“频繁吗?好像……是有一些。”
他歪了歪头,口气十分理所应当,“我初初回京都,又没有旁的朋友,常常过来探望先生,应该没什么不对吧?”
京都的公子们三天两头结伴出行,你来我往的设宴接客,一直是很寻常的事情。
“更何况,我都有写拜帖的。”
末了,他还十分硬气的点出重点,表示自己走的都是正儿八经的程序。
齐诏讶然:“拜帖?”
他怎么从未见到过?
慕容笙进他府门,可惯常是用闯的。
余光里,只见覆依挠了挠头,嘻嘻一笑,“先生多是睡着,或者身子不适,我怕这点小事搅扰先生,就一并给收了拜帖。”
男人额角直跳。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两个活宝在这你来我往的,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先生?”
见他沉默许久,慕容笙略略抬高声音,唤了他一回。
却只得到一句,“叫陆兴合来,你们弄不了我。”
这便是允了。
慕容笙撇撇嘴,怏怏不乐的去吩咐人送信。
齐诏重新靠回去,软在小榻上,被疼痛磨的有些烦躁。
腰椎有一节是错位的,发作厉害的时候,疼的像分筋错骨一般,丝毫压不下去。
平日里稍稍动上一动,疼痛也仿若附骨之疽,攀着他的神经。
他阖了眼,任自己沉入无边的黑暗。
膝头肿的厉害,他又失了半数内力,仅剩不多的功力堪堪护住心脉,陆兴合怕他耐不得疼,引发旧疾,方才一直没动过放积液的念头。
可覆依年少,又极是好胜,用药大胆,热爱尝试,倚着她的看法,若是能够得到好的效果,不论是什么,总要试上一试的。
这做派,瞧着齐诏就像离山脚下拿来试验的兔子一样。
“陆太医。”
陆兴合到的很快,身后还跟着一身常服的清河郡主,两人未启仪驾,自是骑马过来的。
清河武功高强,不比慕容笙差,反观陆兴合倒是个不会武的,两人共骑一乘,才稍稍快些。
陆兴合挑挑眉,指挥慕容笙帮着覆依去备物什,转而在院子里的石凳坐下来,悠悠然抬了抬眼。
“不是不愿用这法子吗?”
效果能顶上好些时日,但过程却会叫人狼狈许多,纵使齐诏性子隐忍,怕也是受不住的。
男人睁开眼,面无表情的扯了扯嘴角,“拗不过他们。”
陆兴合摇摇头,不再逗他,思及正事,眼里隐有忧虑,“网撒下了,淑妃腹中胎儿已经四月有余,如果这时候……怕是会一尸两命。”
帝王盛怒,绝非寻常人可以抵挡。
“你倒是这回来了仁慈,”坐在另一侧的清河悠悠然把玩着护甲,连眼皮都没抬,“小七当初伤成什么样子,你是没见过吗?”
“宫里头尔虞我诈,死的人不计其数,你难道能一一救下不成?”
陆兴合被噎了噎,有些气闷,“那也不能这样——”
到底是大夫,医者仁心,在碰到这些事的时候,还是下意识会手软。
清河抿了抿唇,止不住的冷笑起来。
“陆兴合,你在宫里待了多少年,还是一样的天真!”
两人明显是吵过架的,连来的时候脸色就都不对,一身劲装的高贵女子冷冷挑着眉,望着陆兴合,说出的字句却是一针见血。
“如果不是先生一直想方设法的护着你,你确定能在宫里安稳的活到现在?”
陆兴合不与她吵,只皱了皱眉,慢腾腾别过脸去,“他不护着我,你也必会护着我,毕竟我对你用处不小,拿来做挡箭牌甚是顺手。”
“你——”
清河气结。
齐诏听的头疼,遂抵着额角,低低开口:“两位若是找寻一处好地方吵架,我后头的园子里风景还是不错。”
两人闻言,顿时消音。
女子起身,俯首作揖,正了颜色行礼,“叨扰了先生,清河这就告辞。”
齐诏略略颔首,“来人,送郡主。”
清河离开的时候,连头都没回,可陆兴合一双眼却是半分都没离开她的背影,活生生像黏上去一样。
齐诏轻笑一声,“既然这么在意?怎么不去追?”
他脸色苍白,掌根压着胃脘,明显不太舒服,“陆兴合,你应该知道,清河郡主想找挡箭牌,并不是非得用你的。”
随便找一个人,都可以。
但她偏偏选择了陆兴合。
“哦……”
一提起清河,陆兴合眼里就没了平日的清亮,反应也慢了许多,“我知道了。”
慕容笙与覆依带人把备好的东西带回来,还左顾右盼了一番,“咦?清河呢?”
齐诏懒懒合着眼,不说话,陆兴合也不说话,沉默着要起身,去扶齐诏。
“我来我来!”
慕容笙哪里会错过这样绝佳的机会,当即抱起齐诏,小心翼翼的把他拢在怀里,步伐极稳的往屋子里走。
俗话说得好,一回生,二回熟,男人倦倦的歪在慕容笙怀里,并不曾表露出排斥的意思。
他实在生的太好,病容恹恹,亦是别有的俊美隽秀,半开的衣襟之下,露出小半截精致的锁骨,整个人宛若玉做的一般。
精致却易碎。
覆依非常兴奋,指尖撵着细长的针,冲陆兴合努努嘴:“咱们一起,你左我右。”
男人两个膝头都存着积液,只是右边要严重一点。
陆兴合哪里能不知道她的心思,摇了摇头:“今天只放一边。”
“啊……”
覆依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为什么呀!”
这一回,是慕容笙替他答了。
“先生身子弱,受不住的。”
慕容笙半揽着齐诏,非常自然的替了他按着胃脘的手,换了自己的,蕴了内力替他打着圈揉,男人倦的睁不开眼,被揉的舒服了些,还秀气的打了个嗝,活像一只懒洋洋的大猫。
这副毫无防备的样子,陆兴合都有些看直了眼。
“哦……”
覆依噘噘嘴,失望的叹了口气,旁人的话她还得辩驳几分,可对于阿笙的话,她不能不听。
“我状态不太好,”哪里知道,陆兴合侧身让出位置,冲她微微一笑,“覆依,还是你来吧!”
“真的?”
少女一扫方才失落,兴奋的直接跳起来。
对于覆依的医术,慕容笙倒是不担心,他唯独担心的,就是覆依骨子里的恶作剧念头。
“丫头。”
他捂着齐诏眼睛,警告的瞪过去,“下手稳一点,先生怕痛。”
齐诏这会儿倒是清醒着,拉下慕容笙的手,失笑着开口:“我什么时候怕痛了?”
慕容笙轻哼一声,“那我晕针,瞧着难受。”
男人轻轻咳着,苍白的手掌拍了拍他的手背,“殿下放下我吧!我自己靠得住。”
慕容笙不动。
“我开玩笑的,先生,”他懊恼的挠头,替这人撩开衣摆,帮他挽起裤脚,露出苍白凸出的膝骨,“我扶着你,别乱动。”
齐诏便重新阖了眼,任凭众人摆弄他的身体。
这真是一场漫长的折磨。
齐诏的腿修长笔直,皮肤很白,无端就流露出几分病态,他膝头肿的厉害,皮肉翻滚着深紫色,内里轻轻一碰,就惹得他膝头微颤。
陆兴合过来帮忙,抬头冲慕容笙示意,“按住他,别让他伤了自己。”
慕容笙方才说怕,自然是随口胡诌的,但是现在,他瞧着覆依小脸严肃落针的时候,竟真是怕了。
他“呜”的一声,转头用了力气抱住齐诏,把脑袋埋在对方颈间,一副逃避的鸵鸟模样。
倒是惹得齐诏哭笑不得。
“殿下避开就是,他们都在这里,不至于……呃……”
剧烈的疼痛在膝头炸开,男人单薄的身子忽而挺起,又重重落下,手背青筋根根爆出来。
“唔……”
太疼了。
眼前炸开火花,视线几乎一瞬间就暗下去,齐诏痛到险些犯了心疾。
慕容笙手掌一直贴着他的后心,缓慢的输送着内力,护着他的心脉,瞧见男人面色惨白的样子,心疼的几乎落下泪来。
“还有多久?”
慕容笙咬着牙扭头,去看覆依。
小丫头神色凝重,闻言连眼皮都没抬,淡淡开口:“一刻钟。”
慕容笙倒抽了一口气。
他总算知道陆兴合为什么说这人受不住了。
齐诏孱弱的心脉根本耐不住这样剧烈的疼,施针的间隙里,他歪着颈子,剧烈的吐起来。
陆兴合眼疾手快的托住他的头颈,叫慕容笙帮他侧一侧身子,免得被秽物呛到。
“先生……先生!”
一针接着一针,未曾断过,齐诏最后痛到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渐渐的失了意识,昏了过去。
“好了好了,”覆依松了口气,望着小盆里的血,神色又严肃起来,“先生身体太差了,这样下去,活不久的。”
她已经不止一次提起过“活不久”这句话。
慕容笙伏过去,仔仔细细替那人清理着口中污秽,免得他被呛到。
倏尔间,他神色一顿,仿佛发现了什么,赫然扯过锦被,眉目浮出凛冽。
“好了吗?我抱先生去汤池泡一泡。”
覆依愣了愣,眨眨眼,点了点头,“可以了。”
她不明所以,陆兴合眉头一皱,却好像是知道了什么,拉了拉她,催促她出去净手换衣。
“方才这么折腾,难免染了污血,还是去洗洗吧!”
待覆依离开,慕容笙用还算干净的锦被裹住齐诏清瘦的身子,低低抽了口气,肃然去望陆兴合。
床榻之上,隐约泅出湿渍。
陆兴合沉默了一阵,苦笑着摇头:“七皇子,其实覆依那丫头……医术不亚于我,她所说的话,也不尽是假。”
慕容笙悚然一惊。
“你的意思是,先生他——”
“也不一定。”
陆兴合摇头,打断慕容笙,顿了顿,有点踌躇,“说实话,我不知道。”
这个人的身体状况,从来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慕容笙皱着眉望他。
“什么意思?”
连陆兴合的医术都救不了他?
陆兴合轻笑了一声,指了指外头,“快些去吧!迟了的话,他要着凉了。”
分明是不愿再说下去。
慕容笙也不再问,小心翼翼的护着怀中人起身,往汤池去。
可走到门口的时候,偏生后头又冒出来一句,“若倚着我判,齐诏失了半数内力的那一年,基本就等于死了。”
慕容笙脚步一顿,心知这话里有话,陆兴合在暗里提醒自己,却不能明言,当即也不纠缠,立刻抱着人赶去汤池。
十多年的时间,这是他第一次与齐诏离的这般近。
他试过水温,跳下汤池,把两人扒了个干净,护着男人歪斜的颈子沉下去些,替他调整姿势,靠在池边,仔细替他清理身体。
男人身材瘦长,皮肤白皙,因为身体孱弱,不大康健的缘故,皮肤没太有光噎,透出一股子病态的惨淡。
可依旧皎皎如玉石,分外精致漂亮。
他昏着,自然不知道如此光景之下,自己的身子是怎样的一副亮色,慕容笙一边小心翼翼的给他清理身上污渍,一边偷眼瞄过春光。
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乖乖给这人洗净了头发。
膝头仍旧有些微肿,但皮肉瘪了下去,略略泛着红,比之前看上去好了太多,而经过汤池的浸泡之后,男人眉头松快几分,明显是受用的。
慕容笙凑过去,小心翼翼的伸出食指,虚虚绘过他的五官,腰身透出迷惘。
这个人呀——眉眼鼻唇,一晃而过,精致又耐看。
齐诏,这十年里,你究竟是经历了什么呢?为什么会失了半数内力,又险些……丢了命?
你的身子又为什么会差到这般地步?
你到底瞒了我什么?又是为什么……非瞒着我不可?
谜团实在太多。
如今慕容笙在京都根基仍旧不稳,因而并不敢太过于亲近齐诏,只能在合理的范围之内接近他,但这对于他而言,自然远远不够。
他喜欢这个人十几年,从少不更事时起,就被这人所惑,勾走了心神,如今他已长成独当一面的青年,对这个男人的心思,亦是从未变过。
“先生呀——”
慕容笙偷偷抱着他,别过头去,声音甚小的喃喃自语:“到底什么时候,我才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你身边,与你比肩呢?”
还有,光明正大的爱这个人,不必躲躲藏藏,怕叫任何人知晓。
夏天快过去的时候,京都出了一桩大事。
又或者说,是宫廷秘辛。
街头巷尾的茶馆里,闲余时,百姓们纷纷谈论着自己听来的消息。
“哎呀!你听说了吗?宫里头那位淑妃娘娘啊!失宠了!”
“真的假的?不是刚坏怀了孩子吗?年四旬老蚌含珠,万岁爷高兴还来不及,我听说前几个月还下令赏了淑妃的娘家不少东西呢!”
“你不知道!我听说那淑妃肚子里怀的……不是龙种!”
“嘶……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别乱说别乱说!快走快走!”
错身的光景里,是畏惧而瑟缩的百姓。
慕容璟匀着便服,一路走来,目光就没离过周遭三三两两的叫嚷。
宫里头出事,他隐约是知道的。
不过是母妃孕六月时不甚误饮了寒物,不仅失了孩子,还险些连自己的性命都搭进去,父皇雷霆震怒之下,处理了母妃宫里一种侍从,基本借着这件事把母妃的亲信摘了个干净。
而后发生的事更是诡异。
父皇本该安抚母妃,施加恩赏,可奇怪的事发生了,父皇居然对于小产的缘故归结于母亲,因而百般羞辱,关母妃禁了足。
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细枝末节的诡异之处,没有一样不充斥着……母妃失宠。
慕容璟匀瞳孔骤缩。
他调转步伐,换了一个方向,一步接着一步的走过去。
直到停在东厂外头。
心里头隐隐约约生出什么,裹挟着惶恐和不安,一并掠过,快的叫人抓不住。
“我要见温寒。”
他叩响大门,目光凛然的望向探头出来的小黄门。
众人其实,都是识得他的。
自家主子与三皇子慕容璟匀的渊源,那都是在宫里头的旧事了,虽然这些年两人关系淡了不是一星半点,但其中到底还有没有情意,谁也很难说的明白。
当下不敢怠慢,禀了进去。
慕容璟匀很快得到了答复。
不见。
小黄门规规整整的弓着身子,苦着脸劝:“三殿下就别为难小的们了,督公身子不爽利,是不见外客的。”
慕容璟匀听的皱眉。
“身子不爽利?”
他眯了眯眼,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递过去,“再去禀。”
小黄门不敢怠慢,迟疑了一下,便接了玉佩,又跑了一趟。
这一回,里头那位倒是改了主意。
“三殿下请吧——”
慕容璟匀得了准许,方才迈进东厂的大门,大步而入,也不用人引路,自顾自就往正厅去。
这个地方啊——
一草一木,都是这样熟悉。
他曾经无数次踏入这个地方,与那人一起来的。
彼时两人尚且亲厚,无论如何,也不似如今这般,连他跨进东厂的大门,都被三阻四拦。
“三皇子殿下,可是我这儿的稀客啊——”
正厅内,只见温寒撑着额头坐于下首,嗓音尖细,阴阳怪气的盯着跨进门来的慕容璟匀,开口丝毫不客气。
他病了有几日,头痛的厉害,连宫里头都没去过,只想安安稳稳的清静清静,不想找上门来的冤家……还真是不想放过他。
温寒冷笑一声,目光落在手边的玉佩上,眸中暗色又沉了沉。
这玉佩是少年时,慕容璟匀曾以此救过他一命,他后来交还的时候,也允诺过要报答。
温寒看着看着,嘴角讽刺的弧度压都压不下来。
“三皇子既然来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他抬起头,一双眼宛若浸了薄冰一样,透出冷峭的弧度,打量着慕容璟匀,像打量一个陌生人。
慕容璟匀皱了皱眉,止步于他面前。
“又病了?”
温寒侧头,躲过伸过来要探他额头的手,冷冷一笑,“既然把玉佩的拿来了,总归是得讨些什么的,说吧!”
慕容璟匀顿了顿,缩手,在旁边坐下来。
“是有些事情要问你。”
他们两个人,是怎么走到如今这一步了的呢?
温寒病着的时候,情绪会格外烦躁一些,尤其是看到不想看到的人,那种抓心挠肺的难受,简直是让人崩裂。
“问。”
温寒拢了拢身上披风,咳了几声,面色发白,锐气却丝毫未散,枯长的手指捧着茶盏,无端便露出畏冷的模样。
他身子不好,是打小留下来的病根,一身的伤,能活到如今已是万幸,想要康健……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这个人活着啊——
都是这般不易。
“我母妃的事情,跟你有没有关系?”
慕容璟匀盯着温寒,半分不放过他面部的神情变化。
枯瘦的宦人咳着咳着,就忍不住笑起来。
还是那种嘲讽的笑,与起初不同的,是笑里添了三分怜悯。
“咳……咳咳……三皇子,”他搁下茶盏,取过身边手杖,慢条斯理的摩挲着,“你怎么不问我,淑妃娘娘怀的,究竟是不是龙种?”
慕容璟匀闻言色变,骤然而起,“温寒!你别太过分!”
少年伙伴,两人也曾有过不少亲密无间的时候,何曾像现在这样剑拔弩张?
温寒的笑落下来,并没有再添什么其他表情。
“三皇子果真是不信我的,从前是,现在也是。”
提及此,他仿佛有些感慨,唇角冷冷勾着,挑了挑眉,恢复平日阴阳怪气的模样。
“淑妃娘娘怀的到底是不是龙种?三皇子仔细静下心来,查上一查,大概就能知道真相,至于这件事跟我有没有关系——”
他掀了掀眼皮,轻嗤一声:“我到底不能把淑妃娘娘绑到床榻上,与旁人苟且,不是吗?”
慕容璟匀倒吸了一口气,手指不由分说的一根根攥紧。
事情有些超乎想象。
他仿佛没听清温寒的回答一样,近乎偏执的追问,“到底你有没有关系?”
这一回,那人坦坦荡荡的答:“有。”
“但是你如果以玉佩求我这件事,恐怕我是办不到的,三皇子,我也不能一手遮天。”
温寒起身,撑着手杖一瘸一拐的往外走,“怕是淑妃娘娘为人太好,才招致如今祸患,我虽有出手,但主动权却不在我手里,三皇子……你那位母妃,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帝王身侧的那位贵人,看似云淡风轻,什么也不在意。
实则啊——
可是个最护短的主儿。
淑妃的事情传的很快,毕竟前朝后宫,息息相关,淑妃失宠,意味着母家受损,三皇子也被牵连。
离那个位子又远了一步。
慕容笙却觉得有些不对。
他铺开笔墨,在宣纸上一个接着一个的写名字,复又一个接着一个的划掉。
淑妃独大多年,在宫里头可谓是只手遮天,即便树敌不少,但能够撼动她的人……恐怕亦是屈指可数。
三皇子慕容璟匀在她的帮衬下,不仅领了京郊训练营的差事,还得了护城军中一支禁卫军的掌控权,虽然政事参与不多,但京都兵权这一遭,却当真握的不算少了。
但这一回——
他们恐怕都得栽个跟头。
慕容笙唯独觉得不可思议的一点,就是那奸夫的身份,毕竟孩子还没出来,要让乾帝相信孩子不是自个儿的,需要有个奸夫啊!
但宫里头着实没听说少了哪个人,或者是最近消失了什么人。
奸夫呢?
慕容笙一头雾水。
正当他绞尽脑汁的琢磨这件事的时候,严十一从外头搬来了一堆画像。
“主子!这是老大人送过来的!说什么让你好生挑上一挑,给皇家延续香火。”
“太后的口谕也跟着过来了,说是连懿旨都拟好了,您看中哪家的姑娘,她直接叫人填名字赐婚!”
精致的画轴呼啦啦的撒在案上,严十一兴冲冲的一一打开,摆成一片,画像里花红柳绿的……瞧的人头都大了。
慕容笙本来一大颗脑瓜子就乱哄哄的,正事没想明白,却又碰到这种烦心事,忍不住倒抽了口气,把那些东西全拂了下去。
这还不行,完事还恶声恶气的补了一句:“咳……拿去大厨房生火!”
严十一挠挠头,慢吞吞的转身捡画。
“主子,不过是看看画,又没真逼着你娶谁,你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
慕容笙长长吁出一口气,四仰八叉的歪在榻边,盯着头顶的房梁。
“你懂什么?这是早晚的事而已,逃不掉的。”
如今有太后护着,他还有选择的权利,如果有朝一日,上头直接下了旨意赐婚,他真的能够抗旨不尊吗?
答案很明显,不能。
像他这样身份尊贵的皇子,到了这种年纪,就算府里没有正妃,也大都有了一个侧妃主持内务,这样的几个侍妾,就已经算是不近女色的典范了。
但慕容笙的情况又格外特殊,被放逐十年,在外头过的都是平民生活,自然……不会有什么亲近女色的机会。
所以太后和乾帝都寻思着替他物色几个贵女,好生补偿一下。
逃不掉的……
真的逃不掉。
更遑论慕容笙对那个位子有所求,又不能闹翻。
该怎么办呢?
严十一把画像都捡起来,回头看看一脸灰败的慕容笙,更纳闷了,“主子若是不喜,避出京都就是,哪里用得着这样烦闷?”
慕容笙嗤笑一声,摇了摇头,“避出京都?你说的容易,我怎么避?往哪儿避?刚刚回来半年,我又拿什么由头避——”
说着说着,他蓦然消音。
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乐的他直接蹦起来,眉眼一瞬间放出光彩。
“有了!”
严十一不若严十二性子沉稳,反倒颇为跳脱,活蹦乱跳的,嘴巴又快,倒是合了慕容笙的眼缘。
慕容笙少年离京都,在外头长成,因此一直以来也没什么皇子架子,对身边人都十分宽和。
这一厢严十一的话,倒是让他找到了突破点。
这几个月的功夫,他接的这个案子,完美的收服了朝中大部分纯臣的心,更遑论严老还位列文人之首,威望颇深。
众人都说,严老之后,自然不同凡响。
京都一行,所图之事已初见成效,他风头正盛,再继续下去……怕是会起反作用。
还不如离开,暂避风头。
慕容笙想明白之后,兴冲冲的去找清河。
自从成亲后,那位手握重兵的清河郡主,就住进了陆府。
这本该于礼不合,但奈何清河郡主对那位姓陆的太医情深似海,非如此行不可。
旁人也就没立场说些什么了。
“清河!清……”
陆府一如既往的平静,按着规制,宅子不算大,也没多少仆从,因而踏进去的时候,颇觉幽静。
可今日又有些不同寻常。
慕容笙皱了皱眉,觉得气氛不对,随手扯住一个仆从,问道:“郡主在何处?带路!”
他虽着常服,但眉宇间贵气散开,叫人不可小觑,仆从即便不识,但心知不靠拜帖便能入内的,势必身份不一般,便弓身行礼道:“郡主在祠堂,我带贵人过去。”
陆府的祠堂在府中最南边的林子深处,慕容笙越走越觉得不对劲,直到穿过竹林,看到祠堂外头站着的人。
齐……齐诏?
男人一身白色长衫,负手而立,守在祠堂外头,一张好看的脸孔白的不像话,欺霜赛雪般的清透。
慕容笙愕然,大步走过去,当即解下身上的披风,不由分说的裹住他,肃然斥道:“先生穿这样单薄,还站在风口?”
暖意回笼,齐诏忍不住激出一连串咳嗽,方才觉得浑身僵冷,连指尖都止不住发颤。
他膝头一软,险些栽下去。
慕容笙眼疾手快的托住他,揽过他腰身,神色愈发冷了,“先生!”
刚好一些,就这么作践自己的身子,简直叫人恼火的不行。
齐诏方才似在出神,现下迷茫的侧了侧头,看到慕容笙,神智终于归位,低咳个不停。
“殿下……咳……怎么来了?”
慕容笙额角直跳。
敢情这会儿才看到他呢?
“我来找清河商议要事,”他抬头,看了看祠堂,“在里面?”
齐诏点点头,又摇摇头,神色疲倦,“她家里出了事情,现在别去搅她。”
“家里出了事?”
慕容笙闻言诧异,“她阖府忠良,皆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唯独留了她和一个同父异母的幼弟,哪里还有其他家……”
话音未落,他便生生变了脸色。
幼弟。
齐诏兀自站稳,便推开他的扶持,低低叹了口气,声音冷峭,“是。”
慕容笙倒抽了一口气。
“那孩子才多大年纪,算起来不过比我还小上两岁,”他咬牙切齿的恨声道:“那人还真的敢……”
“殿下慎言。”
齐诏拢了拢身上的藏青色披风,慢腾腾抬眼,眸带警示,“他不仅是你父皇,还是天下共主。”
慕容笙深吸了一口气,顺从的闭了嘴,眼底愤恨却不曾减少半分。
站在这人身边,离的这般近,他才发现这人脸色差的厉害,想来是近日休息的不大好的缘故。
“先生注意身子,不论出了何事,总不至于波及先生。”
齐诏偏头,清清冷冷的望了那孩子一眼。
把这话里藏着的埋怨听得一清二楚。
他禁不住有些好笑,“殿下是在怪我?”
慕容笙扭过头去,想了想,退开两步,与他作了一揖:“不敢。”
这个人立于帝王身侧,一直是极其独特的存在,但凡他开口,对乾帝……多多少少会有些作用的。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慕容笙吸了口气,不敢让自己继续想下去。
“我进去看看。”
青年皇子折身,大步入了祠堂。
齐诏不动,抬手撑着墙面,额角有细密的汗渍渗出,唇角不由自主浮出苦笑的意味。
他不是神算,并不能事事预料,并掌握于手。
又能怎么办呢?
男人叹了口气,抬头遥遥望向天际。
这样的日子,还得日复一日的忍下去,除非当真能有一天,有一个人来取代乾帝,坐上那个位子。
给他们所有人,都展开一片新的天地。
齐诏渐渐有些站不住,便侧了侧身,脊背抵着墙面,委以支撑。
清河家里出的这一桩事,实在非人力可以预料。
南境那头……怕是要失控了。
乾帝有意调自己人去掌军权,所以借着入频的名头处理了清河的幼弟,如今那边情势不明,将士们蠢蠢欲动,怕是也人心不齐,哪里是想接就接的?
齐诏想了很多事情。
他惯常是走一步看三步的秉性,一桩事至少要定三个计划,来力求不出差错,但这一次,似乎事情有些出乎意料。
他一直在考虑究竟是谁合适接这一桩差事。
必须是纯臣,且出身世家,最好有所依仗,性情刚直,能让慕容笙收归己用。
至于怎么收,他其实是不会太担心的。
那孩子自有一套自己的法子,他都能让性子尖酸刻薄的温寒另眼相看,更遑论旁人?
他选中的人,自然是这天底下顶顶好的。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齐诏觉得实在站不住了,祠堂的门才“吱嘎”一声开了。
清河红着眼睛走出来。
她几乎没有犹豫,上前两步,屈身跪在地上,双手交拢,深深俯拜下去。
“求先生襄助。”
齐诏不动,俯身扶她,“郡主请起,不必对我行如此大礼。”
清河抬起头来,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决绝,“我可以交付我所拥有的一切,但求先生,帮我如愿!”
这其实就是以条件交换了。
齐诏敛眉,看了慕容笙一眼。
慕容笙别过头去,避过他的眼神。
男人没有答话,扶起清河之后,轻轻松手,叹了口气,“郡主且容我再想一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