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火热连载中的小说《应许之期》的主人公是宋珂陈觉,作者:笼中月,该小说主要讲述了:陈觉他之前是霸道总裁,一向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但是现在他却失忆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属性:玩世不恭x淡漠要强。
《应许之期》精选:
回家后宋珂想要闷头大睡一觉,所以将手机关机、窗帘合紧,可一闭上眼就是陈觉跟别人在床上的画面。
他也那样抱她吗,也那样咬她、进入她吗?光是想想就头痛欲裂。
从前宋珂对那方面的需求很淡,可陈觉却精力旺盛得要命,刚在一起时几乎每晚都会将他压在床上折腾到后半夜,无论他怎么发火痛骂都无济于事。
不过陈觉虽然天性爱玩,那方面花样却并不很多,而且第一个姿势永远都是正面来,因为那样能看到宋珂的脸。有时候仅仅只是一个沉溺的表情,他就会被宋珂刺激得连做好几次,身体里的热情用也用不完。
做的时候他还喜欢连亲带掐,动作粗暴又不懂克制,常常把宋珂掐得手脚发抖,腰杆青紫一片,口中断断续续地吸着气。
他是易出汗体质,两人赤身裸体贴在一起,汗就随动作砸到宋珂脸上。宋珂尝到咸味,只能咬紧牙关侧开脸,可是没多久又会被一只手用力扳回来。
“看着我。”他扳正脸,“乖,叫出来。”
“下辈子也别想。”
一说完下巴就被狠狠掐住,强烈的压迫感窒息般扑面而来。睁开眼,松开唇,仅剩的羞耻心却促使宋珂极力地忍耐着,死也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不管是愉快的还是疼痛的。
回想完这些,宋珂劝自己这样也好。
陈觉尽管去花天酒地,再也不会有人来烦自己了。他潇洒他的,我会过好我的生活。
情绪的消极和身体的疲惫却令人困意全无。宋珂侧过身,睁眼看着漆黑的窗,一直看到窗帘透进朦胧白光。
三天后,某家高档酒店的宴会厅里正在举办招商引资会。
作为睿言的企业代表,宋珂跟师兄程逸安一道前去参加。与会的四家资方他们各负责两家,宋珂在第一家碰了壁,另一家叫品格基金的却表示有兴趣。
品格今天派的代表姓何,何为,是位颇为资深的投资人,只是私生活风评不太好。
“这是睿言上半年的经营状况,请何总过目。今年我们的主要发力点还是在人员产能提升跟合规质检两方面,这也是未来各大快消跟金融企业的一个效率提升重点,您可以看看这份案例介绍,有任何问题——”
“小宋啊。”对方慢悠悠打断,“今年多大了?三十不到吧。”
宋珂一顿:“三十了。”
“正好三十?那还是很年轻嘛,难怪身材保持得这么好。人家都说搞技术的都是书呆子,我看你就不像,气质独特得很!”
感觉对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肆意游走,宋珂脸上微微变了色:“不好意思何总,我那边还有朋友,先失陪了。”
“欸!”姓何的把他手腕一拉,“刚聊到感兴趣的地方你就要走,难不成是看不上我们品格基金?这交流、交流总得有个过程,你要是说话做事这么潦草,将来遇见同行我可是要如实相告的。”
听出话里话外的威胁,宋珂心里升起一阵强烈的反感。可他并没有当场发作,反倒慢慢镇定下来。
“好,我再给何总做个详细介绍。”
他坐回原位,侧首笑了一下。
今天他穿的是件淡蓝色衬衣,下摆随意地扎进黑色西裤里,皮带将薄而紧致的腰向内束紧,一张戴着眼镜、书卷气浓郁的脸,两条修长的腿舒展地交叠着,灯光下看起来既禁欲又冷淡。
聊着聊着姓何的魂就飞了,眼珠子肆无忌惮地往他身上打量,简直恨不得贴到他皮肤上。宋珂却云淡风轻,聊到中途甚至还笑出来好几次,完全一副觉得对方非常幽默风趣的表现。
到后来,姓何的胆子大起来,遮遮掩掩地把手往他屁股上放。宋珂从容躲开,侧过头低声道:“这里人多眼杂,洗手间等你。”说完就起身朝外走。
何为显然深谙此道,不到半分钟也起身整理好西服,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
宴会厅在三楼,上面几十层是正常的客房,顶楼则是个观景花园。今天时间比较晚了,卫生间鲜少有人进出。
进去以后何为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听到最里面那个隔间敲了两下门,这才心领神会地走过去。
咯嘞——
门打开,宋珂果然在里面。
“何总。”
他笑了笑,温和的嗓音中有着不同寻常的危险,可惜何为没有察觉。
何为被他拉着领带拽进去,神魂颠倒地坐到马桶上,还没回过神来,宋珂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
十分钟后,宋珂捏着眼镜走进电梯。
到地下一层,叮的一声——
外面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借过。”宋珂低着头。
面前的男人却没有让开:“宋珂?你怎么在这儿。”
这声音是……
宋珂错愕地抬起头,眼前出现两个重影,依稀能辨认出是陈觉的样子。
在别人面前他或许可以做到泰然自若,可是在陈觉面前,他的情绪总是轻易失控。空白了两秒,他才把声音低下去:“陈总。”
陈觉盯着他:“你脸怎么了?”
刚才揍何为的时候他自己也挨了一下,短短几分钟时间左颊就青了一块。
“不小心摔了一跤。”
陈觉半信半疑:“顺便把眼镜也摔碎了?”
支离破碎的眼镜还攥在手里,他只好接着应:“对,我正要去找地方修。”
“难怪你会跟陈念走到一起,两个人一样的冒失。”陈觉说,“我看你别乱跑了,这样开车相当危险。你把眼镜交给我,我找人给你配一副送过来。”
“多谢陈总,不过不用麻烦。”宋珂唇线微抿,“现在时间不算晚,街上应该还有眼镜店开着。”
“麻烦什么?”陈觉走进电梯按下顶层,然后抬腕看了眼表,“你现在开车出去验光配镜,没有两三个小时下不来。正好我朋友在楼上订了位,跟我上去坐一坐,闲聊几句眼镜就配好送来了。”
这样的他跟那晚的他,仿佛又不像同一个人。
宋珂不知道是难以拒绝他的好意,还是自己内心深处就想跟他相处一会儿,总之最后是随他上去了。
没想到上面居然有一大帮人,男男女女围坐在一起吃饭喝酒聊天,旁边光是倒酒的服务员就有三个。
一看见他们就有人怪叫:“天哪陈觉,你居然这么快就又换了一个,畜生不如啊你!”
陈觉只是笑,坐下后才慢条斯理地解释:“这是我妹妹的男朋友,你们说话注意点,得罪了我不要紧,得罪了他我妹妹可得拿着刀杀过来。”
在场的虽然大多是新朋友,拼命二妹陈念的厉害许多人却也有所耳闻,听完纷纷抱臂装抖。
很快有人小跑过来取走眼镜,什么度数什么品牌连问都没问就说办得成。
宋珂平时工作看书都会把眼镜戴着,取掉后难免觉得不太习惯,看人的长相也看不清,所以并没有主动跟谁打招呼。但有位姓魏的公子哥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端着酒走过来问:“你好,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周围马上冒出骇笑:“魏子豪你也太过分了,连人家陈念的男朋友你都要抢?况且还是用这么老土的搭讪方式,我都替你寒碜!”
宋珂想不起他们是否见过,保险起见便直接否认:“之前没有机会认识魏总,以后一定多多交流。”
魏子豪一听也就不好意思再聊下去,打量两眼后讪讪地走开了。
他们聊他们的,宋珂跟师兄程逸安发短信,脸低得几乎快要贴到手机屏幕上。程逸安正奇怪他怎么突然不见了,他只好说周一见面再详细解释。
发送键刚按下去,脸侧忽然多了一道鼻息,是陈觉。
“他们就这个样,开起玩笑来没什么底线,你别当真。”
宋珂凝神,眼观鼻鼻观心:“放心陈总,我明白。”
接着也没有别的话了。
喝过酒后陈觉渐渐放松下来,外套一脱,右手搁在桌上拿着烟。宋珂正坐在他的右面,风一吹白雾全跑到这边来,忍不住就咳了两声。
一边跟人说话,陈觉一边把烟不动声色地换到左手,手臂垂下去搭在身侧。
宋珂低声:“谢谢陈总。”
陈觉微微皱起眉斜睨他:“你怎么总跟我这么客气,叫我一声陈觉能要了你的命?”
停了一会儿又说:“算了,我跟你生什么气?你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愿意怕我就怕我。”
以前他的脾气就不好,昏迷苏醒后看似有所好转,结果一喝酒就原形毕露,而且还比以前更加难应付。
宋珂妥协地想,何必让他不痛快?刚开口叫了个“陈”字,服务生却领过来一个客人。
“陈觉——”
这一声直接让现场炸了锅。顺着大家的目光,宋珂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男生,小小的瓜子脸,又瘦又白的脖子,清峻的长相配上一对灵秀逼人的眼睛,嘴角仿佛每时每刻都在笑。走到近处,那晚的那股香水味扑面而来。
宋珂没能立刻回过神,直到有人嚷嚷:“好家伙,说了不带家属陈觉你又他妈犯规,老子最烦跟你们俩同时出现在一个场合!”
原来不是“她”,是“他”。
陈觉不说话,只是懒懒地笑,人都走到跟前了才掀起眼:“能给我一点自由的空间吗钟文亭,说了我跟朋友喝完酒就过去,你又找到这里来碍我的事。”
在场的包括宋珂,没有谁听不出他包容的口气。
钟文亭没急着回话,只是目光在陈觉左右打量,看到宋珂时露出了疑问的神情。
陈觉没有替他们引见的意思。
停顿好几秒,宋珂开口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宋珂,是——”
“就是你啊!”钟文亭表情惊喜,“你好你好,我听陈觉提起过你,你跟陈念快结婚了吧?到时候别忘了通知我啊。”
“没影的事,”陈觉淡淡的,“别在这儿胡说八道。”
钟文亭上前唰一下抽掉他的烟,扔地上两脚踩灭:“让你说我胡说八道,让你说我胡说八道!”
周围的朋友看戏一样哄堂大笑,陈觉像是觉得丢人,双手盖到自己脸上:“祖宗我真是怕了你了……”
宋珂也笑,心里却像是被烧红的烙铁反复烙烫,五脏六腑通通疼得绞到一起。
他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痛苦逼得缩紧骨,正想找个借口尽快走掉,钟文亭却眼波一转,俯过身来很小声地对他说:“能不能把位置让给我啊?我跟陈觉是一起的。”
其实谁都看得出他们是一起的,不过他还是愿意强调一下。
于是宋珂起身,知趣地退到后排。转身之际听到陈觉说:“叫你不要胡闹听不懂话?他坐得好好的凭什么和你换。”
“我想跟你挨着嘛,再说是他让给我的,又不是我抢的。”钟文亭抗议完轻轻撒娇,“出来之前我刚洗过澡,你闻闻我身上好不好闻,你闻闻嘛。”
是啊,是我让给你的,不是你抢的。在余光瞥见陈觉有所行动的下一刻,宋珂狼狈地转开了头。
眼镜送来是两小时后的事,现场好多人都已经喝大了,满地东倒西歪的酒瓶子。
只有宋珂滴酒未沾。
戴好眼镜,他想要道声谢,结果里里外外都找不到陈觉。
算了。
“今晚多谢陈总,我先告辞了。”
编辑完这条短信,刚好走到花园出口。一侧眸,看见遮阳伞后两个人吻得难舍难分。
不用想也知道是在场唯一一对情侣。他们隐在黑暗里,所以吻得旁若无人,钟文亭整个挂在陈觉身上,陈觉一手扳着他的脸,一手托着他的臀。
眼镜来得真不是时候。
夜晚的街道拥挤缓慢,宋珂开着自己的二手广本,就像是坐在纸折的船里,被城市的河裹挟着随波逐流。
不想回家,家里有太多陈觉的痕迹,不想去公司,就连睿言两个字都是陈觉取的。
有的时候他觉得哪里都找不到陈觉,有的时候又觉得,天大地大,竟然找不到一处没有陈觉的地方。
到无人的路口,车靠边停下。
胸腔破了个大洞,里面空泛泛地只是疼,似乎再不停车人就要一命归西。想起没能叫出口的那两个字,他伏在车上,鬼使神差地叫了声“陈觉”。
车内寂静昏暗,两秒后某处却蓦地亮起,手机里传来一声熟悉的回应——
“我在。”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车子都没有移动。远远的开过来几辆车,车灯在挡风玻璃上一掠而过,照出方向盘上那个微颤的身影。
睿言是做智能应答程序的。两人刚刚在一起的那年公司事务繁多,天南地北地忙碌着连见面的时间都少。后来陈觉熬不住相思之苦,设计出一款独一无二的机器人程序。
某次做到中途,他大汗淋漓地将它介绍给宋珂。
“我录了好几天,你也不夸夸我。”口中咬紧锁骨,他用牙齿重重地挫,说话声也变得含混,“这么久不见想我么?后天我又得走了,这次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想我的时候就和它说话。”
宋珂被咬得闷哼一声,拒绝的话全堵在腹腔中,半小时后才随某样东西一起流出去。
可不管怎样,自此手机里便多了一款问答机器人。陈觉将它命名为“小兔子乖乖”,实在有够恶趣味。宋珂替它改了程序,就叫它“陈觉”。
有时早起睁开眼,他会顺便把它也叫醒。
“陈觉?”
“我在。”
“没什么。”他说,“早。”
里面预设的对话有限,有些问题会有回应,有些问题没有回应。陈觉不记得的这段日子宋珂翻来覆去地听,周而复始,那些仅有的答案已经倒背如流。
有时晚上回到家,就是他跟机器人的独处时间。
他说:“晚安。”
机器人啵的一声:“来个Kiss。”
他说:“想你。”
机器人啧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把脸埋进枕头:“今天上班很累。”
机器人嗓音低沉:“让我抱抱。”
他眼眶湿润:“你人呢?”
机器人静了几秒,抱歉地说:“对不起,这个问题太难了,我想我还需要学习。”
周一去公司上班,宋珂的样子把同事全吓了一跳,可都不好意思直接问。
程逸安气势汹汹地把他拉进办公室:“你去哪里搞得鼻青脸肿的?还有这个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先别大惊小怪的。”
他放下公文包,转身把门窗拉紧,借此隔开外面那些八卦的目光。
“简直是胆大包天!”听完那晚的事程逸安又惊诧又后怕,指着鼻子痛骂他不知轻重,“亏我之前还以为你成熟了,结果呢?还是那么莽撞。万一你打不过他怎么办,万一他记恨你报复你又该怎么办?!”
“打都打了,后怕也没用。”宋珂反应很淡薄,“现在只希望他能有些廉耻心,别去报案也别找人报复我。”
“你呀你,说你什么好。”程逸安仰天长叹,“有时候稳重得让我都佩服,有时候又疯得让人瞠目结舌。然后呢,然后跑到哪里去了?打你电话也没人接。”
宋珂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望着磨花的木地板。
程逸安心里咯噔一下:“你又见他了?”
跟聪明人聊天就是这么简单。
清晨的阳光照在宋珂沉默的脸上,让他异常平和,却也异常脆弱。
假如从头算起,睿言的创始人其实是三位:宋珂、陈觉、程逸安。三人当中程逸安学历最优、实力最强,但做事好瞻前顾后,因此专攻技术。陈觉性情外放、长相英俊且见多识广,业务和融资就由他负责。剩下一个宋珂,沉稳果断,有勇有谋,一直是睿言的灵魂人物。
“嗯。”拆开他带来的早餐,宋珂忍着颧骨的酸疼缓慢咀嚼,“见他了。”
“糊涂啊你。”程逸安语重心长地搬出那套说过无数遍的话,“之前你怎么答应我的?你说要跟他们陈家划清界限,从此以后他陈觉是死是活都跟你没有关系,现在又去见他,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咽下一口油条,宋珂笑了笑,“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不过师兄你能不能坐远点,唾沫都喷到我早饭上了。”
程逸安瞪他一眼:“我听说陈觉那小子现在压根儿不去公司,整天光想着吃喝玩乐不说还一周换一个女朋友,这跟混蛋有什么区别?”
宋珂吃得太快呛着了,喉咙里的食物咽不下也吐不出,拍着胸口要水。程逸安一边替他顺气一边将豆浆递给他,说:“至于这样吗,我说他两句坏话你就这么吓唬我。”
灌豆浆的时候宋珂想起一件事来:陈觉最讨厌吃油条,说油乎乎的看着脏,可每逢冬天的清晨,睡到迷迷糊糊时总能感觉到某个冰疙瘩的靠近。
是陈觉用冻得发木的手搂紧他,哄小孩一样哄他:“豆浆油条给你买回来了,亲我一口。”结果往往招来他在心里骂,陈觉你这扰人清梦的混蛋,趁早有多远滚多远。
其实他对陈觉一直不够好。有次连陈觉都说:“宋珂你是不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为什么不管我多生气,总是不舍得离开你。”
当时两人刚吵完一架,宋珂被他按在床单上,两只手屈辱地绑在一起高高举着,身体筛糠一样簌簌颤抖,不是怕,是屈辱,是情难自已。
说自己气他,他为什么不反思反思自己都干了什么?宋珂只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酣畅淋漓地做完之后,陈觉又会把人抱在怀里,用从狐朋狗友那儿学来的方法安抚他:“乖,下回让你,下回一定让你。”
对于陈觉的这一套,宋珂简直避如蛇蝎。警告过、较量过、可有人天生一副浑胆就是不买账、不退让。
想到过去的那些时光,他放下豆浆吸了口气,说:“我呛着不是因为你说了坏话,是因为你说得不对。”
“哪里不对?”
“他不是一周换一个女朋友。”
程逸安刚想说你还维护他做什么,宋珂却笑了:“他是一周换一个男朋友。”
“你脑子出bug了吧,都这样了还笑得出来?”程逸安砸了他一拳,把他拳得眼泛泪花却仍在咳着笑,笑累了,才渐渐停下来,仰靠在沙发上,睁眼望着天花板。
那一片空白像是极具吸引力,值得他一盯再盯,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程逸安也随之默然,大哥一样守在旁边。
过了一会儿,宋珂也许倦了,忽然用小臂挡住眼睛,不过仍然没有任何声音。程逸安起初没有动他,后来实在于心不忍,伸臂抱了他一下,“好了,都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吗?
秋风夹杂着刺骨寒意,从关不严的窗缝钻进来,吹得宋珂手指不起眼地颤抖。身体里某个地方酸得发胀,酸得发疼,刚喝下去的豆浆一股劲似的往上涌,嗓子、眼睛,没有哪一处是干燥的。
他不敢告诉程逸安,自己已经连着两天没有睡着过,一闭上眼就是当年第一次见到陈觉的场景。
也是一个冷得人发抖的深秋。
那时睿言尚未成立,程逸安还在宾夕法尼亚为论文发愁,剩下一个宋珂抱着项目企划书四处碰壁。
为了得到第一桶金,他参加了一个创业大赛,全称是铭途杯青年创新创业大赛。当时他还不知道,铭途集团姓陈。
决赛地点在省会,到会场后他坐在过道边,争分夺秒地调试自己写的程序。结果怕什么来什么,语义建模部分出了一点小小的故障。
满头大汗地调了半天,一试还是卡顿。正犯愁呢,身后有人出声——
“嘿。”
宋珂一直记着那一眼。陈觉从两排之后,微微挑眉看着自己。
座位是台阶状的,越往后越高,所以那是一种俯视的角度。他的西服比所有人都合身,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儿,眉眼之间压不住的张扬。
“看你半天了。”语气不咸不淡,可是莫名有种多管闲事的欠揍,“你跟那儿调来调去闹着玩呢,阈值设得不对纯属白费力气。”
一句话就令宋珂茅塞顿开。
注意到他胸前的工作证,宋珂怕节外生枝,没有过多交谈。可是余光却看见他从过道走下来,个子很高,一股薄荷烟味靠近又远离。
当天比赛宋珂拿了个二等奖,奖金足足有六万块,傍晚的庆功宴上又看到陈觉了。
陈觉一个人坐在角落,没跟谁讲话,手里慢慢转着一个白色烟盒。按理说自己应该过去跟他说声谢谢,可不知怎么的,宋珂最终也没有过去。
后来有人过来敬酒,宋珂顺应气氛喝了一点,只是酒量不好,喝完不仅反应迟钝许多,平时冷冷淡淡的脸也变得格外柔和。
旁边年纪轻的扎堆划拳,年纪大的到处敬酒攀关系,就只有两个人哪也没去。宋珂独自静坐,旁人都以为他清高难接近,只有陈觉发现他右手垂在桌下,手指有意无意地,来回拨动着桌布的流苏,活像小孩子。
吃完饭一大帮子人坐大巴回临江,宋珂特意挑了最后一排的位置。车窗一推开,寒风立刻灌进来,呼一声将单薄的外套吹得翻飞。
不知道是得奖的缘故还是喝了酒,他心情前所未有的好,看什么都顺眼。双手扶着窗边,不远处广场舞的音乐喧哗,眼睛望出去外面是郁郁葱葱的树,停满大巴的停车场,朗朗明月,瞳孔里映的全是美景。
“窗户开这么大就不怕感冒?”旁边的位置多了个人。
扭头发现是陈觉,宋珂眼睛微微地亮起来。他一喝酒就这样,内敛的性格会发生一点细微的变化,只有最靠近的人能发现。
陈觉伸手越过他,唰一下把窗合上:“吹一会儿就行了,别像个傻子似的顶着吹。”
宋珂说:“你怎么骂人呢。”
大概这副较真的模样很可笑,陈觉低声笑了:“还说不是傻子。”
宋珂脸色淡下来,强打精神看着他说话,其实眼前只有他口中呼出的一点白雾。
“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谢谢也不说一声?”
“那谢谢。”
接得倒痛快。
陈觉低嗤:“没见过你这么敷衍的人。”
那还要自己怎么样?他大脑迟缓地运转着,吐字却还算清楚:“请你吃饭行吗。”
陈觉还真的考虑了一会儿。就这眨眼工夫,宋珂的头已经垂下去,前额昏沉沉地抵在椅背上,一个接一个地打喷嚏。
“我说什么来着。”陈觉气焰嚣张,“果然吹感冒了。”
宋珂缓慢地摇了下头:“是你身上有烟味,我受不了。”
简直是一记绝杀。陈觉马上剑眉紧蹙,脸色难看地换到过道另一边。
看着空出来的座位,宋珂呆了一秒。
明明没有反感到那种地步,可是莫名其妙的,鼻腔比情感先一步有反应。是不是身体已经知道,将来自己要栽在这个人手上,因此不顾一切地提醒他:小心,千万小心,不要轻易陷进去。
终于人齐发车,司机把灯光调暗,聊天的声音也渐渐熄沉。外面夜风如割,车里的暖风作用有限,大巴载着青年们哆哆嗦嗦地蜿蜒向前。
再后来,此起彼伏的鼾声响起,男的女的睡倒一片,每人塞着一对听音乐的耳机。
陈觉碰了壁,依然不由自主地注意宋珂。
宋珂也在听歌,只是没有睡觉。他大概有点晕车或是有点冷,四肢始终不是很舒展。他的睫毛很长,头发很柔软,窗外橘红色的路灯在他脸上一晃而过时,间或带来一种奇异的效果——
陈觉会有种心脏被舔舐的感觉。
那种感觉丝丝麻麻,爬上他的背,抽紧他的神经。
起先陈觉不懂得,也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只是觉得心神不定。时间一久却渐渐开始管不住自己。
他脱下外套,过去不由分说地披到宋珂身上。
宋珂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反应呆滞。又因为喝了酒,眼角眉梢都是不设防的错愕。
他给他穿上,他又强行脱下来。
“穿着。”
“不用,真不用。”
“赶紧穿着,别到时候感冒了又说我们主办方照顾不周。”
当然没有这一回事,但这套说辞足够唬住一个半醉的人。
宋珂披着衣服继续听歌,陈觉重新坐到他旁边,见他没再打喷嚏才摘下一只耳机,波澜不惊地塞进自己左耳。
宋珂转头,看了他一眼,可最终只是把左边那只换到右边,好让线足够长,长到够他们两个人听。
连姓名都还不知道,他们就开始共听一首曲子。
或许陈觉早就忘了,但那首歌直到今天宋珂都还记得,歌名就叫《应许之期》:
亲爱的你,
别把爱想得太轻易。
在分手之前,
每一晚的时间,每一次想念,
吻我直到天明。
也许终有一日,你将忘记我姓名,
忘记我声音。
假如那天来临,盼你施舍我怜悯,
怜悯我爱你已无药可医,
怜悯我寻你却无处可去,
应许之期。
亲爱的,
能否别将我忘记。
——
这首歌伴着他在大巴上入眠。
梦里一直有薄荷烟的气味,淡而冷冽,车厢渐渐升温,温暖的空气包裹着他,淡薄的烟味萦绕着他,令人心安至极。
再醒来,旁边已经空了,衣服却还披在自己身上。
上面留有淡淡的体温,同时也沾染了另一个人的气息,短绒的里衬摸上去舒服又暖和。
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似乎是这次比赛唯一的遗憾。
回到家,宋珂大睡特睡,第二天日晒三竿还没有起。室友早起跑步锻炼,跑完回到家,搜罗脏衣服的时候发现了那件外套。
“珂!”听见外面扯着嗓子喊,“你的衣服我也帮你扔洗衣机了?”
宋珂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空白三秒后,从床上一跃而起。
“等等!”
他冲出去抢救下那件衣服,把室友吓得一愣一愣。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回过神来,只好故作镇定地解释:“西服不能水洗。”
“喔。”室友拍着胸脯顺气,“我还以为兜里有东西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
等室友走开他才去翻兜,没想到真的有。有人在右袋留下纸条,上面一行龙飞凤舞的水笔字,漆黑的墨迹洇透纸背:
“我的号码:139********,名字见面告诉你。”
差一点就错过了。
当时觉得庆幸,三年过去,他只觉得凄凉。开始像一场梦,眼睁睁看着自己沦陷,结束更像一场梦,再多不舍终有醒来的那天。